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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安的朋友,她讓我陪她來睡,因為最近她總失眠。她的確工作太忙了,那麽多案子需要整理,而明天開庭的離婚案讓她心生悲憫。

    她現在還是一個人,沒有男朋友,用工作來填充所有的時間。我知道,她不能進入一段穩定的關係和婚姻,是因為心裏還有那個人的影子。我哄她入睡,自己也睡去了。我們淩晨一點才睡著。

    我突然驚醒,安正抱著我抽泣。我打開燈,現在是淩晨三點半,安剛睡著兩個多小時。她說她做噩夢了,老天,是在用噩夢的方式,讓她徹徹底底清醒地明白,一個人隻有相信自己,依靠自己,才能救自己於危難之際。

    她現在一半清醒,一半還似在夢裏,因為夢中的一切還是如此真實,老天讓安醒過來,就是讓安記錄下這夢裏的一切,在她清醒時候可以反過頭查看,知道這一切就是真的。

    安現在心裏還在怦怦的跳著,因為那一切太真實了,而明天清醒過來會發現不過是夢一場。

    四場夢似乎環環相扣,而夢境不在當下,似乎在前世和未來。充滿哥特似的陰森。

    她講述了她的四場夢,我記得很清楚,用第一人稱向你講述。

    第一場夢 愛情裏也不要寄人籬下的滋味

    我的四叔,我爸爸的堂弟。不知道之前與我爸發生了什麽過節,不怎麽理我爸。似乎我心中也早有不滿。一天,我和一幫朋友走著,與四叔擦身而過,我喊了句“四叔”,他撇了我一眼沒搭理我,走了。過了幾秒鍾,我又回頭朝他喊,“四叔,你別太欺負我爸了,我爸老實”。他回頭吐了口唾沫,嘴裏沒好話地走了。

    那時我奶奶、我家、四叔家住在一起,一所看起來挺寬敞豪華的大房子裏,但我們似乎是寄人籬下。當我和奶奶、媽媽回到家時,發現我和媽媽房間的護膚品都被扔在地上,梳妝台換上了一些名貴的、新的護膚品和化妝品。四嬸正倚在門框上吊眼瞅著我。我說,“四嬸,這是怎麽回事?”“哦,你不說我還要找你說呢,我對你不薄吧,給你買的這些東西,你為什麽扔在地上?不喜歡是吧,好啊,我讓你用啊!”她咬牙切齒地說著,青麵獠牙之狀像要把我吃掉。我知道,辯解是沒有用的,因為新擺上的顯然是她女兒喜歡的牌子,而再望一眼床上,也換上了印著“美華”名字的玫瑰花床單——這是最豔俗的我最不喜歡的花色,而名字就是四嬸孩子的名字。

    我媽一句話沒說,但我含著眼淚,拉起我媽的手就往外跑。我奶拉著我不讓走。我要離開這個虎狼之地,這個看似有情有義的、屬於我們的大家庭(這地原是爺爺父親的祖宅,分家時我爺爺分了兩間,我爸也有份,但後來拆遷因為我爸分的太少不足一間我家又沒房就和四叔一起要了這個四室一廳。房產名字寫了我四叔的,我們一直和他們住在一起)。

    我拉起我媽的手,我媽哭了,我奶拽著我,我媽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愛情裏何不如此,如果沒有了愛,再溫情的關懷也隻是虛情假意,而我們需要的不是乞求,而是漂亮地離開。

    第二場夢 在愛裏要放棄與身份不符的貪欲和虛榮

    一個飯店,據說是名氣很大的達官的小舅子開的,內設豪華,菜品也名貴,都是些山珍海味。今天是開業第一天,一些權貴帶著家人都去了。

    不知怎麽,我們一家也去了。進了飯店我就感覺不太對勁,裏麵熱氣騰騰,雲煙繚繞,還有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店員都表情木訥,穿著清一色的黑大褂,耷拉著眼皮。

    圓桌子很大,中間卻是空的,挖空的桌子中間一口大鍋,倆人進去還有富裕。這熱氣便是從鍋裏冒出來的。我湊近了腦袋一看,裏麵煮著很多海鮮,都是沒見過的,螃蟹有臉盆那麽大,還有一串一串長長的有腸衣的東西,說是haozi,還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大蟲子,說是從國外運來的名貴海珍。每個餐桌鍋裏的東西都陸續煮熟了,每人拿一雙奇長的筷子往外撈。奇怪,現在這些東西的味道都出奇的好,吃客們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等吃到haozi時候就不容易了,因為太長了,吃客又太饞,剛撈起一小段就著急往嘴裏送。店裏呼嚕呼嚕地全是醜惡的吃聲。

    我剛吃了一口就覺得胃裏不對勁,有什麽東西翻騰。我立刻吐了出來,我吐在手心裏一看,竟是隻活蜈蚣,還在蠕動。我又吐了。我就立刻告訴爹媽別吃了,這飯店是黑店,而且想害死我們。我爸媽正在吃那haozi,已經送進嘴裏半根,聽我這麽一說,趕緊往外抻,結果胃裏像被什麽咬了一樣生疼,嗷的叫了出來。一看,出來的是蠕動的大蛇。我爸媽趕緊放下筷子,又嘔起來。

    然後,其他客人也開始吐起來,整個飯店亂做一團。有人捂著肚子逃跑了,有人在罵街。我悄悄溜進後廚,看個究竟。隻見廚子們個個都是癩蛤蟆嘴的妖怪,地上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蟲,還有蟑螂和跳蚤,但體型都很大,像是變異的怪胎。癩蛤蟆抓起這些東西就往腸衣裏灌,還一邊陰森地笑著,一邊說著,“吃死他們,我們就可以吃他們了,我們就可以恢複人形了”。

    我趕緊跑出去,在手上寫了幾個大字,“快跑,有性命之憂“,然後跺了一下腳,大家看到的互相轉告起來,我們從正門悄悄溜走了。至於大廳為何沒有服務員,大概是妖怪都現出了原形,時機未到,不敢出來作怪。

    追求相稱的愛人,不要攀求富貴,即使你輕易被滿足了,葬送掉的也是尊嚴和公平,甚至被別人利用。

    第三場夢 真正在乎自己的人絕不是那個頭也不回走掉的他

    遊樂場。挑戰極限項目。50米高的鋼鐵框架,巨大的蹦蹦床。一共50人參加。每個人的高度不同,而高度是自己看不到隨機的。每個人隨機選定一根繩子,繩子綁定自己的雙大腿,同時腰上也有,這是一套裝備。蹦蹦床是用有彈力的網子做成的,根據不同高度設計成不同的最低連接點。也就是說,每個人跳上蹦床的高度不同,而能不能跳上就看你利用彈跳繩的能力。跳上去隻是第一關。之後是你穿梭在不同的彈跳高度之間,踩網的間隙,同時利用鋼架的結構盡力向上爬,不管開始的高度如何,以爬上自己安全繩索係的高度標誌為勝利。然後由安全員將一根連接身體的高級安全繩掛在已經放置在各高度標誌的安全鎖上,自己順著那根圓柱形的鋼管,慢慢蕩下去。勝利者可以獲得“國家勇士”勳章。

    我也參加了挑戰。我抽到的是22號,即22米高度。我心裏其實很忐忑,但挑戰自己的目標讓我縱身一躍,輕鬆上了自己的蹦床。我順著鋼架慢慢往上爬,開始還很順利,可後來體力不支手腳有點顫抖。但我拚盡全力終於到了22米的高度。但哪個方向是掛安全鎖的地方我有點拿不準,就問正往上爬著的一個女孩,女孩指了指南麵說就是那個,寫著了,我便艱難向那邊爬去。到了那,我卻慌了,22寫在三個Y字鋼中間,而安全鎖卻掛在寫著20的Y鋼上。我叫了安全員,安全員開始很確定地說就是那個,我讓他看看其他兩個,是不是寫錯了,他也猶豫起來。然後說,不可能,掛安全鎖的就是你的,每個人都隻有一把安全鎖,我們都是仔細檢查過的。我說,你問問總監督,他說,太遠了,問不到,而且安全員有限,必須在五分鍾掛好安全帶,否則其他到達的賽手堅持不了那麽長時間,會喪命的。說著,他掛起安全帶。你知道,如果判斷失誤,喪命的就是我。我看著他的眼睛,充滿了絕望和忐忑。廣播裏一遍遍響起“掛好安全帶的比賽選手,請你們利用鋼管盡量勻速滑下來,以減少對身體的擦傷。”我搖了搖頭,不讓安全員係安全帶。安全員說,其實沒有安全帶也不一定有事,畢竟有彈力繩保護,就怕下落速度太快你抓不住鋼管,22米高度怕心髒受不了。我決定相信自己。不相信他的判斷。因為我確認,那個安全鎖掛的地方不是22米。

    我的腦電波微型控製器撥通了那個說愛我的初戀的電話,他接了,說了兩句,聽不清,似乎是飛機馬上起飛,安,你在哪。我說,我深處危險,來救我,用意念。他說,不行,太遠了,他在十年後,電池快用光了。然後就沒消息了。

    安全員說 那我放了,你小心。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雙腿雙手彎曲,看好一處鋼管,集中精力,屏住呼吸,點了點頭。隻覺身體失重得厲害,頭暈的厲害,但我睜著眼睛用力往鋼管飛去。梆的一聲,我的身體撞在鋼管上,我顧不得疼,胳膊死死抱住,腿死死夾住鋼管。可是下落的力量太大了,我的身體快速往下滑去,肚子、腿、胳膊被磨的火辣辣的,不知還有多久可以落地。我咬著牙閉著眼往下滑去。我覺得我忍受不了,要鬆開了,“還有五米就是安全距離了,先別鬆開”,廣播裏在向我喊話。“現在鬆開吧,再不鬆開你的皮膚就要磨壞了”。可我還是不敢放鬆,七米的高度也塊三層樓了,我不敢,我原來多膽小啊。就這樣,又過了一刹那我才放開手腳,重重落在地上。我鬆了一口氣暈了過去。

    那個曾經頭也不回走掉的他,你指望他來拯救你,太幼稚了,還是依靠自己吧

    第四場夢 三生三世不再糾纏——相忘才是最好的結局

    這場夢讓我醒來哭了很久,也讓我不睡覺也要記錄下。

    延續那個極限挑戰項目地點,還是那個鋼架。這次不是比賽了,是賞景,自己、和親人、朋友或者戀人都可以,最高初是200米,據說可以看見這座城最美的景色。

    是個陰天,天氣涼爽,我一個人來這座風景秀麗的小城散心。我30歲,單身,初戀的陰影讓我的戀愛之路異常艱辛。一個月前我剛分手,原因是缺乏安全感。我想,那個人留下的傷還在,可恨的是,我還對往事耿耿於懷。我這才出來散心。

    這次項目號稱沒有危險,高度隻是讓人心動,因此沒有配安全繩。因為所有高度都配備了安全防護措施——氣囊。隻要失足,氣囊就會自動打開,然後直升飛機會來接。但我還是不想嚐試。

    這時,一隻手在我左肩拍了一下,我回頭一看,他出現在我的右肩處。對,他,我的初戀。“好巧,在這碰到你,你還好嗎”。“嗯,好”。“想不到你會來這……參加這個項目”。“我並不參加,隻是看看”。“來吧,我們一起”。“不,我不和你一起”。“安,你聽我說,這些年,我一直沒法忘了你,我給你發了那麽多郵件你都沒回,在我到過的每個城市尋找你,可你杳無音信,我甚至在看到一個像你的背影就上前拍一下,結果都被恥笑和白眼,可想不到這下拍轉過頭的果然是你”,他動情地說著情話,眼裏滿是淚水。“這些年,我一個人習慣了,到處漂泊,我一直一個人,我想這輩子找不到你我就一個人了”。聽到這,我也滿臉淚水。

    我何嚐不是,雖然我交往了兩個男朋友,但都是短暫的,我擺脫不了他的陰影,或者說,我根本忘不了他。

    “安,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愛你,好好照顧你,讓我們一起爬上這浪漫之頂,一起度過老天給我們安排的這次相遇。”我心裏一暖,邊點頭答應了。他順勢吻了上來。我感到他的嘴唇軟軟的,涼涼的,很熟悉,又很陌生。我的眼淚順著耳朵流過。

    他拉起我的手,我們並肩踏上“浪漫之旅“”。我那時認定,這是我的命運,讓我倆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

    我覺得他的手溫暖有力,讓我邁出的腳步很堅定。我們快登頂了。可是卻下起小雨來。雨一下,腳下打滑,但是好在台上準備了傘。我們拿了一把傘,由他舉著,我很安心。可是越到高處越窄,隻夠通過一人的。他突然說,他先上去,然後拉我。我抬頭望去,很多情侶都已經在頂的安全平台上賞景,他們互相依偎著,很甜蜜。正在我向上望時,他一個健步躍上高一點的窄台,落下我一米多。傘在我手裏,我驚訝地看著他,“我先上來好拉你上去”。我心裏一涼,旁邊的情侶,男孩正使勁將女孩先推上高處,自己才上去,而他,卻沒跟我商量,自己先走一步。

    我因為拿著雨傘,腳下開始打晃,“安,把傘扔掉,來,把手給我,你踩那,然後另一隻手抓住這裏,他指了指離我五十米的地方。”我扔掉傘,可手卻沒抓住他指的地方。雨讓我的腳下打滑,我快堅持不住了。他的眼裏充滿悔恨,一直喊我的名字。

    然後突然他的位置站滿了我的朋友和同學,他們喊我的名字,“安,你要堅持住,氣囊一會就打開”。可是廣播裏說,氣囊遇到雨就壞了,打不開。他哭了,朋友對他說,“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安壓根不會登什麽浪漫之頂,你還害她不夠深嗎,現在她連命都快沒了”。

    很多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不想死,我不想因為他而死。於是在命懸一線之際,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一個地方是可行的——看似更遠卻可以博一次的地方,我扭曲著自己的身體,左胳膊盡力伸向一根豎起來的鋼,那裏因為矮一些被我抓住了,然後身體一挺,右腳跨了出去,腦袋鑽進一個空隙,右手也順勢抓住一根鋼管邊緣。然後左腳跟上來,身體往上一躺,落定在比他高一點的斜上方平台上。我自救了。

    所有的人都向我歡呼,給我掌聲。一個舞蹈學院的導師通過廣播向我發出邀請,“安的身體柔韌性太好了,她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用毅力和勇敢給自己爭取了生的希望。我決定破格錄取她,隻要她願意來,我就做她的老師”。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帶著怎樣的絕望重生的。而他,從此從我的生命裏消失,連同那些甜蜜和憂傷,一股腦葬送在“浪漫之約”。我知道,隻有相信自己,才能成全自己。而那些過往,早該見閻王了。

    讓所有的偶遇都成為淡然一笑吧,從沒有經不起考驗卻可以相守的情意。

    安說,那是我的幾世,我不知道,或許是老天在提醒我,不管哪一世,我們都注定不是彼此的救贖,而是萬劫不複的難。隻有自己,才救贖自己。

    這讓安無比清醒。醒來她哭了一陣,這是噩夢,卻也是她的覺醒之夢。

    何嚐不是我們的呢?

    到頭來,每個人都是一片荒蕪,隻有自己,而你,是我三生三世再也不想奔赴的劫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