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趕到許徹說的醫院，時間還是過去了近一個多小時。

    我在病房外的走廊長椅上發現了許徹的身影。

    他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是身形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側，側過頭看他，“手術完了？她現在怎麽樣？”

    聽到聲音，他抬起眼看我。

    “沒事了，不過還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這一瞬間，我看清了他眼底布滿細小的紅色血絲，和他鎮定的神色完全相左的感覺。

    忍不住握住他放在腿上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聲安慰道，“沒事就好，不要太擔心。”

    他手指用力，反握住我。

    “小沫，剛剛我......”

    近乎歎息的後半句被他咽了回去，不過我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擔心害怕、緊張焦慮，有那麽幾秒鍾甚至會覺得自己肯定要失去對方。

    在母親出車禍的那一晚，我曾經也經曆過這樣的忐忑難安。

    所有的詞句在這種情況下都失去了意義，我緊緊抓著他的手掌，靜靜地陪他坐在醫院長椅上等待。

    隻希望我的陪伴能讓他感覺到安慰和力量。

    半晌之後，一名帶著口罩的白大褂醫生從左側的病房中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名女護士。

    許徹在聽到動靜的那一瞬間就站了起來，步伐有些淩亂地走到醫生身邊。

    語氣裏都罕見地帶著幾分焦慮，“她怎麽樣？”

    男醫生摘下口罩，朝他點了一下頭，“暫時沒什麽危險了，不過她現在還很虛弱，需要再休息幾天才能下床。”

    “現在可以進去看她嗎？”

    “可以，不過盡量不要吵醒她。”

    得到醫生許可，許徹迫不及待就繞過醫生一行，準備推門而入。

    “許先生！”醫生在身後叫住了他。“楊小姐的身體不能再拖下去了，她這樣以後發病的頻率會越來越高，最好還是入院靜養，等待合適的治療機會。”

    我看到許徹握著門把手的手掌用力到泛白，身體也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秒鍾。

    隻是臉上還維持著一貫的淡然，朝醫生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同醫生一行微微鞠躬，道了謝，跟在他身後進了病房。

    空氣裏彌漫著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一進屋就看到許徹筆直地站在病床前，雙眼緊緊盯著一片純白色的床。

    我走過去在他身側站定，也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楊孟錦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完全看不出平日裏的神采。

    白色的被子在她脖子下邊圍了一圈，隻露出一個腦袋，襯得她的臉色更加慘淡憔悴。

    我陪許徹站了好久，兩個人一言不發怔怔地看著她。

    半晌之後，他開口輕聲說道，“我今天留下來陪她，你先回去吧。”

    他沒有回頭，我隻能聽到有些沙啞的聲音，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最後什麽都沒說。

    他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而不是別人無止境的安慰。

    臨走之前我輕輕抱了他一下。

    “照顧好自己，晚上我再過來。”

    回到家的時候，劉姨正在給醫院裏的兩人做晚飯。

    知道我從醫院回來，先問了一堆問題，確定楊孟錦那邊沒有生命危險才鬆了口氣。

    接著一邊忙手裏的活，一邊同我詳細地講述起中午楊孟錦發病的過程。

    “孟錦小姐應該是昨晚回來的，今早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我開門的時候她已經在煮咖啡了。”

    “以前許先生叮囑過我，說她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看到她煮咖啡我還詫異了好一會，不過她說是給許先生煮的，我就光顧著忙自己的，沒太注意其他。”

    “誰知道好端端到了中午，剛吃完午飯沒多久，她就突然昏倒在客廳裏，渾身冒虛汗，把我和許先生都嚇了一跳，急忙開車送她去了醫院。”

    “她還在手術的時候許先生讓我先回來等消息，我才走的。”

    我聽著劉姨的表述，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劉姨，你的意思是還有可能是她自己把自己弄病的？”

    劉姨放下手中切菜的刀，回過頭看我。

    “這我可不確定，你也別跟許先生這麽說。我看許先生比自己躺在醫院裏還心疼的樣子，要當著他麵說了這種話，指不定他相不相信呢。”

    “但是，你覺得她是故意把自己弄病的？”

    “呃呃...雖然她還躺在病房裏，我這麽說有些不太道德的感覺，但是對象是你我就不管這麽多了。”

    劉姨猶豫了兩秒鍾，接著說道，“她從小身體不好這件事，以前我也告訴過你吧？”

    我點點頭。

    “從我認識她以來，就知道她不能碰那些刺激的食物，許先生怕我忘記，曾經接連提醒過我好多遍。而她久病成醫，該吃什麽不該吃什麽有時候比我記得還清楚。”

    劉姨想表達的意思是楊孟錦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還要一大早起來煮咖啡，本身就很可疑。

    我喃喃道，“她不是說給許徹煮的嗎？”

    “是啊。可許先生平日裏也不怎麽愛喝咖啡，就算是想要討好他一下，也不該是煮咖啡吧？”

    “就算她自己也喝了，一點咖啡也應該造成不了多大的影響。”

    “誰又知道她是不是隻喝了咖啡。還有昨天，昨天她做了些什麽誰都說不準。”

    我頓時陷入了沉默。

    劉姨見我一言不發，忍不住又說了幾句，“小沫，你別當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在你麵前搬弄是非。隻是看到許先生那麽大的反應，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我倒不是覺得劉姨是想搬弄是非，她並非那樣的人。

    隻是想起醫院病床上麵那張慘白的臉，最後還是搖搖頭，“她這麽做除了讓自己受苦，能有什麽好處？”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和許先生脫不了關係。”

    劉姨的一番話，讓我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一整個下午我都在思考她話中推測到底有幾分真假。

    理智上來說，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特別是她在醫院裏的樣子並不像是在造假。

    但情感上，心底某一個角落，又會隱約冒出個罪惡的念頭，劉姨說得並非完全不在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