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佤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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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緬邊境,有個小鎮叫猛丁。
這裏和緬北相鄰,或人家天堂,或人間煉獄。
青秀鄉的接待室,是蘇晴知和簡姚落腳的地方。
今天鄉裏的緬寺舉辦大型的賧佛活動,周邊的信徒每年都會來參加這個佛會。
蘇晴知和簡姚就是來拍攝這個賧佛大會。
賧佛結束。
簡姚正在整理無人機設備,她說:“如果不是這次拍攝,我都不知道關門節是個這麽隆重的佛教節日,又學到了新知識。”
蘇晴知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正在給相機換新的儲存卡,邊問道:“姚哥,你信佛嗎?”
簡姚搖搖頭說:“作為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不信任何的宗教。但是吧,存在即合理。 ”
蘇晴知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說封建迷信。”
“emmm...其實我個人認為,求神拜佛的確迷信。所以,一般這種佛會,我都當個熱鬧看。”
“也許,隻是我們看了一場熱鬧。佤族人民全民信奉著小乘佛教,又保留了對自然的崇拜。這種‘佛巫公舉’的信仰貫穿著他們生活、紮根於他們民族的方方麵麵。”
“人生越艱苦信仰越堅定。”簡姚很難不讚同,她點了點頭又說道:“雨果說,信仰,是人們所必須的,什麽也不信的人不會有幸福。可是,信仰又是什麽呢?是人?是金錢?是權勢?還是事物?”
“信仰,是每個人心中的那束光,也是能支撐著你精神力量的東西。” 蘇晴知手托著相機,很認真的說道。
“蘇小妞,那你有信仰嗎?”簡姚很是好奇。
蘇晴知一愣,這個問題如果放在五六年前,她一定會直截了當回答沒有。
可是,就在剛剛,她腦海裏閃過了鍾宇珩的模樣。
曾經,她藏身於黑暗,又見過了光明,為何要回到黑暗呢?
須臾。
蘇晴知莞爾:“有人跟我說過,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行而不輟,未來可期。我想,這就是我心裏的那束光吧!”
簡姚一臉壞笑:“這個人,是鍾宇珩吧?”
“......是他,不可以嗎?”
簡姚眉尾輕輕一挑:“蘇小妞,到底是這句話是你心中那束光,還是說這句話的人是你心中的那束光呢...”
...... 蘇晴知像是被看透了一般,臉咻一下就紅了,便迅速扭過頭。
“蘇小妞,我發現你變了。”
“我哪變了?”
“哪哪都變了!以前我覺得你不食人間煙火,挺高冷的,現在怎麽...”
“怎麽?意思我以前不合群,和社會脫節?”
“是覺得你氣質高雅,清新脫俗,像個小仙女似的。”
“我怎麽記得有人給我取過一外號,叫什麽冰霜美人,這難道不是在說我難接觸嗎?”蘇晴知故意陰陽怪氣道。
簡姚搖搖頭說:“這明明是在說你孤而不傲,絕世而獨立。”
這滿滿當當的求生欲。
蘇晴知無奈地笑了笑:“也就你,總把我誇上天。”
“可不嘛!你在我這,永遠都是最好的。”
“......”
突然,向導爾也從外麵走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位皮膚黝黑的老頭。
“蘇小姐,簡小姐,這位是佤族寨子的艾萊老先生,他想邀請二位到他的寨子上的學校參觀參觀。” 爾也為她們倆介紹著。
簡姚見狀,立即起身,和這位艾萊老先生握了握手。
蘇晴知也與老先生握了握手。
艾萊老先生的普通話很差,如果沒有爾也在旁邊做翻譯,估計他們都聽不懂對方說的話。
蘇晴知和簡姚一拍即合,決定輕裝上陣。除了相機、無人機和必要用品,其餘的東西都留在接待室。
要去到艾萊老先生的佤族寨子,需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
因為都是土路山路,車子不好往裏開,他們隻能選擇步行前往村子。
路上,簡姚一直通過爾也向艾萊老先生了解他們寨子裏的事。
蘇晴知走在隊伍最後,時不時拿著相機拍一些照片。
爾也說:“艾萊老先生退休了,退休前他是他們寨子裏唯一一所學校的老師兼校長。當時,學校就他一位老師和九名學生。艾萊老先生當了三十幾年的老師,如今退休了。”
“他們這個寨子很窮,不像其他少數名族寨子都規劃成特色村。這裏因為什麽都落後於人,所以村子裏的條件越來越差。裏麵的人,不願意出來。外麵的人,不願意進去。”
簡姚蹙眉問道:“這個寨子裏一共有多少人?”
“不到兩百人,他們世代都住在山裏。”
“這裏是不是離邊境線很近?”
“是的,這裏的山路是可以直接越過國境線的。所以,也造成了很多不法鑽空子,斂取不義之財。艾萊老先生說,她們寨子裏之前又九成的年輕人都在從事類違法犯罪的事情。因熟悉山路,常常幫人偷渡、跨境D博、打黑工、甚至運D吸D... ”
簡姚倒吸一口氣,回身和蘇晴知一個對視。她震驚、恐懼的同時又有一絲興奮,這一趟不會有去無回吧??
蘇晴知也沒想到這裏會藏匿著這麽多危險,不由警惕和緊張起來。她問爾也:“當地政府沒管嗎?”
爾也聞聲,放慢了腳步,應道:“有,之前有過特大行動。但由於這裏地處偏僻,又靠近國境線,並不能完全肅清。不過從那以後,這一片每天都會有警察巡邏。隻是要徹底鏟除他們,需要一定的時間。”
蘇晴知蹙眉,這聽著就像一場貓抓老鼠的遊戲。
“老鼠”在這裏土生土長,他們對這裏的一切了如指掌。想抓住他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貓”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人力...甚至可能要付出很慘痛的代價之後,才隻能對部分的“老鼠”實施圍剿。
簡姚強裝鎮定,笑了笑:“那艾萊老先生請我們去寨子是想做些什麽?”
爾也和艾萊老先生交流過後,才說:“老先生想請你們去寨子裏的學校講課,因為這些孩子平時也沒機會可以接觸外麵的世界。他雖然已經退休,也知道可能天方夜譚。但艾萊老先生也希望那些孩子,以後能離開這個寨子,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艾萊老先生已遲暮,這不免讓人心酸。
四個人沒有再做交談,他們穿過竹林,又走過泥濘山路。
路程過半,他們經過了一家農戶。
是用稻草、木頭搭建而成的簡易房屋。曆經風霜,房子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蘇晴知環視一圈,周圍沒有其他的農戶了,就隻有這一戶,孤零零的,顯得有一絲詭異。
艾萊老先生用當地方言打了招呼,他們才發現破舊不堪的房屋外,坐著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穿著佤族特色服飾,看上去很新很新,顏色特別豔麗。
艾萊老先生簡單打了個招呼,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
蘇晴知頻頻回頭看那位孤獨的老奶奶,正好視線碰撞。
她朝老奶奶露出一個微笑後,又鬼使神差地舉起相機給老奶奶拍了一張照片。
還沒來得及看一眼,簡姚就催促著她趕緊跟上。
老奶奶盯著蘇晴知的背影,緩緩地起身後,人已經走遠了。
兩個小時的山路,他們終於來到了艾萊老先生的佤族寨子。
寨子坐落在群山環抱之間,寨門口的大榕樹上掛滿了牛頭,遠遠看還挺嚇人。
不管是哪裏的村寨,隻要蒙上了宗教色彩,就會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爾也說,這裏以前掛的是人頭。後來獵頭習俗廢除後,才用的牛頭代替。
佤寨的人頭祭,為祈求豐收,獵取人頭,飲人血。
蘇晴知瞳孔驟然放大,壓迫感瞬間襲來。神秘感全無,隻剩下恐懼。
簡姚也少見的安靜,看來也被嚇地不輕。
艾萊老先生帶著他們幾個往寨子裏走去。
寨子中間還矗立著一根雕刻的木樁,像是圖騰,旁邊還有長短參差的木樁。
簡姚小聲地問道:“爾也,這些木樁是用來幹嘛的?”
爾也說:“人頭樁。”
......簡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蘇晴知,仿佛在說這一趟不該來。
寨子不大,來了三個陌生人一下子就人盡皆知。
有人出來圍觀,但都是遠遠看著,不敢上前。
或許是看到了蘇晴知手裏的相機,寨子裏的男人都警惕起來。
其中一個年輕男子氣洶洶拽著艾萊老先生到一邊,兩個人說著些什麽,情緒有些激動。
簡姚也警惕起來,她走到蘇晴知身邊牽住她的手,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不是善茬,他們看我們的眼神裏充滿了敵意。”
蘇晴知點了點頭:“我覺得,他們是看到我手中的相機才這麽大反應的。”
“相機?”簡姚瞬間會意,驚呼道:“他們不會以為我們是借幌子來打探寨子消息吧?”
蘇晴知很想誇她一點就通,但是她這聲音未免也太大了,大到周圍的男人都不約而同地看過來。
簡姚尷尬地笑了笑,隻好側過半邊身子,又低聲說:“他們不會真以為我們是什麽臥底之類的吧?”
蘇晴知蹙眉,又搖了搖頭:“我隻是猜測,畢竟爾也不是說,這個寨子有一部分年輕人還在幹違法犯罪行為。我們這樣突然到訪,還帶了相機設備,他們難免會懷疑和警惕。”
簡姚小聲嘀咕:“這不是褲襠裏拉二胡,純屬扯淡嘛!”
蘇晴知哭笑不得,心想這又是哪裏來的俏皮話。
簡姚湊到她耳邊說:“如果等會兒形勢不對,我們撒腿就跑。”
“這原始森林你跑哪去?”
“死原始森林裏,也總比死在這好啊!”
“......我們就非得死嗎?”
“......活著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
艾萊老先生和那個年輕男子交談結束,告訴爾也可以和他一同去學校看一看了。
蘇晴知和簡姚就在眾目睽睽下,跟著艾萊老先生的步伐,往寨子裏的學校走去。
等到走遠了,簡姚才忍不住問爾也,剛剛是什麽情況。
爾也詢問艾萊老先生,卻被隨意搪塞過去。
這更加證實了她們的想法,這個地方很危險。
簡姚忍不住嘴角直抽,“竟然懷疑我們是臥底...也太看得起我們了吧!”
蘇晴知湊到簡姚耳邊,低聲說:“姚哥,等會別喝這裏的水,也別吃這裏的東西,聽見沒有?”
簡姚沒有說話,隻是聽話的點點頭。
寨子不大,沒幾步路就到學校。
一間用稻草、石塊和木頭壘起來的,已經殘舊不堪的房屋。
嚴格點說這不像個學校,但是斑駁的外牆上,用紅漆寫下的幾句警醒學生名言,證明了這確確實實是間學校。
簡姚不敢置信,“我從沒見過如此殘破的學校。”
蘇晴知點了點頭,是太破了,屋頂都是用三兩稻草虛掩著。
她也去過幾次山區的希望小學,的確沒有見到落魄到如此程度的學校。
這裏的人普遍都沒有學曆,所以他們也不願意浪費時間精力去搭建一所像樣點的學堂。
就連僅有的幾名學生,都是艾萊老先生一家一戶求來的。不需要交學費,隻需要各自帶食物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就可以。
學校就一間課室,另外一個小房間是老師生活起居的地方。
艾萊老先生帶著她們走進教室,男老師正在講課,學生一共就六名。
凹凸不平的小黑板上,寫著首古詩,是杜甫的《絕句》。
蘇晴知很意外,這裏竟然是佤語教學。
男老師是艾萊老先生的兒子,算是子承父業。
艾萊老先生見到了孩子,臉上才有了笑容。孩子們扔下筆紙,瞬間都圍了上來。
雖然老師平時教課說的都是普通話,但是這些孩子見到艾萊老先生,開口還是習慣性說佤語。
艾萊老先生讓大家回到位置上,然後給大家介紹了簡姚和蘇晴知。
艾萊老先生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這兩位姐姐是從大城市來的,你們在課本上學到的,平時你們經常問的那些問題,都可以問問她們。”
孩子們麵麵相覷,對眼前這兩個姐姐充滿了好奇,又羞於開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