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氣氛倒不算冷場，全因有個嘰嘰喳喳、活力無限的宋小果。
    而且這小丫頭明顯是帶著“任務”來的，一邊親熱地纏著潘長卿說話，一邊見縫插針地頌揚大皇子的種種優點。
    “潘姐姐以後可要常來燕都玩呀，如今的‘朱雀街’可繁華了！”
    她笑吟吟地說道，
    “這可多虧了大皇子殿下呢！他二十歲起便奉命監理朱雀街，硬是把那片死氣沉沉的舊坊市盤活得生機勃勃！
    “現如今，除了珍寶城和那個異軍突起的菩提峰，就屬咱們燕都的朱雀街最是熱鬧了！”
    她所指，自然是專供修行者交易的大型坊市，朱雀街夜市。
    而事實上，天下間能稱得上規模的，除了珍寶城和菩提峰，也確實就隻剩燕都朱雀街了，壓根找不出第四處。
    楊毅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附和道：“大皇子殿下經緯之才，朝野共睹，許多大商賈都交口稱讚。”
    “對哦！”
    宋小果像是才想起來，目光轉向楊毅，帶著十足的好奇，“說起菩提峰，楊公子，你們斬妖閣的菩提峰現在那麽熱鬧，你在上麵有沒有產業呀？”
    “呃……略有一些。”楊毅謙遜一笑，試圖含糊帶過。
    “一些是多少呀？”宋小果眨著大眼睛，窮追不舍。
    楊毅正斟酌如何搪塞，身旁的霍水仙已輕笑著代為答道：“是整座。”
    菩提峰由楊毅一手承包經營之事，外界或許不知，但他們這些天元大陸核心圈的舊友多少都有所耳聞。
    畢竟各家仙門前往開設分店，大多需經楊毅之手接洽。
    嗯……
    事實上，應該說是鯨蛟幫白送給楊毅的。
    “哇！”宋小果驚得張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圓，“整座菩提峰都是你的呀？”
    “談不上、談不上！”
    楊毅連忙擺手，笑容略顯僵硬，
    “隻是暫時代為打理，替宗門和鯨蛟幫跑腿辦事罷了。
    “皆因同門師兄師姐皆醉心大道，無心俗務，這才落到我頭上。”
    他在心中呐喊：誇大皇子就專心誇！不要突然集火我啊！姑娘你專業一點，敬業一點！
    “我輩修士，確應以修行為重，畢竟精力有限。”花道元適時接過話頭，將焦點拉回，
    “大皇子即便政務繁忙，於修行一途亦未落下，上一屆仙門大會便險些從百強中脫穎而出，實屬難得。
    “前些年更聽聞，殿下巡察北海時，曾親手劍斬一頭妖龍遺種，為民除害。”
    “是啊是啊！這事我也聽先生們說過！”宋小果立刻接腔，小臉滿是崇拜，
    “聽說那頭妖龍遺種若再修煉幾百年，就可能蛻變成真正的上古妖龍了！
    “等蛻變成型，搞不好又是妖族一大巨頭，還是神族呢！
    “這等妖龍，被大皇子殿下提前扼殺於萌芽，這般戰績，放在天元大陸也堪稱天驕了！畢竟在這個年紀就能……咦？”
    她說著說著，目光不由自主又飄向楊毅，好奇道：
    “對了，之前都說楊公子你當年初出茅廬便劍斬夔牛，這是真的嗎？我特別好奇，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呀？”
    “……”楊毅內心無語凝噎，這都能繞回來？
    他隻得硬著頭皮道：“全仗宗門神劍鋒芒，僥幸得手罷了。換作任何一位同門，持此神劍皆可做到。”
    霍水仙掩唇輕笑，眸光流轉：
    “可我聽聞，斬妖閣的紫青雙劍擇主條件極為苛刻，史上罕有。雙劍竟同時認你一人為主，這恐怕……非是任何人都能辦到的吧？”
    “嗬嗬，此事……說來機緣巧合，我自己也糊裏糊塗。”楊毅幹笑兩聲，含糊其辭，趕緊再次轉移話題，
    “斬妖閣內，無論修為境界還是品德操守，遠勝於我的師兄師姐比比皆是。”
    “說起品德，無論是世俗凡人還是我等修行之士，品性確為立身之本。”花道元順勢將話題引回，暗中瞪了宋小果一眼，又道：
    “我院院長便常盛讚大皇子殿下之品德，說殿下昔年在書院進學之時，便給諸位大儒先生留下了極深印象，仁厚謙遜，堪為表率。”
    “是極是極！院長也常與我們講大皇子殿下的舊事呢！”宋小果如同最好的捧哏，立刻接口，
    “說殿下讀書時，便常慷慨解囊，接濟家中貧寒的同窗；還曾路見不平，救下險些被惡徒欺淩的弱質少女！
    “先生說這些都是積攢功德的大善之舉！”
    “說起這個……”霍水仙似被提醒，也轉向楊毅道：
    “楊公子，昔日你救下的那數百名落難女子，其中一些無家可歸者，我玄月坊也接納了一部分。
    “她們一直感念你的恩德，寫了不少感謝信托我轉交，方才險些忘了。”
    說著，她便從袖中取出一疊厚厚的信箋，遞給楊毅。
    當初那些被拐賣的女子，玄月坊確實收留了不少，畢竟坊中多以女子為主，安排些雜役、歌姬的職司也較為方便。
    “諸位……有心了。”楊毅隻能擠出笑容，接過那疊沉甸甸的信件，隻覺它們重逾千斤。
    這宴席的氣氛是越來越詭異了！
    今天明明我是來當配角的啊！能不能別帶我出場了？
    他猛然意識到，此地絕不可再留！
    多坐一刻，便如同有千萬根細針紮在背上，令他坐立難安。
    再也顧不得思索什麽得體借口，楊毅倏然起身，語速飛快道：
    “諸位，實在抱歉！方才收到師門傳訊，首座師叔有緊急要事相商，命我速歸。
    “今日多謝大皇子盛情款待，楊某先行告退，諸位盡興！”
    一連串告辭的話如同連珠炮般吐出，腳下已是抹油般向外溜去，身形快得幾乎帶起一陣微風。
    大皇子見他終於要走，心中那塊大石仿佛驟然落地，臉上剛重新堆起笑容，準備重整旗鼓，開啟真正屬於他的“主場時間”。
    就在此時，那位自開場後便幾乎未曾出聲的潘長卿，竟也驀然站起身，聲音清冷如碎玉：
    “抱歉，我忽感身體有些不適，也先行一步，諸位慢用。”
    大皇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徹底僵住，呆呆地望著潘長卿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的窈窕背影，臉上的表情差點繃不住。
    這……這算什麽？倆人這是約好了要轉場另開一局嗎？
    這劇情發展……跟事先說好的劇本完全不一樣啊！
    疾步邁出朱雀樓，夜風拂麵，
    楊毅才覺胸中那口憋悶之氣稍稍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