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子背著殺人的罪，死也死的難堪。

    許春娣雖是王芳子的女兒，可對自個的娘也說不出到底是愛還是恨。

    王芳子的後事極為簡單，吳忠幾個買了副薄木棺材將王芳子埋到了老許家祖墳附近。

    也沒去問許老樁，問了隻怕狠毒了王芳子的許老樁不答應。

    許老樁隻怕是恨不得讓王芳子曝屍荒野，被野狗吃了才好吧？

    許春娣已經從老許家出來了，王芳子的靈堂也不能設在許春妮家吧？

    自然是沒有的。

    當時王婆子死的時候，王婆子家有人來吊唁，當時就差點被許老樁給打了。

    畢竟王芳子也是王家人，當時來吊唁的人裏還有王芳子的親爹和親兄弟。

    王芳子毒害王婆子的事自然瞞不住，王家人也沒臉呆在老許家，被許老樁打了也不敢還手就灰溜溜地跑了。

    這次王芳子死了，隻怕王家人也沒臉來吊唁，甚至隻怕還會覺得王芳子死得好，免得傳出去影響王家的名聲，影響王家姑娘的嫁娶。

    所以許春娣壓根沒指望外婆家，當時王家人跑得快連問都沒問她和兩個弟弟一聲，她們姐弟仨日後怎麽辦，當時沒管如今更不會管。

    隨意托了個人去王家村的王芳子娘家報了個信，許春娣就自個戴起了孝。

    因為要暫住許家，許春娣也不好披麻戴孝，隻穿的簡樸些，免得衝撞了許春妮和莫三娘。

    “春妮妹妹，你救了我，還替我給我娘入葬。”

    許春娣跪下來就要衝許春妮和莫三娘磕頭。

    “我知道我娘從前對不住你，可你卻仇將恩報，春妮妹妹你和三嬸，都是好人。”

    也不知道許春娣已經瘦弱成了這副模樣卻偏偏力氣極大，許春妮和莫三娘兩個去拉都拉不住，直愣愣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春娣姐，你起來。”

    莫三娘也急著叫許春娣起來，“你這孩子，做什麽動不動就磕頭的？咱們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許春娣磕完頭才肯起來，一張餓瘦成巴掌大的臉上全是眼淚。

    “春妮妹妹，七十兩銀子這輩子我怕是都還不起，你買了我我從今往後就做你的奴婢，伺候你。”

    許春妮直歎氣，“春娣姐，七十兩銀子很多嗎？你怎麽就這麽沒自信自個一輩子都還不起？就要給我做奴婢做下人伺候我？”

    許春娣一雙眼睛嵌在凹陷的眼眶裏顯得格外的大，“春妮妹妹，那可是七十兩銀子……”

    許春妮微微一笑：“春娣姐，從前我和我娘過的是什麽日子你也知道，住的是茅草房吃了這頓沒下頓，可如今呢？我家住的是青磚大瓦房，七十兩的銀子我說拿就能隨手拿出來。我能做到的事，春娣姐你為什麽不能做到？”

    許春娣愣住了，眼淚也不流了。

    “可……春妮妹妹那是因為你有本事，我……我一個鄉下丫頭除了會下地生火做飯和繡幾雙鞋墊子，我別的什麽也不會啊。”

    許春娣身上濃縮了這個時代所有女孩子的影子，因為男女不平等沒有良好的教育又被三從四德女子天生下賤的理論所束縛，沒有自信甚至連跨出去這一步的勇氣都從出生起就被父權社會的專製一步步地消磨完了。

    許春妮很理解許春娣的退縮和無助。

    拉住了許春娣的手，許春妮的手心幹燥而溫暖，許春娣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堅定。

    “春娣姐，你不會沒事，我可以教。”

    許春妮注視著許春娣，認真地說道：“但是你不能不相信自己，我這樣的一個從前是傻子的人都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春娣姐你為什麽不能做到？”

    許春娣已經停止的眼淚再一次湧出了眼眶，洶湧澎湃。

    “好……好……”

    許春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撲到了許春妮的懷裏。

    “我……我一定相信我自己，春妮妹妹，謝……謝謝你！”

    許春妮嘴角上翹擁住了瘦弱的許春娣，手掌搭在許春娣背上的時候，似乎能感覺到許春妮的脊梁骨幾乎都能刺穿薄薄的皮膚。

    許老樁……

    許春妮垂下了眼皮壓住了眼底的厭惡。

    若說王婆子是惡的，可也絕少不了許老樁的為虎作倀。

    走到今天王婆子的報應來了，可許老樁的報應呢？

    許春娣哭了一陣，像是把心底的恐懼和怨恨全都由著眼淚給帶走了。

    等她哭完，許春妮明顯能看出來她精神了不少。

    “圓兒，帶春娣姐去沐浴，把我新做的衣裳裏找幾身簡素的給春娣姐換上。”

    她其實無所謂許春娣給王芳子披麻戴孝，畢竟她和她娘也要給王婆子戴孝也要穿的簡樸。

    但是許春娣不肯，說已經夠麻煩她了不願意給她家帶來晦氣。

    許春娣堅持，許春妮也隻好由著她。

    圓兒依言上前，“春娣小姐，請跟我來。”

    許春娣看著笑吟吟的圓兒，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不……不用叫我小姐，叫我春娣就行了。”

    對著圓兒許春娣自卑的恨不得能地上有條縫讓她鑽進去才好，圓兒是丫環，她卻連丫環都比不上。

    許春妮開口：“春娣姐，這是規矩，你就由著圓兒吧。”

    許春娣這才同手同腳地跟著圓兒去了。

    莫三娘擦擦眼角，“春娣這孩子也是命苦。”

    有王芳子這樣的娘，怎麽會不命苦？

    許春妮挽住了莫三娘的胳膊，“娘，咱們還要給奶上墳去嗎？”

    莫三娘刮刮許春妮的鼻子，“我就知道你想躲懶，這可不成，就跟你自個說的那樣，這親戚就是割不斷的關係，咱們問心無愧就成了。”

    問心無愧。

    若是人人都能做到問心無愧，隻怕世上也沒了類似王婆子、王芳子、董元娘和許老樁這樣的惡人了吧？

    許春妮突然想到了什麽，“娘，不是說是大伯娘唆使二嬸給我奶下毒的嗎？我爺把二嬸打了半死也不給請醫延藥的，那大伯娘呢？”

    她意思是許老樁難道會放過董元娘？

    莫三娘沉默了一會兒，“你爺是最注重名聲的人，也更在乎寶書的前程，所以你二嬸明明毒害了你奶你大伯娘毒殺了一條性命他都不讓報官，你大伯娘若是死了，寶書要守孝三年，依我猜，你大伯娘如今應該活著，隻是……”

    隻是生不如死吧。

    這話沒說完，不過話下的意思無論是莫三娘自個還是許春妮都心知肚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