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太尖銳，直指本質。

    若是旁人這樣問，方平不說會不會答，說不準還要把問這話的人給叉出去。

    可此刻，偏偏問這話的人是他十分喜愛的晚輩。

    方平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說道：“你也知道如今這朝堂上是怎麽回事，若不然這曲池、鳳泉、宣州豈會被韃子所占？”

    “今上太難了！”

    方平忍不住歎氣，“所以你托人把那土糖送到我跟前的時候，我心裏就是一喜，也沒經過你和這位許姑娘的同意就把這土糖悄悄地送去給了今上，許姑娘、退之你們不會怪我吧？”

    事到如今，再說旁的也沒有任何意義。

    再說，一開始得到消息的時候許春妮還挺高興的。

    所以說，哪裏能怪的了方平的擅作主張？

    無論是許春妮還是程士茂都搖了搖頭。

    許春妮朝方平笑了笑：“雖然我隻是一介弱女子，可如今大楚有難，我也願意盡一份綿薄之力。”

    略盡綿薄之力？

    方平臉上有些不解的神色，程士茂就把許春妮的打算給說了。

    “春妮打算把土糖方子獻給今上。”

    是獻給，而不是跟之前書信上說的那樣是跟今上做買賣。

    方平又是驚又是喜，“許姑娘，當真？”

    許春妮點了點頭，“我雖是個女子，但也說話算話，絕不會反悔！”

    “好！”

    方平一拍茶幾，茶幾上的茶盅都被震了一下。

    “當真是好姑娘！”

    方平哈哈大笑，長笑中胸腔裏積壓了許久的憋悶漸也隨之消失不見。

    “若是今上知道了這個好消息，還不知道該怎麽樣高興呢。”

    “你們才來，怕還不知道。”

    方平點了點程士茂，“就跟你剛才問的，你當李若冰為何會高抬貴手？”

    說到“高抬貴手”四個字的時候，方平的嘴角輕輕扯了下帶出了一絲嘲諷。

    “是今上答應推遲大婚的日子，這才換來大渡口之戰的勝利。”

    什麽？

    程士茂坐不住了，“今上不是下個月初就要大婚的嗎？”

    “正因如此，所以李若冰才急了。若叫他眼睜睜看著今上大婚，他豈能甘心？”

    方平淡淡點了點頭，“所以才有了韃子入侵犯我大楚邊界之事。”

    “整個朝堂之中，誰看不明白這事？”

    “隻是李若冰勢力之大幾乎能一手遮天，要麽似輔國公甚至於我一般的站在今上這一頭的閉口不言，要麽就是李若冰一派的自然猖狂若斯，剩下的兩邊不沾隻遠遠觀望明哲保身。”

    說到這，方平也是忍不住苦笑。

    “我雖是站在今上這一邊，可在朝堂之上卻連句話都不敢幫今上說，生怕招了李若冰的眼日後更加難替今上辦事，隻能眼睜睜看著李若冰指使內閣壓著奏折不讓議事，今上想在朝堂上說一句打仗的事，都會被用大婚的事壓回去。今上太難了。”

    所以隻能妥協，隻能推遲大婚的日子換來大楚的安寧。

    這哪裏是今上，是大楚的皇帝？

    簡直是恥辱。

    程士茂和許春妮隱藏心中許久的疑惑被解開了，心裏卻沒有半點輕鬆的感覺。

    方平又看向了許春妮，“許姑娘，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土糖的利潤是實在太大了，就連方平一時間都不敢置信。

    本來依著方平自然是想立刻就帶著許春妮去見今上，可許春妮是程士茂親自帶來的，無論如何就算看在程士茂的麵子上，方平都要多問許春妮一句，也免得許春妮日後反悔。

    許春妮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請侯爺放心，我真的想好了。”

    “好！”

    今天方平實在是太高興了，自打李若冰輔佐今上開始到如今這麽些年他一直如履薄冰，活得小心翼翼，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了。

    “你們今天才到，一路奔波也是辛苦，要見今上也不急在一時，今天就讓老夫給你們接風洗塵。”

    又問程士茂：“去見過你表舅和表舅母了嗎？”

    方平的夫人早已過世，他如今隻管著朝廷上的事，家裏的事都丟給了宣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也就是程士茂的表舅和表舅母。

    說起來，程老夫人和方平是親兄妹，就是宣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見到程老夫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姑姑”，可到了程士茂這，關係卻又遠了一層。

    “一來就先急著見舅公，還未曾去見過表舅和表舅母。”

    方平笑著起身，“那你帶著許姑娘先去見一見你表舅和表舅母，你們這一趟來京城不容易，總也要在我這府上住上一些時日。”

    正因為要住一段時日，所以越發要跟主人家打個招呼。

    方平派了小廝專門陪著程士茂和許春妮去見宣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這會兒自然不能忘了帶上莫三娘。

    先前程士茂和許春妮是和方平談要事，她一個寡婦能不見就避著不見了，方才許春妮他們在外書房談事的時候莫三娘就在院子裏喝茶。

    宣平侯世子方尚和也在外院，程士茂去見了之後立刻帶著許春妮和莫三娘去見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佟氏年紀比莫三娘要大些，不過她保養得宜看著比莫三娘年輕不少，手上卻已經抱了金孫。

    因為有方平特意派過來的小廝陪著，佟氏的態度很是可親。

    既然侯爺都表了態對佟氏來說，那就不過當多養了幾個窮親戚來打秋風的罷了。

    甚至連計較都懶得計較。

    這種客氣下隱藏的疏離和輕視，許春妮不是沒感覺到，隻是她也沒當回事。

    她和莫三娘母女兩個本來就和人侯府好不搭界。

    更別說人家這是侯府，這是世子夫人未來的侯夫人超品的誥命，能這樣的態度對待她們已經算是人家修養好有氣度。

    倒是程士茂心裏有些難受，從佟氏那出來之後，程士茂趁沒人注意偷偷扯了扯許春妮的袖子。

    許春妮吃驚回頭，就見程士茂朝她咧嘴一笑，無聲地朝她說了兩個字“沒事”。

    許春妮眼珠子轉了轉神采流傳，輕輕朝程士茂點了點頭。

    她明白了程士茂未盡的意思，他是在安慰她，怕她會因為佟氏的態度而自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