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馬車駛出驛館之後，石頭和許大有他們擔心的事並不存在。

    並沒有難民圍在此地，驛館外一片空曠。

    馬車往驛館對麵的官道上而去，得得的馬蹄聲引起了躲在棚子下避雨的難民們的注意。

    “是他們！”

    “對，是他們！你看騎在馬上的那個好漢，就是昨晚上那個，我認識！”

    無數個難民從避雨的棚子裏衝了出來，石頭和許大有才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這些難民要做什麽？

    石頭一句“小心”還沒喊出口，就眼睜睜地看著就那些個衝出來的難民“噗通噗通”下餃子一樣全跪在了官道的邊上。

    “多謝小姐、多謝公子！”

    “是你們救了我們的命啊！”

    “求菩薩保佑，保佑這兩位小姐和公子以後事事如意，一生平安順遂！”

    馬車裏，莫三娘和許春妮麵麵相覷。

    莫三娘喃喃開口，“春妮，這……”

    許春妮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撩開了窗簾一看外頭烏壓壓跪了那麽多的人，都淋著雨在磕頭。

    這些難民總是在磕頭。

    昨天也在磕，今天也在磕。

    不知道怎麽的，許春妮的眼睛發酸，視線也朦朧了起來。

    “你們快回吧，若是淋了雨生了病可就糟了。”

    披著油布鬥篷的程貴勒著馬在那些磕頭的難民前大聲喊著：“我家小姐和少爺不是為了讓你們磕頭才做了好事，你們心裏記得就成，快回去躲雨吧！”

    他家的小姐和少爺，可不單單隻做這麽點好事而已。

    程貴心裏莫名驕傲，他家的小姐和少爺救了你們這麽點人算什麽？

    他家的小姐可是要上京獻方子，要救的可是天下的百姓。

    可若是許春妮知道了此刻程貴的心裏話，一定會啐他一口，什麽時候她成了他家的小姐？

    磕頭的難民們不聽程貴的阻攔，依舊跪在地上磕著頭。

    程貴無可奈何，隻到程許兩家的馬車越走越遠，他看看地上的這群難民這才一揚鞭子追了上去。

    大渡口密密麻麻守著兵將，比昨天程貴來時所不同的是，沿著大渡河兩邊都搭起了不少掩體。

    大渡口附近沒有城鎮，若是韃子來犯，大同軍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隻能生死拚搏。

    程貴拿出昨天吳校尉開的條子，守在渡口的兵將驗看了之後又道：“將軍有令，所有要過河的人無論是誰，全都要查看車輛。”

    這事程貴知道，昨天吳校尉提前打過招呼，他回來也回稟過程士茂。

    程士茂第一個從馬車上下來，朝那兵將拱了拱手，“這位大哥，所有的車輛隻管查看，隻是後麵有一輛女眷坐的車輛，車上主人受了風寒，這位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二讓女眷們不用下車？”

    那兵將看了程士茂一眼，“這怎麽能行？別說是女眷，我們將軍說了就是公主要從此地過，都得下車查……”

    “哎呦！”

    一句話還沒說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隻腳，一腳將那兵將踹了個歪歪倒，險些頭盔都掉了。

    那兵將狼狽地站直身子一手還扶著歪掉的頭盔，“誰啊？誰敢踹老子？”

    “是老子踹得怎麽著？”

    “將軍？”

    劉鬆剛從一艘剛剛停泊的船上跳上了岸，就聽見那兵將在大放厥詞。

    “老子什麽時候說過公主來了也得下車的話？大逆不道啊你！你是不是想陷害老子？”

    那兵將有苦說不出，“將軍，小的……”

    劉鬆不耐煩地皺起了眉毛“別什麽小的不小的了，不用查看了，直接放行！”

    那兵將瞪大了眼睛，“可將軍……”

    “他娘的，到底老子是將軍還是你是將軍？還是老子的話不管用了？”

    那兵將終於一聲不吭地揮了揮手，所有的兵將都讓開了路。

    程士茂朝劉鬆拱了拱手，“多謝將軍。”

    劉鬆揮揮手，“謝什麽謝？要說謝，還得老子跟你說聲謝！”

    先前那兵將在一旁聽得愣住了，直往程士茂身上看。

    程士茂微微一笑，“若是這樣說來，將軍也不必謝我，小生不過是為了天下百姓盡了點綿薄之力。”

    有不少小兵推著獨輪車列著隊往這邊而來，而先前劉鬆乘坐的那艘船上也有不少小兵在搬麻袋。

    劉鬆看著這忙碌的景象，嘴裏淡淡的，“不管是為了誰，你有這片心就比得過不少人了。”

    程士茂心中一動，“將軍這是已經買到糧了？”

    劉鬆仰天哈哈一笑，把手往程士茂的肩膀上一擱。

    “不光把你給的那些銀子都買了糧，老子還從盛德貴那搶了十萬石軍糧！不過你放心，你給的兩筆銀子買的糧老子分得清清楚楚！”

    盛德貴？

    程士茂沒在意劉鬆後麵的那句話，心中一動脫口而出：“莫不是嶽州守備？”

    劉鬆洋洋得意，“就是他！盛德貴這王八羔子，從前總是跟老子作對，今天還不是老老實實把軍糧給了老子？老子差點把他的倉庫都搬空了！”

    程士茂看看劉鬆那張滿是胡須甚至看不出實際年齡的臉，心頭有些微微的刺痛。

    嶽州就在大渡河的對麵，盛德貴為什麽肯借糧？

    這不是借糧，這隻是讓劉鬆和他手下的大同軍能繼續守在大渡口這，幫他擋住所有的危機和壓力。

    他哪裏是借糧，他這其實反是在向劉鬆買命啊。

    買劉鬆和他手下大同軍的命啊！

    “小生隻能祝將軍旗開得勝，平平安安。”

    大家都是聰明人，隻是一兩句話眼前的這書呆……書生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劉鬆也有些意興闌珊起來，“那就借你吉言了！老子若是這一趟不死，來日必定尋你這姓程的小子好好喝上一杯。”

    程士茂站在風雨裏，看著劉鬆頭也不回的背影失語良久。

    大風起兮雲飛揚，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頭突然浮上了這麽一句詩。

    雙手作揖，程士茂深深地彎下腰去朝劉鬆的背影行了大禮。

    風雨中，給程士茂撐著傘的程貴小聲提醒，“二少爺，該上馬車了。”

    程士茂臨上馬車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劉鬆那已經快消失不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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