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暗室裏的黑暗深處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

    周延麵前的玻璃窗這時浮現一串文字

    “林笑笑。”

    “性別。”

    “女。”

    “年齡？”

    “32。”

    “居住地？”

    “香肅省臨安市新京區第三人民醫院。”

    “所在星球？”

    “地，地球。”

    “你是用什麽方法偷渡到K021星球的。”

    “不知道。”

    “你是如何在精神攝取中保持意識的？“

    “我不知道。”

    “是否有人幫助你脫離母星的空間壁壘？”

    “沒有。”

    “說出偷渡的目的和計劃？”

    “我沒有目的，也沒有計劃。”

    “我，我隻是想自殺而已。”

    ……

    循環往複的對話在不同思維維度上不斷進行著。觀察室的玻璃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是大多數的答複都是不清楚，不知道，沒有，這種毫無意義的答案。

    周延的手在文件板上不停揮舞，他在嚴謹的記錄這些對話並標注上一些見解。

    “她確實什麽都不知道，對麽？”周延問道。

    “是的。”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的萊恩部長肯定的回答道。

    ……

    “最深層次的意識不存在謊言，況且一千多次的審訊結果相同率達到百分之97。”周延說道。

    此時的A001帝國會議室裏，橢圓形的金紅相間的機械王座靜靜漂浮在半空，王座左側扶手上方緩緩播放著科技塔審訊室裏的三維畫麵。

    “難道這真的隻是億萬分之一的小小奇跡？”沙啞的聲音從王座上傳來。

    這位帝國的百年統治者，生存派的最高領袖此時正蜷縮在王座最深處，癍痕累累的幹枯身體無力的靠在軟墊上，暗金色的星河長袍鬆垮的披在身上，如同畫室中披著薄紗的骷髏模型，象征著人類至高權力的至尊王冠靜靜躺在他的膝蓋上，瘦骨嶙峋的脖頸似乎已經不堪其重。

    一台n93號擬人機器人正在麵無表情的將墨綠色的維生液順著指尖的導管注入其體內。

    人類可以重置肉體修複傷病，讓老人再次回到青年，讓殘疾重新獲得完整，卻無法阻止精神的衰亡。

    這位統治了帝國數百年的以賽亞陛下已然行將就木垂垂老矣，如今他隻能靠各種精神類藥物勉強的苟延殘喘。

    這樣的統治即使再延續100年200年又有什麽意義？周延常常自問。每一次麵見陛下不管王座上的軀體是年輕還是衰敗他似乎都能聞到空蕩蕩的軀殼下隱藏的腐朽靈魂散發出的腐敗氣息，年輕時數次的星際戰場的經曆告訴他這是死亡的味道。

    “目前看來確實如此，陛下。”周延低下頭不敢去看眼前這位帝王的雙眼。

    他不想看到陛下渾濁雙眼中可能存在的失落，害怕那記憶中曾經意氣風發的領袖身影會慢慢消失。

    “知道了。”沉默良久，以賽亞陛下緩緩揮手平淡說道。

    周延恭敬行禮然後轉身退出會議室。

    會議室厚重的紫川木門緩緩關閉，機械王座平穩的漂浮到會議室落地窗前，隨著以賽亞手指的輕微顫動，褐色的玻璃窗變得透明，會議室的光線逐漸變暗。

    黑夜中的帝都燈火璀璨，這裏是人類宇宙的中心，這座金字塔形狀的帝宮則是人類權力的巔峰。他就站在塔尖上俯視這片繁榮的帝都，俯視宇宙所有的人類。

    以賽亞還模糊的記得最初他奇跡般站在這裏時的心潮澎湃，雄心壯誌。而如今這份奇跡似乎在逐漸離他遠去。

    他努力直起身想要離這璀璨的夜空更近一些。天際不斷劃過道道流星，那些是無數的能源提取衛星和帝國艦隊。母星柔和的銀色光芒照亮了他的雙眼，似乎取代了他已經渾濁不堪的眼球幫他再次審視這片浩瀚的宇宙帝國疆域。

    “你怎麽看？”王座微微旋轉，以賽亞斜眼看向身邊仿若雕像般靜立無聲的機器人。

    這台服務型機器人是帝國科技院研發的最新機型，她有著完美的體態和精致的五官還有最頂尖的思維模式序列。

    機器人冷漠無情的臉上，碧綠色的瞳孔在不斷擴散收縮，似乎無法理解主人的命令。

    窗外帝都的光輝將這台機器人纖細的身影拉出一條扭曲的黑線，陰影籠罩的地麵上幾條銀色的線條突然出現如同一群銀蛇在快速遊動，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在細微的能量波動中緩緩浮現。

    “陛下。“銀灰色長袍上麵繁複的宇宙星圖引導一絲絲殘餘能量逸散在空氣中，長袍兜帽下一片漆黑看不清所來之人的麵容，他站在陰影裏如同憑空出現的另一台機器人。

    “如之所願及吾等意誌。“他恭敬的說道。

    這是一份永遠不會出錯的答案，它的模棱兩可無數次將它的主人拯救。

    以賽亞麵無表情的抬了抬手指。灰袍人揮手，一顆如同金屬種子的密信緩緩從長袍內飛出漂浮到以賽亞麵前，隨後迅速膨脹成一團藍色光球。

    以賽亞艱難的抬起頭緩緩俯身，將麵部沁到能量光球裏。

    光球表麵蕩起陣陣波紋。

    編號C29-147號文件：母星第1643文明觀察報告。

    一串文字浮現在他麵前隨後破碎，分裂成了無數訊息。

    一．母星第1643次地表文明似乎已經進入了瓶頸，科技屬性已經從機械發展向第二階梯，其中對精神力量的探索以成為人類研究的重要一環。

    二．懷疑1643文明似乎已經察覺帝國部署的空間壁壘，探索宇宙次數以倍數增長，前後已經有3次幾乎觸碰到壁壘邊緣。

    三． 1643文明社會突然性爆發大規模人類死亡事件，原因未知仍在調查。

    四．尚未發現失蹤的7號觀察者蹤跡。根據當前文明對意識維度的認知，暫時排除1643文明的客觀嫌疑，問題所在應該在壁壘以外。

    五．帝國400光年處，第三十七支探索者小隊再次消失，但前去探查的帝國艦隊在小型隕石群中發現了一名來自G012星球名叫岸本的幸存者，當前幸存者正在探索者軍團總部所在的K01星球接受意識審訊。

    六．帝國科技研究院從幸存者救生艙上捕捉到了與此次探索者小隊一同消失的空間網格基站，並成功抓取空間網格錨點。

    ……

    一百二十六.

    邊緣星球K037與K038因為J291原始星球的軸晶礦分配問題，多次爆發小規模的星際戰爭並波及周邊十三個星球。

    ……

    報告完畢。

    帝國觀察者086

    172296．3.4

    數百條來自帝國各處的訊息瞬間湧入以賽亞的腦海，精神上的衰退已經不能讓他如年輕時遊刃有餘的快速分析這些複雜的信息，而這些信息背後隱藏的各種問題讓他的思維開始出線紊亂，溝壑縱橫的額頭隱隱脹痛。

    以賽亞抬起頭，能量球開始塌陷再次收縮成種子的狀態，隨著能源耗盡，秘信驟然破碎融化成分子消失不見。

    以賽亞平淡表情的背後大腦仿若被一名巨手狠狠攪動。不管他怎樣努力都難以掩蓋雙眼深處流露的疲憊。

    “對於這些事，你有什麽想法？”以賽亞俯身緩緩說道。“畢竟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自己一樣，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想聽到什麽，零號。”

    犀利的寒光如同兩到充滿毀滅力量的宇宙射線，從他低垂的雙眼中射出，寂滅中綻放的威嚴目光似乎再次提醒零號自我存在的意義。

    零號長袍下的身體緊張的顫抖著，他感覺自己似乎正躺在一隻餓獸的身下，布滿倒刺的舌頭正緩慢舔舐他的脊背。

    吞下舌根的口水，沁潤幹澀的喉嚨。他緩緩抬起頭摘下兜帽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麵孔。褐色的發絲垂在肩上襯托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同一隻雄獅，在他身後會議室牆壁上掛滿曆屆帝王的畫像，而排在其中最大的一副是以賽亞的帝王畫像，此刻畫中人的麵孔逐漸與他重疊。

    但畫中人端莊威嚴，而畫像外的人神情中卻處處透露著恐懼與怯懦。

    從他誕生那一刻就清楚的知道，零號代表著唯一，同樣也代表著無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