第二十五章 反客為主

字數:7279   加入書籤

A+A-




    這種事免不了開席飲酒,按理說,應該由家中男子操持。而關定邊遠在前線,關夫人身體欠安,兩個子女還不懂這些你來我往的人情世故。

    “秦公子…不必聽小孩子胡言亂語——咳咳!”

    秦揚向不遠處端茶的兩個丫鬟揮了揮手:“先別忙別的了,趕緊扶你家夫人回房休息。”

    兩個丫鬟一聽,趕緊將茶盤交給旁邊的飛鷹騎,跑上前來。

    “夫人既然抱恙,就不要在想這些事,我既然見到關將軍家中有事,豈有坐視不管之理?一切交給我便可,請安心修養。”

    聽到秦揚如此說,關夫人本來還想推辭,可看了看兩個子女,微微歎息。

    “那…隻好再有勞秦公子了。”

    隨後,兩名丫鬟扶著關夫人回屋。秦揚安排好夥房為關夫人煎藥,這才回到正廳。

    “把之前前來吊唁的客人名單拿來。”

    飛鷹騎已經知道關夫人委托秦揚來主辦後天的法事,自然聽命於他。

    秦揚簡單地看了一下名單,果然不出所料,雖然隻有六十來人,卻都是榆安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全是軍隊和府台的人。

    “將賬房先生叫來,按我說法寫好請帖,謄抄下去。你們每人十份,日落之前將所有請帖送出去。”

    幾名飛鷹騎互相看了看,最終還是答道:“遵命!”

    在賬房先生謄抄請帖期間,秦揚又喊來了管家和廚子,安排管家和下人采購法事所需要的飾品物件並配置人手裝扮,又定好了後台筵席的菜品名目和數量。

    得知做法事的人已經選好,秦揚為了有備無患,還是決定親自去確認一遍,便叫來關府的馬車,前往城南的青台觀。

    等上了車,張起才問道:“大人,在關府裏我一直不好講,為何要管這檔子閑事?”

    秦揚掀開簾子,確認趕車的車夫聽不見他們談話,這才低聲回答:“關府邀請的賓客都是榆安城裏的大人物,初來乍到,可以通過他們更深入地了解榆安。現在在這裏不可輕舉妄動,打探的消息越多,我們就越安全。”

    張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兩人又聊了些榆安的風土人情,行了許久,隻聽馬夫長長“籲”了一聲,那車停了下來。

    秦揚鑽出來跳下車,仰頭望去,百級石階上,坐落著一座道觀,觀前巨大的紫金香爐青煙嫋嫋,頗有仙境的韻味。

    兩人快速登上石階,不一會就到了道觀門前,隻見一個麵容清秀的小道士正倚靠著觀門,偷偷打瞌睡。

    秦揚走上前,準備敲打了一下他的腦袋。誰知小道士忽然驚醒,瞥了秦揚一眼,不由噘起嘴來。

    “無量道尊!施主為何要襲擊我?”

    秦揚笑問:“我是提醒你,香客上門,趕緊迎接。你可認識南元道長?”

    “那是我師叔,怎會不認識?”

    “師叔?那你師父呢?”

    小道士眨了眨眼:“施主您什麽都不知道嗎?我師父南陽真人一個月前就帶領一些觀中弟子出去修行了。”

    秦揚點了點頭,向觀裏望了一眼,說:“我是關府的人,之前曾和你師尊約好,後天前往府上做一場法事。”

    小道士眼前一亮:“無量道尊!原來是關府來的貴客,快請進——”

    “不必了,我來就是看看你們準備的怎麽樣,打算什麽時候到府上。”

    小道士似乎不想怠慢了秦揚,熱情地回答:“施主放心,法事是從後天子時開始,整整做十二個時辰。您若不願意進去請這裏稍後,我去通傳師尊一聲。”

    不等秦揚回話,小道士嗖地跑了進去。過了一會,隻見一身著八卦道袍、懷抱拂塵、皓首白須的老道士慢慢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名弟子,包括守門的小道士。

    “無量道尊!貧道南元,見過施主。不過施主看著有些麵生,之前是關夫人——”

    秦揚行了個抱拳禮,直接開門見山:“關夫人身體有恙,托我來主持事務。道長務必要記得後天的法事。”

    “當然記得,一般法事會提前一天登門準備,貧道打算明日清早攜弟子前去。”

    秦揚道了聲“好”,又說:“道長還請以關府之事為重,切莫貪幾兩香火錢亂接別人家的,到了關府卻敷衍了事。”

    南元道長搖了搖頭:“施主請放心,貧道自從十天前受了關夫人之托,就專心準備,再無其他安排。”

    秦揚點了點頭,又低頭看了一眼:“道長,你的腿受傷了?”

    “施主何出此言?”

    秦揚掃視一周,笑道:“我方才見道長走路有些別扭,擔心你身體有疾影響了法事,這才發問。”

    南元道長也笑了笑:“托施主的洪福,貧道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利索,並未受傷。”

    “如此再好不過,那我明日清早就在關府恭候道長了。”

    “無量道尊!明日定如約而至。”

    兩人離開了青台觀。到了台階下,張起仍然雙手合十,秦揚不禁問:“你這是做什麽?”

    張起放下手,說:“大人,晉西一帶比較信仰神佛之說,遇到道觀寺廟都會拜一拜,圖個心安。”

    秦揚回頭看了看,南元道長已經帶領弟子們回了觀裏。現在日照西斜,再有半個時辰差不多就要天黑。今日之事基本都已辦妥,秦揚和張起自然不必在城南逗留,兩人隨即坐回馬車,先回到關府打個招呼,聽聞關夫人還在歇息,就囑咐下人好生照看,隨後離開關府。

    回客棧的路上,秦揚一言不發,走了大約三分之二的路程時突然停下來,拉著張起進了街邊的一家茶館。

    等兩人坐下後,張起這才問:“大人,怎麽忽然想要喝茶了?”

    秦揚沒有回答,反問回來:“那個南元道長,你覺得怎樣?”

    “仙風道骨,看起來頗有法力。”

    秦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確實不簡單。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手勢幹脆利落,唯獨腳下有些磕絆,難不成修行不修右腿?”

    張起馬上聽出了秦揚話裏有話,不禁壓低聲音:“大人的意思,是那老道長右腿受了傷,卻不承認?”

    “錯不了。他的走路姿勢別人看不出,卻瞞不過我,必定是右腿受了傷筋動骨的傷,尚未痊愈。”

    張起琢磨了一會:“會不會是從哪裏摔了?”

    秦揚飲了口端上來的茶,說:“他一個前擁後簇的老道長,哪容易像孩童一樣,隨意摔的如此之重。況且真摔成那樣,怎麽也得鼻青臉腫。再說,摔了就摔了,大方承認便可,為何編謊?”

    張起點了點頭:“有道理。不過我想不明白,南元道長有什麽必要騙我們?”

    秦揚看了一眼茶館外,說:“我發問時,他身邊的弟子徒然緊張起來,甚至對我產生了殺意。我當時就懷疑,那老道的傷見不得人。這不,咱們身後就有人跟蹤過來了。”

    張起剛要扭頭,秦揚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打草驚蛇,對方還不知道我們的底細。而且,跟蹤的人可不止一路。”

    張起若有所思,忽然恍然大悟:“還有飛鷹騎?”

    秦揚笑了笑:“沒錯。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飛鷹騎,那些留在關府的人,必然是關定邊最放心的部下。現在突然冒出來兩個聞所未聞的人,一天時間就主持了關府的事,必然引起他們懷疑。”

    “那我們怎麽辦?”

    秦揚並不緊張:“可以確定的是,南元道長那幫人並非尋常方外之人,他們來關府就不可能單純是做法事,而飛鷹騎也已經盯上我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兩家鬥起來,我們靜觀其變,看看這榆安城的水到底有多深。”

    張起沉默半晌,湊過來問:“大人,我看不如找個生人,去給高兄他們帶張紙條,讓他們小心戒備,深居簡出。你我今日就不回客棧了,免得暴露其他人。”

    秦揚露出讚許之色:“就這麽辦。我們一會就在附近找住的地方。切記,不要露出馬腳。”

    張起一言不發的起身,拉住店小二進了後屋,不一會就走了出來。

    “已經吩咐妥當,我讓他將紙條半個時辰後送過去。”

    秦揚隨即起身,兩人結了賬,走出茶館,然後找了當街的一個客棧進去,開了兩間客房,隨後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

    入夜,秦揚輕輕打開窗戶,觀察了一陣,然後縱身翻出。他輕輕地點在房瓦上,提了口氣,悄然無聲地疾行而去。

    秦揚一路避開行人,直奔城南青台觀!

    今日在青台觀見到守門的小道士時,他就察覺出來異常。若是一般人一定不會留意,可他本身就洞若觀火,又身處險境處處留心,自然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小道士覺察他走近時,睜眼後的第一反應並非迷迷糊糊,而是極度警惕,這絕不是一個正常道人該有的反應。

    而南元道長說他們十天內從未接過其他法事,就應該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為何小道士大白天犯困?

    秦揚到了青台觀下,找了個便於觀察的巷口潛伏下來。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觀門悄無聲息地掩開了個縫,一個人影飛速溜了下來。

    “終於逮到你這隻夜貓子了!”

    等那人下了石階,秦揚從對方步伐的節奏中感受出,此人不是自己的對手,就安安穩穩地跟了上去。

    秦揚本以為對方會去關府,可一路跟下來,卻到了榆安城最熱鬧的城中地帶。雖然已是夜晚,可此處還是有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眼見那人進了一座三層高、掛著很多燈籠的閣樓,便慢慢走近,隻聽得鶯歌燕舞之聲愈發清晰,那閣樓前還有女子媚笑。

    秦揚險些和一個衣著光鮮的醉酒男子撞上,躲避開後,抬頭一看,隻見閣樓門上掛著塊牌匾,上麵寫著“落花閣”三個大字。

    秦揚本來還納悶,為何冬季夜間還有如此熱鬧的場所,現在一下子明白過來,這裏不是別處,正是尋花問柳之地!

    “哎呦,是哪家的官人到了?外邊冷,快進來坐呀!”

    兩個濃妝豔抹、酥胸半敞的女子不由分說地拉住秦揚。他本想甩開然後一走了之,可想到一旦錯過今夜,恐怕就無法主動調查青台觀的秘密,便放棄抵抗,任由那兩個女子將他拉了進去。

    落花閣一樓擺了三十多張桌子,幾乎坐滿,每桌都是男男女女臉色通紅地吃著花酒,瘋言怪語之聲不絕於耳。

    秦揚皺了皺眉,選了一處位置偏僻的空桌坐下,那兩個女子似乎纏上了他,也坐在他旁邊,對他動手動腳,惹得他渾身不自在。

    這時,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搖著羅扇款款而來,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秦揚一番,兩名女子趕緊起身問安:“見過梅姨。”

    名為梅姨的女人點了點頭,看向秦揚:“官人也是來看暗香的?”

    秦揚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暗香是什麽?”

    “呦!”

    梅姨隨即坐下,眼神中夾雜了幾分不屑:“官人是什麽也不知道就來了?今晚我落花閣的頭牌清倌暗香會當眾獻舞,在這坐著的都是慕名而來,帶足了銀子的。”

    說罷,梅姨又瞪了秦揚身邊兩名女子一眼,那兩名女子嚇得低下頭,不敢出聲。

    這時,一行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為首兩人看上去趾高氣揚,身後二十多人腰間佩刀,滿臉橫肉,一看便是練家子。

    馬上就有女子和下人迎上去,早就為他們準備了好位置。梅姨見狀,沒空搭理秦揚,趕緊起身前去招待。

    秦揚看了一會,問向旁邊女子:“剛才進來的是何人?”

    被問的女子受了梅姨的委屈,態度急轉彎:“你要是沒錢,也不必知道這些,一會暗香出來前就被趕出去了。”

    秦揚拍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這張銀票是高正留給他常帶身上,以備不時之需的。

    兩名女子看見銀票,頓時大喜過望,一人一把抓過銀票,讓路過的下人準備酒菜,起身奔向梅姨;另一人則摟住秦揚的胳膊,滿臉堆笑,仿佛剛才未曾難為過他一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