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辰看向楊毅的眼神極其複雜，糅雜著三分拘謹、三分慍怒、三分嫌棄，還有一分手足無措……
    右手手腕無意識地轉動著，仿佛在掂量著要不要順手劈點什麽東西。
    楊毅的表情僵在臉上，眼神裏混雜著三分緊張、三分欣慰、三分失落和一分濃烈的懊悔，簡直是欲哭無淚。
    前輩啊，我是讓你來……可沒讓你挑這個節骨眼來啊！
    眼下父女二人相對而立，楊毅反倒成了需要回避的外人……雖然確實是外人。
    盡管他離開時，瞥見南宮明月的神情同樣複雜，望向南宮辰的目光並無半分歡欣。
    但楊毅心底明白，這場相見，南宮明月已在心底期盼了太久。
    他由衷為她感到一絲欣慰。
    楊毅漫無目的地晃蕩出十餘裏地，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獸吼，風中夾雜著一縷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怎麽回事？
    他心頭警兆頓生。
    北域妖獸雖多，但領地意識極強，彼此鮮少爭鬥，更遑論如此大規模的聚集嘶吼。
    這般濃烈的血氣，絕不尋常！
    他立刻收斂心神，謹慎地朝聲源處飛掠而去，神識如潮水般向前鋪展。
    甫一靠近，便見一處隱蔽冰窟前，橫陳著四五具小山般的妖獸屍體，俱是殘肢斷臂，鮮血橫流。
    滾燙的妖血潑灑在冰麵上，嗤嗤作響，騰起縷縷猩紅霧氣，旋即凍結成冰。
    濃重的血氣引來更多貪婪的妖獸，它們為爭奪這頓“大餐”而瘋狂撕咬、咆哮，場麵混亂喧囂。
    楊毅屏息凝神，緩緩靠近洞口。
    下一刻，洞窟邊緣的景象讓他心頭劇震！
    那裏赫然匍匐著一具……不，是半具屍骸！
    染血的破碎甲胄、半邊身軀幹涸凝固的慘狀，觸目驚心。
    唯有那裸露在外的、流轉著暗金光澤的骸骨，無聲訴說著主人生前境界的不凡。
    七階天相境問心求道大能的遺骨！
    楊毅瞬間鎖定目標——今日大戰，除某人之外，再無其他七階大能隕落的消息。
    莫非……這就是右護法本尊？
    那位聲稱隻受了“些許輕傷”的魔門護法？
    難怪他死活不上鉤！原來自己是在跟一個死人比拚耐心？
    幸好沒一直耗下去，否則晚飯都趕不上！
    洞窟外這些妖獸，想必是嗅到瀕死強者的氣息，妄圖吞噬，結果被垂死反撲擊殺。
    而右護法，也在這一波波襲擾中，徹底耗盡了最後一線生機。
    出於一貫的謹慎，楊毅並未立刻上前查探。
    他心念一動，金鱗劍錚然出鞘，化作數道淩厲寒光，朝那殘破屍身又狠狠刺了幾下。
    雖然那軀體早已破爛不堪，這幾劍刺下去，對方想必也不會在意。
    靜靜觀察片刻，見那屍身依舊毫無動靜，氣息全無，楊毅這才上前，準備確認身份。
    他立於洞口另一側，隔空一拂袖，真氣湧出，將那趴伏的屍身掀開，露出半張扭曲僵硬的臉龐。僅存的一隻獨眼怒睜著，凝固著無盡的不甘與怨毒。
    真夠慘的。
    楊毅心中戒備稍鬆，正以為對方確實死透了，變故陡生！
    那怒睜的獨眼深處，猛地爆射出一豆幽暗魂火！
    咻——
    那點微光快逾閃電，瞬間沒入楊毅眼中！
    他已足夠小心，以對方所受之傷和氣息斷絕的時間，縱是七階大能也絕無生還可能。
    唯一超乎常理的，是此人身份！
    魔門右護法，精研魂道百年，神魂之強韌，在七階中罕有匹敵。
    縱使肉身寂滅半日，他仍有一縷殘魂不滅！
    身死而魂未消！
    右護法瘋狂的嘶吼直接在楊毅腦海炸開：“啊——給我陪葬吧！”
    ……
    轟隆！
    楊毅隻覺頭顱仿佛被無形的巨力生生劈開！
    右護法那殘破不堪的魂影，如同厲鬼般強行貫入他的天靈識海！
    一隻虛幻卻力量磅礴的手臂，死死扼住了他神魂的咽喉，令他動彈不得！
    眼前景象劇變。
    這是一片他全然陌生的領域，周遭如同無垠的深藍魂海，粘稠沉重。
    他與右護法的魂影置身其中，每一次微小的魂力波動，都讓楊毅神魂劇震，眩暈欲嘔。
    這是他的泥丸宮，他的魂海本源！
    “竟如此孱弱不堪……”右護法此刻的神魂亦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相對於楊毅的神魂強度，他的力量依舊如同山嶽般難以撼動。
    “你究竟是誰——”
    他的嘶吼充滿了歇斯底裏的瘋狂。
    這本是死前絕望的報複，不曾想竟撞上一樁意外之喜！
    “右護法大人……屬下是五十八……”
    楊毅艱難地擠出聲音，試圖表明身份，讓對方停手。
    雖未見過右護法真容，但此刻對方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除了這位魂道巨擘，還有誰的殘魂能強橫至此？
    神魂層麵的交鋒，與肉身搏殺截然不同。
    最可怕之處在於，任何一點魂力碰撞帶來的痛楚，都會直接衝擊意識本源，瞬間令思維陷入混亂！
    楊毅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你的魂海……竟毫無波瀾？”右護法驚疑一瞬，隨即被狂喜淹沒，“天助我也！不管了！隻要碾碎你的神魂，這具軀殼便是本座重生之基！天不亡我！哈哈……”
    他徹底癲狂了！
    在被群妖圍攻、肉身生機斷絕之時，他已然萬念俱灰。
    此刻絕境逢生，抓住這唯一的稻草，他豈能不拚死一搏？
    至於奪舍？
    他原本想都不敢想！那根本是癡人說夢！
    縱使神魂修為通天，奪舍亦是千難萬險。
    即便以右護法的境界，或許能勉強奪舍凡人乃至初入道途的低階修士。
    但隻要對方踏入三階，進入意相期，穩固魂海，便幾乎不可能成功。
    因為奪舍，必須侵入對方魂海核心。
    那裏是宿主的主場！
    一旦有外來神魂強行闖入，整個魂海的本源意誌會自發排斥、攻擊入侵者！
    屆時對抗的，便不僅僅是一道神魂的力量。
    通常情況下，魂海要麽徹底湮滅入侵者，要麽玉石俱焚、一同炸毀。
    隻要宿主意誌不屈服，奪舍便絕無可能！
    然而此刻，當他侵入楊毅的魂海，卻驚覺這片魂海領域對他竟毫無敵意與排斥！
    仿佛隻是兩個陌生人在一片中立之地爭鬥，魂海本身冷眼旁觀，兩不相幫！
    如此一來，即便他隻是一縷殘魂，也足以對楊毅的神魂形成碾壓之勢，穩占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