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夏天。

    中海市一直高燒不退。

    一波接一波的熱浪侵襲，每天新聞、報刊都會來一波高溫橙色預警。

    就是在這樣的炎熱天氣下，本來奄奄一息的皇明再生資源公司，竟罕見的爆發出了活力。

    廠裏麵的業務員們，傾巢而出。

    他們頂著白晃晃的烈日，像餓狼般在大街小巷裏出沒。

    依照慣例，大商場他們是不去的。

    那是屬於鴻飛塑料泡沫廠這種大廠的自留地。

    皇明再生資源公司的這批印刷了廣告的塑料產品，都是庫存貨，質量上有一定瑕疵。

    瞄準的就是中小市場。

    比如街邊的商店、筒子樓下的小賣鋪，小學門口的路邊攤、燒烤攤……

    “大姐，你看看我們這塑料袋，兩毛錢一斤，跟白給一樣！”

    “大媽，你這商店啥塑料袋？多少錢一斤啊？要不試試我這塑料袋？你買多一點，我算你一毛五一斤！”

    “大哥，你這燒烤攤要塑料袋不？便宜！”

    皇明再生資源公司的業務員們，聲嘶力竭的聲音伴隨著知了猴在樹上的嘶鳴聲，響徹了中海的大街小巷。

    ……

    傍晚時分。

    明清街兩邊的商鋪已陸續關門，兩輛電動三輪車停靠在了馬路邊。

    其中一輛三輪車是簡靈犀騎著的，她的車鬥上載著乖巧的朵朵和一些鍋碗瓢盆。

    一停下來，三輪車上的女人們紛紛把燒烤架、塑料盆等東西麻溜的拿下來。

    “靈犀，我真是搞不懂。明明有個那麽能幹的老公，還要跟我們一起每天出攤。你圖個啥啊。”邱瓊一邊幹活，一邊感慨的笑著身邊的簡靈犀。

    “我要是有齊羽那麽厲害的老公，早就翹著二郎腿在家裏享福了。”明秀芳幫嘴道：“這肚子裏有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樣。”

    兩個女人看向身邊的簡靈犀，目光裏既羨慕也敬佩。

    明明有這麽好的老公，明明可以在家裏麵舒舒服服的帶帶孩子看看電視，非要趕著這麽熱的天跟她們一起出攤賣燒烤。

    而且，簡靈犀這女人還真堅持下來了。

    除非真有事，不然簡靈犀一下班，不管刮風下雨都會跟著她們出攤。

    “我沒圖個啥。我就是閑不住，再說了帶朵朵出來體驗、體驗生活，挺好的。”簡靈犀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輕聲笑了笑。

    當然，真實的原因她不好說出口。

    她那本關於下崗女工的紀實文學，已經寫了一半了。

    很多地方的素材，就來源於身邊的兩個女人——明秀芳和邱瓊。

    她哪能半途而廢。

    三個女人將燒烤爐等東西都擺好之後，天色黯淡了下去。

    街道兩邊，橘黃色的路燈亮了。

    本來因為兩邊商鋪關閉而冷清的明清街，再次恢複了熱鬧。

    燒烤攤、冷飲攤、炒麵、小吃店……

    熱熱鬧鬧的夜生活開啟了。

    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炒菜和孜然香味。

    這時候，一陣嘈雜聲吸引了簡靈犀等人的注意力。

    隻見對麵一家燒烤攤後的三輪車周圍，圍攏了不少附近的炒飯、炒麵的小攤販。

    “別搶啊，我這存貨還多著呢，大家夥都別搶。”其中一個油光滿麵，身材魁梧的女攤販站在三輪車上，招呼著周圍的人。

    不時有攤販喜滋滋的從人群裏擠出來，手裏麵拿著幾大捆塑料袋。

    “麗姐，那大肥牛幹嘛呢？”明秀芳拉住隔壁賣涼麵的麗姐，好奇問道。

    她嘴裏麵的大肥牛，就是對麵燒烤攤的女攤主。

    那女攤主姓牛，脾氣火爆，明秀芳她們的燒烤攤擺出來後，跟牛大姐因為瑣事發生過幾次激烈衝突。

    雙方都沒有討到便宜。

    麗姐衝對麵燒烤攤努了努嘴：“大肥牛他弟，弄來了好多便宜塑料袋，比市麵上便宜一半多的價錢呢。我買了一百斤塑料袋，省了十幾塊錢。”

    聽到這話，明秀芳和簡靈犀對望一眼，都心動了。

    她們燒烤攤對塑料袋的要求也很旺盛。

    “瓊姐，你看著攤，我跟秀芳姐過去看看。”不等明秀芳說話，簡靈犀徑直道。

    邱瓊應了一聲，心裏麵有點詫異，啥時候簡靈犀也這麽喜歡湊熱鬧了？

    她哪裏知道，簡靈犀純粹是因為寫下崗女工的紀實文學需要素材。

    看到新鮮事，簡靈犀可不會放過。

    跟明秀芳擠進了人群裏，簡靈犀就看到小三輪上，藍色、白色的塑料袋一捆捆的堆積如小山。

    周圍的一個個攤販神情興奮，手裏麵拿著十塊二十塊的零鈔。

    “給我來十斤的。”

    “牛姐，先收我的錢，我還趕著去炒菜呢。”

    三輪車上蹲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女的自然就是牛姐，另外一個男的瘦不拉幾，臉色有幾分精明。

    “牛姐，給我們來二十斤的塑料袋！”明秀芳有點小激動，準備多備一點貨。

    一塊五一斤塑料袋，可太便宜了。

    不料想牛姐卻沒接明秀芳的錢，反而肥厚的胖手透過明秀芳，將她身後一個人的錢接了過去。

    完全將明秀芳當成了透明人。

    明秀芳一怔，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漲得通紅，扭頭打算走。

    簡靈犀在一旁也覺得沒意思。

    明顯牛姐記恨著她們呢。

    兩女剛要走，冷不防聽到背後傳來牛姐譏諷聲。

    “兩個賣X的賤婊子，沒臉沒皮。”

    明秀芳就跟炮炸似的，一點就炸。

    她一扭過身。

    “姓牛的，你罵誰婊子啊？你再罵一句試試？”

    她這麽一嚷嚷，周圍買東西的小攤販們頓時安靜下來。

    蹲在三輪車上的一男一女兩道目光，都向明秀芳淩厲的射過來。

    “我罵你怎麽了？每天出來賣個燒烤，噴著香水塗著口紅，你是出來烤肉，還是賣肉啊？”牛姐啐了一口唾沫。

    賣肉，在中海市的土話裏就是妓女的意思。

    牛姐的燒烤攤以前生意一直不錯。

    但是對麵自從來了三個美女賣燒烤後，隻要是男的，都希望往明秀芳她們攤上跑。

    這一來二去，明秀芳似知道了財富密碼一樣，每次出來賣燒烤都會打扮得妖嬈性感。

    一聽到這話，簡靈犀都忍不住了。

    “牛姐，愛美之心人人皆有。秀芳姐打扮一下怎麽了？這條街上哪條規矩賣個燒烤，不能打扮點了？”說到這裏，簡靈犀停頓片刻，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牛姐。

    “你不能因為你自己長得醜，就不許別人化妝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