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士茂丟開書本，大步走到了窗前，臉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石頭有些焦急，“二少爺，這場雨下得太大了！”

    程士茂喃喃道：“是啊，這場雨下的實在是太大了。”

    放眼望去，天地間被雨線占滿，耳旁全是雨滴打落的聲音。

    那些難民頭無片瓦遮身被這雨澆了個透心涼。

    三月初的大雨，又臨近傍晚，任誰被這雨澆濕了都會覺得徹骨的冷。

    可天空一片黑暗，誰也不知道這雨會下到什麽時候去。

    石頭在一旁說道：“方才小的問過驛官了，這雲州天氣特殊，這大雨要麽不下，要麽一下就是好幾天。”

    程士茂的目光已經放在了那些一直在淋雨的難民身上，而這些難民逐漸移動了起來，方向卻是他所身在的驛館。

    石頭伸出手指著那些離驛館越來越近的難民們，“二少爺，我怕這些難民會衝進驛館。”

    不是會，是一定會。

    程士茂冷聲道：“石頭，趕緊吩咐所有人嚴陣以待，準備好馬車，程貴！程貴！”

    毫不知情的程貴早已經按著程士茂的吩咐去盯著廚房了。

    程士茂皺緊了眉頭，“算了！石頭，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小心駛得萬年船。我親自去告訴春妮，快！快！”

    莫三娘受了驚嚇，在許春妮的勸說下和衣在床上躺下。

    剛剛閉上眼感覺還沒睡著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莫三娘猛地驚醒，“春妮，出什麽事了？”

    許春妮連忙起身去開門，“沒事，娘，我去看看！”

    “春妮！”

    許春妮剛打開門迎麵就是程士茂那張微帶焦急的臉，“春妮，你和莫嬸趕緊收拾收拾，都到我房裏去，一會兒若是有事發生，我們大家夥在一塊也能方便行事。”

    “退之，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莫三娘已經從床上起來，疾步走到門邊，“程二少爺，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難怪她一直眉心跳個不停，難道說又要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

    程士茂急匆匆而來，此刻還有些氣喘。

    “外頭下起了大雨，那些難民無處躲藏都在往驛館而來，隻怕……”

    “隻怕會強闖進來！”

    許春妮飛快接口，“退之，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程士茂點點頭，“怕就怕這個，哪怕這些難民的初衷隻是找個地方躲雨，可就怕事態擴張會引發旁的情況。”

    就跟先前那群難民，分明是他們想搶莫三娘脖子上的項鏈。

    若是換了平日裏若是換成旁人，程士茂和許春妮絕不會忍氣吞聲，有理變成無理。

    可這些難民他們一同受難，每個人都經受著同樣的苦難，無形中他們早就成了一體。

    可以和一個人作對，也可以和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作對，可當對方的數量變成成千上千，甚至上萬的時候，除了忍氣吞聲除了妥協別無他法，除非死磕。

    這些難民想躲雨，這是他們的初衷，可守在驛館門口的兵將豈肯放他們進來？

    兩方都有兩方的立場，立場不同，衝突在所難免。

    可守在驛館門口的兵將隻有多少人？能和成千上萬的難民對抗？

    一旦被衝破防線，情緒激動的難民會做些什麽，誰也不會知道。

    許春妮已經走到了窗邊打開窗望了出去，隻見驛站的圍牆之外密密麻麻都是蜂擁而來的難民，跑最快的已經快到驛站門口了。

    “芽兒！”

    芽兒聽了許春妮和程士茂的話，腿都有些發軟，“在……我在！”

    許春妮回頭看著芽兒，“快，快去找大有叔和許風哥，把這樁事告訴他們，讓他們跟著石頭，石頭做什麽他們也跟著做什麽！”

    “快去！”

    芽兒拖著發軟的腿一咬牙飛快地跑了。

    此刻也站在窗邊的莫三娘臉色比下午的時候還要蒼白，“說不定……他們不會闖進來……”

    當然是最好不要闖進來。

    許春妮抬頭望望天，烏雲欲壓城，而雨勢卻越來越大，壓根沒有半點停下的跡象。

    怕是真的會闖進來。

    大渡口邊上的軍營駐紮地他們不敢闖，而這是附近唯一能躲雨的地方。

    至於這驛館有多大能不能容納這麽多的難民，想來這些難民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

    他們餓極了也冷極了，他們隻想活著。

    程士茂站在許春妮和莫三娘的身後，開口說道：“莫嬸、春妮，恐怕沒有時間再觀望下去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就當多費一回事，也好過萬一發生。”

    許春妮點點頭，轉身拉著莫三娘就收拾東西。

    她們才剛剛安頓下來沒多久，但幾個丫環勤快，早就把要用的東西全擺出來了。

    “娘，退之說的沒錯，咱們趕緊收拾東西。”

    莫三娘手腳發顫，強忍驚懼。

    “好！”

    芽兒跑去把許春妮的話告訴了許大有和許風，回來的時候又把黃鶯和圓兒叫上了。

    三個丫環加上許春妮和莫三娘，飛快地把行李打包收拾完了。

    芽兒她們又把行李拿到樓下交給許大有和許風裝馬車，而許春妮則和莫三娘一塊去了程士茂住的那間客房。

    就這麽短短收拾行李的功夫，驛館外的難民們已經和守在驛館門口的兵將們吵了起來。

    “讓我們進去！”

    “這麽大的雨，我們又沒吃的又沒喝也沒地方躲雨，你們這些當兵的還有沒有良心？”

    “就是！你們一口一個保家衛國，保的衛的還不是我們這些百姓？你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們凍死在這雨裏？”

    守在驛館門口的兵將當然不肯，“這是驛館，接待的都是過路的官員或是官眷，怎麽能隨便放人進去？”

    這話不說也就罷了，一說就仿佛一滴水落進了沸騰的油鍋裏，一下炸了。

    “什麽當官的？當官的是人，他們的家人是人，我們就不是人？”

    “這些狗官什麽時候把我們這些百姓當過人？”

    “我們也是好好的良民，是你們這些當兵的沒用打不過韃子，才占了我們的土地去，讓我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就是！就是這幫子畜生害了咱們！”

    不知道什麽時候，紛紛擾擾地吵鬧聲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

    “這些狗官和這些臭當兵的，既然不讓咱們活，那咱們就跟他們拚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