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先生挑了挑眉，就聽後者低聲說道：“老先生，您請喝茶。”

    得了。

    都這會兒了，他要是再看不出來就算傻了——

    他還說著千年不開化的徒弟是怎麽了，原來還是給另一個打掩護來了。

    韓重儒一人白了他們一眼，壓著聲音：“行了，都坐下吧。”

    書奈低著的頭稍稍抬起，古靈的轉了一圈，又被韓重儒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連忙在他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乖乖道：“韓老先生晚上好。”

    祁玉遲鈍的在韓重儒另一邊坐下，也不說話，隻點了點頭。

    韓重儒餘光掃了祁玉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心裏暗道，剛剛不還是態度挺好嗎？怎麽又成一個悶葫蘆了？

    真是——

    他收這兩個徒弟，純屬是治他來的！

    ……

    雲城城郊。

    幽暗冷長的風穿梭在狹隘的小巷，聲音尖銳，帶著垃圾堆裏腐爛酸臭的刺鼻味道。

    夜幕下壓，慘白昏暗的燈光掛在牆皮破敗的筒子樓上，照到地上的時候已經幾不見光。

    昏暗的夜色對夜行的野貓野狗來說，是天生的保障。

    在經濟繁榮物產豐富的雲城，這樣不被城市霓虹燈照亮的地方，許多自小生長在雲城的老雲城人或許都不曉得。

    樓下還傳來夜貓發情的尖銳叫聲，範剛大著舌頭，眼神渾濁，渾身的酒臭味兒比樓下吹來的風強不了多少，站在門口把表麵生鏽的鐵門拍得哐哐響。

    門沒一會就被打開，範剛還嫌棄：“慢死你得了你個糟老婆子！”

    王翠霞連反駁一聲都不敢，撩了一下臉邊枯白分叉的頭發，支支吾吾：“我沒有……”

    “行了！”範剛吼了一聲，腳下踉蹌拍著門站穩，一點兒不留力一把推開王翠霞伸來扶他的手，“還不趕緊的給我放洗澡水？想熱死我？”

    王翠霞被他蠻力推地踉蹌，本來就疼的腰晃了兩下，眼角麵頰的皺眉痛楚地擠在一起，還不敢反駁：“就去了……”

    範剛一屁股坐在老舊的沙發上，沙發“吱呀——”的痛苦一響，與此同時，隔音不佳的筒子樓裏對門鄰居傳來一聲，聲音已經很壓製的關門聲。

    “——媽的，又是這麽晚下班回來，我早就知道她不是幹正經工作的，天天這麽晚下班，還穿得那麽騷！”範剛眯著綠豆大的小眼珠轉了一圈，油膩的砸吧了下肥厚的嘴，“嘖，身材那麽差，能賣個多少錢……”

    手機就在這時一響，他立刻接通電話，眼神飛快的瞟了一眼裏屋，也沒背著王翠霞：“喂？”

    “小姨夫，是我。”薑澤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您給我打電話……”

    “——你還說呢！”範剛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罵罵咧咧，“你給我的那個號碼根本打不通，到底是不是書奈的，啊？！”

    “打不通？”薑澤疑惑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麽，“書奈警惕性很強，你這麽直接打給她，她肯定是不會接的……”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薑澤還沒說完就被範剛搶了話。

    “你不行，難道不會讓小姨來嗎？”薑澤眼睛閃了閃。

    “……”

    這會兒範剛倒是遲疑了，停了半晌都沒應聲。

    王翠霞平常基本什麽都對他言聽計從，說得難聽一點兒，完全是把他當成皇帝來對待。唯獨一點兒——

    當年書奈還養在他們家的時候，王翠霞就會護著書奈，後來書奈走了……

    “你和小姨都這麽長時間沒看過書奈了，您就算不想她，小姨還能不想她嗎？”

    薑澤等不及，又勸他，眼睛閃了閃，又說道，“書奈這些年可也掙了不少的錢吧？都有錢出國了，住了幾年了，這好像也才回國。”

    出國!?

    範剛眼神立刻一閃，他直瞪直了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睛，渾濁的眼睛一動——

    都能出國她還能少了錢？

    要說剛剛還是幫薑澤辦事兒，現在全是為了他自己了。

    書奈一向對她這個小姨很是尊重，要是能有她這個小姨在，還怕拿不到錢嗎？

    “小姨夫，您要是覺得為難就算了。”薑澤聽出範剛的心動，故意說到，“畢竟書奈這些年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什麽！”範剛果真接到，語氣頗為不滿，“都能去國外住了，她還能有什麽不容易的，也不念著點兒我和她小姨的教養之恩，這麽多年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真實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沒教養的玩意兒……”

    薑澤暗暗在笑，沒接話。

    說來也奇怪，當年和書奈結婚的時候，要不是他提出來，書奈似乎一點兒不想找這邊兒的家長似的，就是在婚後也沒有聽書奈提起過，要不是婚禮當年的那一麵，他還真認不出書奈這邊兒的親戚來……

    “——老範，洗澡水放好了。”王翠霞遙遙的在臥室喊了一聲。

    兩人住的地方不大，別說是範剛了，就連電話裏薑澤都聽得一清二楚，偏偏範剛就像是沒聽到似的，動也不動。

    “老範？”王翠霞又喊了一聲。

    範剛不想理她，嫌她煩，“嘖”了一聲。

    薑澤轉了轉眼睛，連忙說道：“小姨夫，你要不找個時間問一問小姨知不知道這件事兒？”

    這話把範剛綱要吼王翠霞的話堵在了嘴裏。

    ——他是不可能聯係到書奈的了，倒不如讓王翠霞出麵……

    “翠霞，你過來……”範剛打了個酒嗝，招呼了一聲，聽到王翠霞應了一聲之後，笑著對薑澤說道：“女婿，我跟你小姨說兩句。”

    “好，那我就不打擾了。”薑澤臉上頓時堆滿了笑，連忙說道。

    “老範……怎麽了？”

    王翠霞很少見範剛的好臉色，還很久都沒聽到範剛好聲好氣的叫她的名字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布滿繭子和周圍的手在圍裙上搓了搓。

    “找你來是有個事兒……”範剛酒氣熏紅的臉上還帶著笑。

    ……

    濃夜深重，一片黑暗之中，書奈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額頭沁著冷汗，不住地喘著粗氣，坐起抱住了鬆軟的被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