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士茂的眉毛皺了起來。

    “舅公，這話我對我祖母說過，如今也對您再說一遍。”

    “此生我非春妮不娶。”

    方平明顯愣了愣，“你這孩子……我還以為你祖母是在和我玩笑呢。”

    “那許姑娘再好也隻是個鄉野女子，你日後可是要走仕途的人，何必執著於情情愛愛呢？”

    他算是客氣了，沒明說許春妮隻是個村姑而用了“鄉野女子”代替。

    程士茂對著方平的時候還是克製和客氣的，聽方平這麽說也隻是微微一笑。

    “舅公，我走不走仕途和娶誰沒有任何關係。”

    “若這麽說起來，李若冰的妻子也隻是從前鄉下的一個浣紗女。”

    這大約是李若冰生平裏唯一能被人稱讚的一樁事了吧，並沒有因為自個發達就拋棄了糟糠之妻。

    方平氣惱，“你怎麽拿李若冰來當例子？”

    李若冰如今是越來越猖狂。

    因為“安撫”韃子有功，李若冰派係的人這些天一直在上折子求今上給李若冰升官加爵。

    李若冰都已經是大相公了，還能有什麽官能加？

    除非以文臣授爵。

    可這本朝從未有過先例。

    再說，若是真授爵，可想而知李若冰派係一幹人等會如何猖狂。

    方平本就站在李若冰的對麵，這幾天也是跟著今上一塊頭疼無比。

    這會兒程士茂拿李若冰來打比方，方平一聽頭就疼。

    “你這孩子，怎麽就不懂長輩們的心呢？”

    方平看著程士茂語重心長，“那許姑娘人是不錯，這些天我也仔細看過她，不說別的就單單能把土糖的方子獻給今上，光這高義她的品行就高過世上無數人。可退之，娶妻娶賢，更也要講究門當戶對。難道長輩們還會害你？”

    程士茂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舅公若說門當戶對，難道我一個六品官的庶子就能配得上宣平侯府的小姐？”

    “我知道舅公是為了我好，這才願意忍痛讓自個的孫女下嫁，可我已經打定了主意，舅公您不用再說了。”

    這固執勁兒，也不知道從哪來的？

    方平望著程士茂半天才歎了一口氣，“也罷也罷，你這孩子有自個的主意，隻盼著你日後不會後悔。”

    後悔？

    後悔什麽？

    聽從長輩們的娶一個高門大戶的小姐為妻，就不會後悔？

    程士茂笑笑沒有反駁，“舅公，如今戰事平息，這幾天我就準備回家了。”

    方平點點頭，“鄉試雖然推到開春，可你路上畢竟還要走一個月的功夫，等回去了還要好好準備準備。舅公是舍不得你，可不能妨礙你的前程。你什麽時候走，舅公給你踐行。”

    這便是說定了。

    土糖的方子早已經交給了今上，就連彈簧和玻璃的事也已經敲定。

    許春妮京城也逛夠了，從初春到如今的盛夏，是也到時候該回去了。

    特別是莫三娘，她年紀大了，更是離不得故土的人。

    早就在許春妮跟前說了幾次想回去的話了。

    吃了踐行宴，第二天一大早方平親自送行。

    “許姑娘隻管放心，無論是彈簧還是玻璃，每季我都會派人把賬本送到許姑娘的手中。”

    許春妮巧笑嫣然，“我怎麽會不信侯爺和今上？隻是反倒要因為我的些許小事還要勞煩侯爺，實在是心裏過意不去。”

    她很巧妙的在第一句話裏加上“今上”兩個字。

    聽起來像是感恩皇德，實際上未免是在提醒方平莫要在賬本上做手腳的意思。

    畢竟這兩樁買賣可是今上特意送她的，方平若是敢糊弄她那豈不是也在糊弄今上？

    其實說起來雖然這兩樁買賣是今上送她的，可許春妮卻也沒覺得自個占了多少便宜。

    不說別的，就單單這個玻璃，隻要一出現在市麵上那絕對是個新鮮玩意，有錢的人家隻怕都會趨之若鶩，開多少價都不怕沒人買。

    若是許春妮自個做這買賣，雖然要操心許多，無論是工坊還是打開銷售渠道，但這利潤卻是絕對百分百握在自個的手裏，而不像如今是人家願意給她多少她才能得多少。

    畢竟這合作做買賣的對象可是今上啊。

    如今是今上感念她獻方子的功勞，可日後呢，過上幾年今上這點感念之心淡了呢？

    許春妮嘴角是含笑，心裏卻還是有些懊惱。

    方平人老成精豈會聽不明白許春妮的言下之意？

    深深朝許春妮看了一眼，方平嗬嗬笑：“不勞煩不勞煩，我這人是勞碌命忙慣了的，總也要對得住今上的看重不是嗎？”

    大家都是聰明人，點到為止就可以了。

    許春妮微微一笑：“那我就多謝侯爺了。”

    方平轉過身又和程士茂交代了幾句鄉試要注意的事，又讓程士茂代問程老夫人好。

    “這麽些年沒見過你祖母了，你幫我代問聲好，讓她多保重日後有閑暇一定要回京城來看看。”

    說到這，方平也忍不住微濕了眼眶。

    他和程老夫人也有二十多年未曾見過，上一次見麵還是程老太爺過世的時候。

    如今年紀都這樣大了，兄妹倆說不定此生都未必還會有見麵的機會。

    程士茂都一一應了，又勸方平回去。

    “舅公快些回去吧，我們這就出發了。”

    方平一揮手背手在身後，“去吧，一路順風！”

    路旁的柳樹青青，風一吹翠綠的柳條就揚了起來。

    程士茂轉身折了根柳枝下來，走到許家的馬車邊把柳枝從車窗遞了進去。

    “春妮，我們出發了。”

    這一趟回程比來時感覺要快不少。

    也就八九天的功夫，程許兩家的車隊就又到了嶽州。

    此刻的嶽州已經沒有了戒備森嚴的模樣，一派和平氣象，甚至連那些難民也有了收留的地方。

    雖然並不怎麽好，可到底有棚睡有粥喝，至少不會餓死。

    聽驛官說，朝廷已經下了旨要給這些難民重新落籍。

    隻要能落籍，就會分派到各個村莊，到時候朝廷還會先賃銀子給這些難民建屋子租地買種子。

    許春妮和程士茂互看了一眼，心裏有些歡喜。

    “這必定是今上的主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