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沒有人可以一直是少女,但可以是老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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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楠拖著宿醉後灌了鉛的腦袋和被掏空的身體一路飄去公司,這一路她仿佛經曆了取經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難,身心俱疲。到了公司,剛剛坐下,小薇立即把最新的會展資料整理好等著康楠階段驗收,她把資料遞過來的時候不忘衝康楠擠眉弄眼,同時把一杯熱巧克力放在康楠的桌子上。

    要不是看在這杯熱巧克力的麵子,康楠恨不得把小薇“滅口”。看著眼前厚厚的一遝工作資料,康楠必須承認,小薇在工作上真的是領導貼心的小棉襖。

    康楠年輕的時候也能做到這些,永遠把工作做在前麵,任何時候都能幫上司分憂,服務意識和時間管理都非常強。別說是宿醉,在醫院拔牙的功夫還能回客戶的郵件。可此刻的康楠難免感到自己年紀大了、身體跟不上了,那個永遠“打不死”的勁頭在不知不覺中慢慢逝去,偶爾覺得就算不及時回郵件對方也不會死,事情總會解決,自己把腳步放緩也挺舒服。換句話說,她開始覺得自己可以開始試著和世界和解了,她需要換一種麵貌自洽。

    康楠喝了一口熱巧克力,精神了些,回想早上厚著臉皮去老王家接Lucky,順便喝了兩碗剛煮好的八寶粥。老王把粥盛在碗裏,放在一邊涼得不那麽燙嘴了才端到康楠麵前,康楠想到貌似自己很久都沒有這樣高規格待遇了,小時候每次生病老爸都會白天煮粥,下班回家帶一罐黃桃罐頭,吃了罐頭病就好了。也許是這些年康楠太缺少這種關懷,偶爾被人暖了一下,康楠倍加珍惜。

    康楠長出一口氣,把有限的腦子投入到了工作中,對著新方案快速向團隊指出問題並提出修改方案。

    老趙經過會議室,透過玻璃看了一會,和康楠對了眼神,微笑著點了點頭。看來老趙這關算過了,剩下的就是給客戶執行了,康楠在心裏默念:讓老娘年底省點心吧,千萬別出幺蛾子了。

    發布會在朝陽區的一個美術館舉行,康楠一大早趕到會場,一身黑色套裝全副武裝,看著小薇和同事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各個環節已經提前彩排過了,客戶的產品也提前到位了,一切就緒。

    康楠已經記不清自己參與過多少場類似這樣活動,但每次活動她還是緊張。在她還是職場菜鳥的時候,第一次執行活動,她戰戰兢兢、努力地和設計師對視覺方案,設計師特別不屑地翹著蘭花指打斷康楠,輕蔑地對康楠說:“我特別不喜歡你們這些人,外行指導內行,你就是一個銷售,你要做的是搞定客戶,而不是教育我的審美。”設計師說完轉身就走了。這句話像刺一樣紮進了康楠的心了,這麽多年了她依然記得那種疼,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學習,很怕那位設計師的話成真,自己被別人指著鼻子說是個外行。

    小薇一溜小跑湊過來:“楠姐,袁範芳來了。”

    康楠稍微整理了一下,“好,迎上去。”

    遠遠地就見著袁範芳拎著碩大名牌logo的手提包、扭動著被緊身虎皮裙緊緊包裹著的身體,外麵套著一件大撞色的外套,在人群中十分耀眼。

    “親愛的,辛苦啦!“袁範芳離老遠嗷嘮一嗓子,跟公園大爺大媽吊嗓子似的,引人側目,還真是個愛出風頭的主兒。

    “芳姐來啦,您今天好耀眼啊。”康楠習慣性的開場白,但她的商業吹捧還是有底線的,對著這個大姐她來不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誇對方“美”。

    “芳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等您驗收。“小薇笑容甜美地說完,揮手喚來一位帥氣的小夥兒,”小安,待會你跟著芳姐,如果我在後台忙,有什麽事隨時告訴我哈。”

    小薇這一點讓康楠也十分滿意,特別懂異性相吸的道理,知道自己的美貌在姐姐客戶麵前不吃香,就特意安排了帥哥陪同,就算有什麽不滿,看到養眼的麵容也不好直接發脾氣。

    人都是看臉的。

    “這麽短的時間內能做出這樣有水準的展覽也隻有你了,我就說我的選擇不會錯。”袁範芳心花怒放地看了一眼小安之後回頭跟康楠說。

    “芳姐信任是我的榮幸。”康楠笑著說,想著此刻的袁範芳和當初質疑方案抄襲向老趙投訴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小楠啊,我們還有一個小要求,我們老總剛剛給我打了電話,臨時想多增加一套產品,是外國設計師全新設計的,馬上就到,你看怎麽安排一下,既不能搶了其他產品的風頭,又不能顯得太簡單丟麵兒,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對吧?”袁範芳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握住康楠的手。

    康楠和小薇的表情幾乎同時凝固了,今天的發布會都是按照之前袁範芳的要求設定的,展出的產品都是提前就定好的,哪有說增加就增加的道理?

    康楠順著袁範芳的眼神,回頭看見工人搬了一個比人都高大紙箱進來。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掰扯這個沒什麽意義了,產品已經到了,說明袁範芳早就想好了要這麽幹,不然怎麽會剛接到老板指示,下一秒產品就到了呢?

    康楠仿佛聽到了小薇在心裏罵娘的聲音。她怕小薇衝動,笑著讓小安帶袁範芳去其他地方看,自己來想辦法。

    距離活動開始不到半個小時,康楠看著手機上的時間,責怪自己掉以輕心了,沒想到袁範芳這女的會出這麽一招兒,真想不明白自己哪得罪了這位大姐,此刻她覺得自己穿的西服有點緊,呼吸不暢,幹脆隨手脫掉外套,淺黃色的襯衫完美地包裹了她的身材,她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去,感覺下一秒就要發功了。

    “怎麽辦啊,楠姐?”小薇再三猶豫,明知康楠此時正煩著呢,但還是憋不住地問。

    “那東西多大?”康楠問。

    “剛讓工人量了,如果要展出現在的場子肯定不夠,除非撤一個產品的占位。”小薇說。

    “撤是不行了,去問問這個場地主管,能不能再開一個房間,我記得昨天布置場地的時候,後麵有一個大門鎖著,隔壁是做什麽用的,能不能借用?”康楠冷靜地說。

    小薇聽完一路飛奔,不到2分鍾就回來了,“問了,隔壁是一個畫室,私人租賃的,要用必須得畫室的人同意。”

    “那去問畫室的人啊!”康楠似乎看到了希望。

    “畫室的人聯係不上啊,咱們馬上就開始,來不及啊。”小薇緊縮著眉頭,急得直跳腳。

    正在康楠一籌莫展的時候,遠遠地聽見狗叫,她尋聲望去,正對著大門口,大熊神奇的出現,正對著自己叫,再一抬頭,老王站在大熊身後。

    康楠三步並兩步過去,“老王,你怎麽找到這來了,我家狗又開門了?狗丟了?”

    大熊激動地試圖站起來和康楠打招呼,被老王按住,“安靜!”大熊乖乖坐下。“沒事,狗也沒事,我來上班,我的工作室在這。”

    “你的工作室在這?”康楠心中的希望的火苗瞬間被點燃。

    “對啊。”

    “不會就說這個展館隔壁的這間吧?”康楠盡量控製自己的音量,但還是比之前高了不少。

    “是啊。”老王乖地像個小學生,撓撓後腦勺,有些可愛。

    “太棒了!快借我們用用?”康楠顧不得自己霸道得十分不禮貌。

    “江湖救急,鄰居哥哥,事後楠姐必有重謝!”小薇雙手合十,祈求地看著老王。

    “哦,您用。”老王一口答應。

    康楠接過老王遞來的鑰匙,一溜煙地趕緊安排人去重新布置。

    老王看著康楠忙碌的背影笑了笑,牽著大熊走了。

    活動異常順利,一天圓滿結束,康楠算是又勉強過了一關,送走袁範芳等一群甲方爸爸之後,想起一直在附近咖啡館等待活動結束的老王,她匆匆和小薇交代完收尾工作後轉身出去。

    老王這棵稻草關鍵時刻真的能救命啊,康楠又虧欠老王一次,她心裏盤算著怎麽履行“必有重謝”的諾言。

    老王開著車,康楠坐在副駕,大熊坐在後排探出一個頭靠在老王肩膀上。康楠上一次坐老王的車還是哭哭啼啼,現在完全換了一副乖巧可人的麵孔,十分有誠意地感謝老王對自己的幫助。

    “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接二連三的麻煩你。”康楠說的是真心話,自己從小到大除了親爸親媽從來沒讓誰這麽操過心。

    “確實,麻煩。”老王的臉上似乎笑了一下。

    別說,老王這個人看著有點顯老,可笑起來眼睛眯著,眼角些許皺紋倒是增添了幾分和善,一排大白牙也很搶鏡。康楠想起《雲水謠》裏牙醫父親的台詞:牙齒好的人,心就好。

    康楠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也不知道一向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人這時候靦腆個什麽勁兒。她很怕老王講起自己喝醉的事情,想快速再找個話題,不讓氣氛尷尬,正想著,老王先開口,“小邱說想周末組織大家帶毛孩子們去順義爬山,你有空嗎?”

    “好啊”康楠意識到了自己回答得有點快,幾乎老王還沒說完自己就答應了,有點不矜持,急忙又補了一句,”難得周末,可以出去走走。”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養了狗,以康楠“周末寧死不出門”的生活準則,她絕對不會答應這種社交活動。

    “那好”老王依舊笑眯眯地說。

    “老王,所以你今天畫室沒有開業沒關係嗎?”康楠見老王永遠都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忍不住問。

    “沒關係,反正今天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之前聽小邱說你是藝術家,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呢,原來你真是藝術家啊。”康楠想借機恭維一下老王,這樣自己想心裏也好受一點。

    “誇張了,沒天分,成不了‘家’,你以為我是幹嘛的?”

    “無業遊民。”康楠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剛還想恭維呢,這怎麽把實話說出來了,馬上又補充,“我的意思是,看你每天誰的忙都幫,哪有困難都隨時出現,以為你的工作就是助人為樂呢。”

    “你說的是超人。工作很重要,帶來成就感和物質滿足,但生活是自己的,再忙也要留一個空間給自己,快樂和自由是最寶貴的。”老王看似輕描淡寫的回答,直接紮了康楠的心。

    “生活”這兩字很久都沒有在康楠的字典裏出現了,刨除工作,她的生活等同於在家躺著,看劇,看書,活動範圍不超過五米。

    康楠這個人,最矛盾的地方就是,她永遠以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其實她從來沒有真的得到。

    經過在“狐朋狗友”群裏的熱烈討論,狗子們第一次野外大聯歡在周六如期舉行。

    康楠終於搞完了棘手的發布會也難得一身輕鬆,她身穿黑色保暖衝鋒衣,運動褲,給Lucky也配了同款的背帶和牽引繩,人和狗都很興奮。

    小邱開車載小紅、小白一家四口;王心鈺、冷函姐妹自己開;老王和康楠自動分到一個車上。三輛車,七個人,六隻狗,歡歌笑語,一路向東,來到了位於順義某個山腳下。

    群山綿延,顏色層次分明,這樣的冬天讓人喜歡。

    一下車,一群狗聚在一起開始撒歡,這些被關在城市裏高樓裏的小家夥們終於可以放肆奔跑嬉鬧了,這廣闊的天地此刻是屬於狗的。

    “我們走到山上麵的有農家樂的地方,中午在那吃飯,狗可以在那玩,我們出發吧!”小邱指著山上的位置,大家一起出發。

    小邱走在前麵開路,黑色的凱撒一路威風凜凜,一副巡山的做派。小白和小紅各牽著一隻狗,你追我趕地緊隨小邱和凱撒身後。王心鈺和冷函一邊走一邊和貝拉玩球,開心得不得了,剩下老王和康楠像老幹部一樣在隊伍最後。

    康楠對於包括爬山在內的所有運動的基本態度就是簡單五個字——“輸人不輸陣”,裝備永遠是最好最全的,人生重在形式感。所以遠遠望去,整個登上隊伍裏隻有康楠背了一個重重的登山包。看見大家都輕裝上陣,康楠自己有點後悔背這麽隆重的包,卻也不能說出口,畢竟獅子座是要麵子的,隻能咬牙堅持,委屈自己負重沉一點。

    就像小時候冬天堅持不穿秋褲,堅信隻要自己不說就沒人知道自己冷。

    隊伍穩穩地前進,小邱在前麵高喊:“大家注意腳下,這有一個河溝,小狗可以抱起來。”

    小白、小紅聽話地把狗抱在懷裏。大家都默契地放慢的腳步。

    河溝裏的水上麵凍了一層薄薄的冰,康楠看著河溝還是有點深,小心翼翼地站住了。她估算了一下需要用多大力氣能一下邁過去,正想著,Lucky為了追趕前麵的小夥伴,興奮地一躍而起,跳到對岸,回頭看著康楠,好似鼓勵。

    康楠在心裏數一、二、三,走!

    她一隻腳成功落到了對麵,另一隻腳剛抬起,誰知整個重心被背包拉到後麵,前腳一滑,隨著一聲劃破山穀的尖叫,整個人滑倒即將跌進了河溝裏。

    康楠在跌落河溝的那一刻,理智地鬆開了手裏的牽引繩,避免把Lucky一起帶下河溝,這樣一個舉動類似母愛的力量,十分感人。

    滑落的過程很快,但在康楠的意識裏卻變成了慢動作,她想著“老娘見過大風大浪,卻在陰溝裏翻了船”,可現實卻已經無力回天,隻求落地的時候不要讓臉先著地。

    就在她幾乎落地的一刹那,一個身影從後麵跳下來,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一隻腳踩碎了薄冰侵泡在冰冷的水裏,她的衝鋒衣帽子被老王一隻手拎得老高,讓她不至於全身都著地。老王從身後支撐的她,她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壓在老王的懷裏,兩個人的動作有點類似高爾夫教學,十分滑稽。

    眾人聽到聲音紛紛回來幫忙,受了驚嚇的Lucky和救主心切的大熊對著河溝吼了起來,引來其他狗子們的加入。這一幕實在是太滑稽,小邱實在沒忍住笑了出來,大家也跟著哈哈大笑,頓時感覺整個山穀都跟著一起“雞飛狗跳”。

    還沒笑夠的小邱和小白還是很有人性地在水溝旁伸手合力把康楠和老王撈了出來,小紅也趕緊過來看康楠有沒有受傷。

    “楠姐,你沒事吧,怎麽還跳河了呢?”小紅關切地邊看康楠的腿邊問。

    “腿沒事吧?褲腳好像被落在河裏的樹枝劃破了。”王心鈺、冷函也過來問。

    “沒事!沒事!沒摔著,褲子沒事。”康楠尷尬死了。

    康楠上一次摔跤是上大學時去水房打水,冬天地滑,她一個屁墩兒把灌滿開水的水壺摔了出去,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之後,“嘭“地一聲水壺碎了一地,引來走在她後麵的男生注意,男生急忙過來攙扶,康楠覺得實在是太丟人了,第一個動作不是借著男生的手站起來,而是把頭上戴著的針織帽整個往前拉下來,扣在頭上完美地擋住了整張臉,打死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摔倒的人是誰。

    “老王練過啊,這一套動作說是成龍我也信啊。”小邱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沒事吧?”康楠關切地問老王。

    “沒事,就是鞋濕了。”老王看著自己的腳。

    康楠這才看見剛在水溝裏老王為了救自己雙腳都踩在了冰水裏。

    “楠姐,看看你的腳腕和小腿沒被劃破吧?”小紅說。

    康楠低頭看,擼起運動褲的褲腳,看見腳踝處有兩條劃破的傷口,這才感覺到隱隱地疼。“是被樹枝刮的,不礙事。”

    “你們先繼續往上走,我們還沒走多遠,我和康楠折回車裏,我車裏有小藥箱,我們換一下鞋,再去那個小屋地方找你們。”老王對大家說。

    “行,Lucky和大熊先給我們牽著,你們走路沒事吧?”小邱說。

    “我沒事,你呢?”老王回頭問康楠。

    “我也能走。”康楠原地活動了兩步。

    “那咱們先回去,腳濕著容易生病。”老王關切地說。

    “那就這麽定了,你倆小心點,待會在上麵農家樂匯合,隨時打電話聯係哈。”小邱說完三步一回頭地帶著其他人和Lucky、大熊一起朝山上走去。

    老王拉著康楠的袖子小心地往山下走。

    “你包裏背著什麽啊,給我吧!”沒走幾步,老王突然開口對康楠說。

    “啊?就是上山用的東西,狗零食、玩具和給大家買的零食、餐具什麽的。”康楠有點不好意思說,她現在說出來才發現包裏沒有一件關鍵時候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老王笑了笑,伸過手,說:“拿下來,給我吧”

    大包壓得康楠肩膀早就酸了,下山又不好走,但她嘴裏還是要強:“沒事,不沉,我可以的。”

    “不沉怎麽重心不穩了?給我吧!”

    康楠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一笑,這時候其實完全沒有必要硬撐了,但她嘴上還是不認輸,“我有力氣的,就是腳沒站穩。”但說話的聲音似乎沒什麽底氣。

    老王笑著把康楠肩上的背包“搶“了下來,背在了自己肩上。似有似無地掂了一下,“嗯,不沉,不是一般沉。”

    康楠被當麵拆穿後臉瞬間紅了起來。

    康楠走在樹林裏,這麽被老王拉著,有點出神,想到了小說《山楂樹之戀》,老三和靜秋也是這樣走在山裏,不同的是,他們手裏握著一根樹枝,距離不近不遠,剛剛好。想到這兒康楠的臉莫名地有點燙。

    兩人終於走回老王的車裏,老王拿出藥箱,康楠很不好意思地脫掉踩進水裏的鞋子,把褲腳拉起來,露出受傷的地方。她本來皮膚就白皙,顯得兩道傷口更紅。

    老王從藥箱裏拿出酒精棉蘸了紅藥水,顧不得自己的腳還濕著,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幫康楠處理傷口。

    “我自己來!”康楠怎麽好意思讓老王幫她處理傷口,她在老王麵前已經丟盡臉了。

    “我來吧,我手法比較好,大熊在外麵受傷都是我處理。”老王悠悠地說。

    康楠聽得一愣,給大熊處理傷口?“這個藥箱是給大熊準備的嗎?”康楠問。

    “開玩笑的,這個是特意帶來的,萬一有人受傷用得著,誰知道還真的用得著。”老王笑著說。

    康楠不再多說話,很怕自己再露怯,她此刻的心態已經很卑微了,恨不得變成隱形人。

    老王確實沒有說謊,他處理的很仔細,樣子很認真。

    康楠第一次注意到老王的眉毛很濃,睫毛也很長。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康楠想到這,覺得自己有點毒舌,老王現在也不至於老。她不敢再多看了,怕待會兒老王抬頭撞到她的目光。也不知道為何,之前她每次偷看老王都能被老王發現,導致現在有些心虛。

    索性她隻看自己的傷口,看到了老王的手指。老王的手指纖細,難怪是畫家的手,骨節明顯,是一雙幹淨好看的手。

    這一幕讓康楠覺得似曾相識,曾幾何時康楠一定也經曆過同樣的場景,她努力的想,是什麽時候呢?

    對了,是初二的體育課,接力比賽,康楠最後一棒,一向缺少運動細胞的她左腳拌右腳,身體在半空中靜止然後重重地落地,接力棒從她手裏甩出了老遠,她整個人趴在地上哭。剛剛進入學校實習的體育老師把她扶起來,攙到台階上坐下。實習老師是個還沒大學畢業的體校學生,從口袋裏拿出兩個創可貼,小心地撕開,貼到她的傷口上。也是和現在同樣的角度,也是這樣幹淨好看的手。

    那一刻,世上有一個少女的心扉被打開,飛出一隻蝴蝶。

    後來康楠對男生的第一印象不是臉,而是手,這是她自己的小秘密。

    康楠不知不覺臉紅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到了這把年紀竟然會不自覺地露出了少女般的嬌羞。

    老王幫她擦完藥水,抬頭說:“好了,你一隻腳濕了吧,怎麽辦呢?”

    老王的話把康楠拉回現實,她意識到自己溜號太遠了,趕緊回答:“哦,還好,鞋子防水,進到鞋的水不多,沒全濕。你的鞋都濕了吧?”

    老王說:“嗯,我自己處理一下,你等一會。”說完,老王打開後備箱,拿出一個包,不一會換上了新襪子和新鞋,走過來。

    “還好,我打球準備的鞋和襪子在車上,這有一雙新的襪子,男士的,你嫌棄嗎?”老王說著遞來一雙沒拆包裝的男士運動襪。

    康楠接過,不知道怎麽回答,此時這個情景超出了她的社交經驗,一個男士遞過來一個男士襪子給自己問自己嫌棄不嫌棄。

    老王意識到了康楠尷尬,笑著說:“穿在鞋裏沒人看見,但舒不舒服你自己知道。”

    康楠覺得很有道理,自己適當的時候應該收一收自己的麵子,回了老王一個笑,接過襪子,“謝謝老王。“

    整頓好的兩人重新出發,一前一後上山。出發前老王遞過來一根光滑的樹枝,“抓緊,就不會再摔了。”

    康楠緩緩地接過樹枝,握緊,跟在老王身後。

    《山楂樹之戀》的橋段竟然夢幻般地成真了,老王究竟是個什麽神仙,能聽到康楠的心裏話?康楠默默地低下頭,沒人發現她羞紅了臉,像情竇初開的少女。

    老王英雄救美之後,康楠之前對他的“討厭”徹底消失了,準確的說從來就沒有真的討厭過。康楠躺在沙發上自己回想,自己對老王到底應該是一個什麽感覺呢?一般人遇到這樣的人和這些事兒會有什麽反應呢?這時候Lucky走過來趴到了自己旁邊,眼睛圓溜溜地看著自己,好像有話要說。

    “你覺得呢?老王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客觀一點,不要因為吃了人家的狗糧、給人家當了兒媳婦就對他的評價有些偏頗,我還是你媽呢,你摸著良心說!”康楠兩隻手捧著Lucky的狗頭,很是嚴肅。

    Lucky伸出舌頭舔康楠的手,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也說不上來對不對?你除了吃喝拉撒睡,還會什麽啊?”康楠輕輕地在Lucky的頭上敲了敲。

    Lucky歪了歪頭,衝康楠叫了一聲,用爪子拍了拍康楠的手,仿佛在提出抗議:“我還會咬高跟鞋和口紅,還會開門坐電梯”,然後一臉不屑地一溜煙地跑去吃狗糧了。

    康楠突然意識到自己很搞笑,自從養了狗,自己有事沒事都能和狗說話,似乎人和狗沒有任何語言障礙。也許人本來就是說給自己聽的,狗就給個麵子隨便聽一聽。

    Lucky吃完狗糧開心地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撞到了書架,一本小冊子從書架上麵掉了下來。康楠走過去撿起來,那是她初中時期的一本日記,封麵上貼著孫燕姿、陳奕迅的貼紙,打開第一頁,紙張已經泛黃了,但字跡依然清晰,用彩色筆寫的一句歌詞,“有時候愛是一種眼神,趕走所有苦悶,是你讓我記得自己不是一個人,有你在什麽都有可能,因為彼此信任,真的愛情不需要保證。”

    這首歌叫《眼神》,孫燕姿《Leave》專輯裏的一首歌,康楠還記得,B麵第二首,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會寫這首歌的歌詞。

    也許冥冥中都有映射,20歲時候把A麵所有寫給少女的主打歌都聽過了,現在過了30歲,非主打歌開始唱起來,這個時候不再心高氣傲,不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個時候聽更有耐心聽出歌裏的滋味。

    也好,沒有人可以一直是少女,但可以是老少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