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方子文驚呼了一聲，“父親，謹言慎行！”

    方平垂下頭懊惱地搖了搖手，“我隻是有些心痛今上，是我的不是，不該口出狂言。”

    從程士茂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方平垂下的腦袋上滿是花白的頭發。

    舅公他老了啊。

    半晌方平才收拾了自個的情緒，擦掉眼角的眼淚抬起了頭麵色沉肅地看向了程士茂。

    “退之，我知道你胸有丘壑也有誌向，可如今李若冰搭上了圓通主持，用百姓要挾今上，今上已經答應要替天下百姓吃齋念佛一年為天下蒼生祈福。”

    “也就是說，今上的大婚又要拖到一年之後。”

    “一年之後，不知道李若冰又會想出什麽法子來要挾今上。”

    方平蒼老的眼神微冷，“說不定等到了那時候圖窮匕見，李若冰可能就要現出獠牙來了……”

    “父親！”

    方子旭焦急地打斷了方平的話，“父親，您酒多了。”

    方平搖搖手瞪了他一眼，“我還沒老糊塗，用不著你提醒我！”

    “退之，你要答應舅公，明日入翰林院之後一定要謹言慎行，你們這批天子門生都是李若冰的眼中釘，如今今上決定依舊退忍，不到圖窮匕見之前你萬事一定要記住一個‘忍’字。”

    “你是一把好刃，將來自然有你的用武之地，隻是如今一定要保重自身，千萬不要輕易被折斷了。”

    方平深深地看向了程士茂，“舅公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程士茂胸中有激憤又悲哀，又想起了去年他陪許春妮上京在大渡口看到的難民慘狀，他恨不得能擰著李若冰的衣襟問他一聲“對得起天下黎民嗎”。

    可所有的憤怒和不甘都在方平的眼神中漸漸退去，半晌程士茂才舉起手中的酒盅敬方平一杯酒。

    “舅公，我都聽您老人家的。”

    方平十分欣慰，“好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留得力氣再給他們李黨最後狠狠一擊！”

    “好！”

    方子旭和方子文連忙舉起酒盅，“隻要咱們齊心協力，今上不會倒，方家也不會倒！”

    方家人壓在心底的恐懼，在這句話中暴露無遺。

    宣平侯府方家一直在給今上做事，就跟方平說的那樣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礙著他們方家行事低調又有今上撐腰，李若冰一直睜隻眼閉隻眼，可若是到了決勝負的時候今上若是輸了，他們方家必然也會等來清算那一天。

    接風宴散了之後，程士茂就在宣平侯府住了下來。

    不知道程老爺是真沒臉見程士茂呢，還是惱了程士茂，隻讓小廝把程士茂的行李都送了過來，連問都沒問一句。

    這樣也好，程士茂也懶怠理會自個的這個父親。

    那天他把壓在心底多年的積怨撒了出來，就能料到會和程老爺的關係僵持。

    不過，程士茂壓根不在乎。

    他若是不和程老爺翻臉，日後就要讓許春妮來受這份委屈。

    如今他表明了態度，他倒要看看程老爺日後還有沒有臉在許春妮跟前擺公公的譜。

    翰林院是最最清貴的地方，正事沒多少，閑事倒不少。

    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編修，既輪不到他誥敕起草也不用他編書，每天準時去準時回，就當領了個閑差混日子。

    在一眾翰林中，程士茂十分的低調。

    就是有人故意找他岔子，他也想法子混過去了。

    就連今上也沒提過他。

    一日複一日，程士茂這個探花郎的風頭漸漸熄滅，竟無人再注意到他身上。

    就是有人提起當日探花郎殿試的文章，也深以為不過是曇花一現，如今泯然於眾人而已。

    程士茂如此低調，除了程老爺暗自扼腕之外方平最是高興。

    “我就是擔心你過剛易折，卻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能有如此大的忍性。”

    方平對著程士茂的時候，忍不住讚歎不已，“好啊好啊，你日後必成大器！”

    程士茂笑道：“舅公是我親人，自然看我哪裏都好。”

    方平搖頭失笑：“今年過年就是回你父親那，還是在我這？你可別誤會，舅公不是要趕你走，你如今做官這個‘孝’字一定不能讓人詬病。”

    程士茂低頭想了會兒，“既然要回去住，我還是直接搬回去吧。舅公你說的沒錯，我就要成親的人，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方平很是欣慰，“等你成親的時候，舅公讓你二舅舅陪你回去！”

    他和方子旭都有爵位在身，不好輕易離京，如今的情勢也不敢隨便離京。

    讓方子旭陪程士茂回去，已經算是給了很大的情麵。

    程士茂深深作揖，“多謝舅公！”

    方平哈哈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也讓你二舅舅替我去看看你祖母，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祖母還好不好？”

    想到程老夫人程士茂也有些沉默。

    方平感歎了一聲之後又有些惋惜，“你成親之後你們小兩口都要來京城，你祖母就孤身一人了……她真的不願意跟著你們來京城嗎？”

    程士茂搖搖頭，“我盡力勸祖母跟著我和春妮一塊來京城。”

    方平道：“你祖母性子是執拗了些，可是她心地好又心疼子孫，你好好勸她，她必定會願意來回京城。這麽多年了，她都沒再回來過……”

    方平的眼圈有些紅，他唯一的同胞妹妹就是程老夫人。

    這麽多年了，他老了程老夫人也老了，想見一麵都難。

    程士茂抿抿嘴唇，“舅公放心，我一定盡全力勸祖母上京。”

    方平點點頭，“行，就全拜托給你了。”

    日子過得這樣的快，似乎從盛暑到寒冬臘月不過眨眼的功夫。

    許春妮蓮步輕移，姿勢如行雲流水毫無半點生澀之意，微微福下身又端莊又輕盈，說不出的好看。

    “成了成了！”

    於嫲嫲忍不住笑出了聲，連連鼓掌：“姑娘的規矩終於大成了。”

    許春妮穩穩起身，櫻唇一翹笑而不露，“於嫲嫲您過譽了，我要跟您學的地方還有許多。”

    於嫲嫲笑著搖頭，“老奴還有什麽能教給姑娘的呢？一肚子的存貨都被姑娘給掏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