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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

    極北。

    巍巍興龍嶺,積翠大森林。

    此時正值暑九寒天。天空中白毛飛舞,大地上寒風肆虐。俗語說秋收冬藏,又是在這苦寒之地,大抵世間生靈都蜷縮在自家溫暖的小窩裏,來躲避這無可奈何的天威,就連萬物之靈的人類也不例外。

    濃林深處,一處無名山穀之內。距穀口百十米處有一個天然洞穴,洞深隻有三、五米,且無彎曲回旋之地,是以雖可擋雪,卻不能避風。也許正因為先天條件太差,所以就連飛禽走獸都不屑於以此處藏身。

    禾薇斜倚在洞壁上,無力的往裏挪了挪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又看了看滿是凍痕的雙手,心頭似乎也越來越冷。越過已經熄滅多時的火堆,望著洞口外似精靈般淩空飛舞的雪花,內心深深自責的同時,更是極度擔心著外出的丈夫,一股不祥的陰影漸漸襲上心頭。

    禾薇本是一個鐵杆兒驢友,自來酷愛探險旅遊,又因家境殷實、吃穿不愁,幾年來已探過很多深川古洞,也遊曆了不少古跡名山。碩士學曆的禾薇就職於國內一家著名企業,由於能力出眾,人又漂亮,所以深得重用。剛談成了一筆國際大單,為公司取得了極大利益,所以公司給了她一個長假作為獎勵。閑不住的她就想借此次機會去圓了自己計劃已久的興龍嶺探險夢。恰逢今年是自己結婚八周年,於是她以此為借口,威逼利誘自己的丈夫秦一白,來陪自己完成這段夢幻之旅,也算重溫那許久不在的二人世界。

    秦一白,好古史,嗜古物,曆史、文學雙碩士,身材微胖,雖沒有再世潘安貌,卻也算赳赳男兒風。十幾年來靠一雙白手起家,自創大秦國際投資公司,從一文不名到現在的身家幾千萬,實在是飽嚐了無數的辛酸,也付出了別人幾倍的代價。回首看來,這麽多年彈指即過,由於忙於事業,確實也沒好好陪過當初無視家人反對而義無返顧嫁給自己的妻子,實在是覺得慚愧。所以,借這次機會也打算好好陪陪妻子,就當是再度一次蜜月,也算是一樁妙事了。

    於是盡快安排好了公司事務,一應物品準備妥當,兩人就踏上了北上興龍之路。

    正所謂:行行複行行,平淡現真情,同曆風雨路,共踏辛酸程。

    不一日,兩人已經手扶金雞之冠,足踏天鵝之首。

    一路上,二人甜甜蜜蜜,歡歡喜喜,放眼怡人景、卿卿對麵人,徜徉在北國瑰麗的風光中,仿佛眼中再容不得第三人爾。雙宿北極村,戲遊古城島,俯瞰胭脂溝,足踏龍骨山,遍覽五大蓮池,任意遂情,可說盡興之至。

    略有遺憾之處便在於,一應風景極佳之地大抵都有了一絲絲人為之跡。想那大自然刀雕矢蹠、鬼斧神工,豈是些微人力所能及,一旦強加褻瀆,便也就失去了其中天人合一之味。有鑒於此,禾薇便決定,深入無人區域,去領略那毫無瑕疵的自然之境。

    歲在己卯,丙子健臨。

    丙辰日,宜祭祀,忌伐木,煞南衝狗。

    晴,微風。

    行走在稀少人跡的叢林之隙,彷若置身旦古迥異的時空,空山靈秀、萬壑逡巡,放眼四方,參天古木連天碧、奇珍野雉草中眠。天成之美景使二人刹時忘卻了塵世的諸般煩惱,留連在熏熏寫意之中。

    緩行,暢意,全日,安。

    丁巳日,餘事勿取,諸事不宜,煞東衝豕。

    風起,微布陰雲。

    盡管有些許擔心,但近幾日的天氣預測卻都是好天氣,二人遂也沒有十分在意,禾薇是存了入寶山不能空手而歸的心思,即來了當然要盡情領略一番這北國風光;而秦一白則是不忍掃了妻子的興頭,否則將來也許會落下老大的埋怨。於是,秦一白決定,再遊玩一日,明日一早返程。是夜,遊興大盡的二人,露營在一處山坳之中,雖是冬日,但此處三方山岩環抱,到也盡可以遮擋寒風。

    嚴格考究起來,二人宿營之處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人跡未到之地,實處於無人界的邊緣地帶,罕有凶禽猛獸出沒,所以夫妻兩人還不用十分擔心自身的安全。但如繼續深入,卻無如此的休閑愜意了,切不說巨獸侵襲,單隻在森林中迷失方向,也就算是滅頂之災了。禾薇雖癡迷不舍於景色,卻也還沒有到昏頭的地步,也不想在年關將近之時惹出任何不美之事。所以,對丈夫明日返程的決定也並無異議。

    是夜,千年之夜,營篝之旁。

    一世兩世三世,

    世世靈犀雙翅;

    不求百歲歡好,

    隻戀一朝心事。

    禾薇嘴裏輕輕吐出一段似詩非詩的句子,眼光迷離的看著身邊的丈夫。

    “一白,你可還記得這句子麽”。

    “當然了,薇薇,我怎麽可能忘記,這可是我的第一封情書啊,嗬嗬。”

    說到此,秦一白嘿嘿一笑,似在回憶著當年的一些年少輕狂之事。

    習慣的偎進秦一白的懷裏,仿似夢一般的囈語著:

    “真想和你這樣靜靜的呆著,哪怕一百年,兩百年!”

    “我也是啊,隻要我們能活那麽久就好。”

    “討厭!”

    禾薇嬌嗔的掐了一下秦一白。

    “你呀,總是這麽理性,就不能浪漫一下麽?”

    裝作呲牙咧嘴的秦一白急忙討饒:

    “饒了我吧,老婆大人,從今往後,為夫一定走遍三山五嶽,遍尋洞天福地,訪遇仙師,求得長生不老之道,以便於你我夫妻二人長相斯守,一兩百年太短,總得千八百年吧!”

    無奈的白了一眼丈夫,雖然貧嘴,但禾薇心裏卻也是微微一甜。

    “跟我一起太久,不煩麽?現在的男人,不都是家裏放著一個,二宅養著一個,外邊掛著一個麽?”

    輕輕的托起禾薇那圓潤的下頜,使二人四目相對,禾薇仿佛看到了丈夫眼中跳動著的令自己心悸的柔情。

    “薇薇,當年與你相遇,是我之幸;而後能獲你相頃,實我之幸;而今能得你相伴,更是我之大幸。不求百歲歡好,但求一朝心事,我秦一白雖非蓋世英豪,但也算赳赳大丈夫。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有你,足矣!”

    心已醉,情正濃;漫漫青蔥瞰為證,縷縷山風帶柔情。此刻,無語!

    夜半,已近子時。

    還在夢中的秦一白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壓抑所驚醒。望著仍在熟睡的妻子,搖了搖頭,驅散那一絲心中的驚悸,實在感覺有些疑惑,於是輕輕的走出了營帳。

    撲麵的寒氣使得仍有些倦意的秦一白,激靈靈的打了一串寒戰。抬頭一看,不禁“呀”的叫出聲來。雙眼及處,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時已被淒淒寒霜所覆蓋。四周漂浮著層層寒霧,此時正已肉眼可見之態由稀薄而變得濃稠,彷若實質,詭異莫名。濃重的威壓自天空中向下彌漫,在地麵白芒的反射下,隻見一片形如鍋蓋的黑雲籠罩在上方,如毛的雪花夾著細小的冰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旋轉而下,彷似一條條雪繩懸掛在空中。如此奇景,聞所未聞,看之令人心悸不止。

    三兩步撲回營帳,一邊搖醒仍在酣睡的禾薇,一邊匆忙的收拾必備物品,待二人衝出帳篷,地麵雪已盈尺。酣夢被驚、還略有些不滿的禾薇,也被眼前奇詭的場麵驚得目瞪口呆,緊緊抓住丈夫的手臂,臉色慘白,身體更是恐懼的瑟瑟發抖。

    輕輕的握了握妻子的手以示安慰,隨後拿出了指南針。路已不是肉眼所能探及,看著手中指針飛速旋轉不停的指南針,秦一白不禁暗呼不妙。風已成罡,雪霧彌漫,氣溫也在急速下降,自己的指尖已有麻痹之感,更別說禾薇了。在這種時候,如果一旦走失了方向,那麽等待二人的就隻有死路一條了。飛速的把帳篷上的帆布割下,纏繞在禾薇的身上,心一橫,拉著她衝進了雪幕。左右不能坐以待斃,拚一下也許還能找出一條生路。

    風如刀,雪似箭。

    秦一白的心也越來越沉,他們已不停的在雪中走了將近四個小時,如不是求生的意誌在苦苦支撐著,恐怕是早已不支。與來時的迤儷慢行不同,以現在的速度計算,他們早已經應該到達邊緣景區。而此刻,眼前卻還是白茫茫一片。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已經迷失在了這茫茫的雪海中。求救的定位儀早已打開,可不知這片區域被什麽磁場所幹擾,與指南針的報廢一樣,定位儀一直處於失控狀態。體力嚴重透支的禾薇已被秦一白背在身後,秦一白知道,危險已越來越近,冥冥中,仿佛死神正在對他們展開他那邪惡的微笑!

    正在瀕臨絕望之時,秦一白猛然發現,漫天的風雪好似發生了異變。一股龐大的吸力憑空出現,牽引著雪花突然變向,旋轉著匯聚成一條巨大的雪龍,向引力傳來之處飛去。更為駭然的是,就連自己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被巨大的引力所牽動。

    一邊勉力維持平衡,一邊對抗著強大的吸力,用繩索把禾薇固定在自己身上,緩緩的但卻無法抗拒的順著引力挪去。這股吸力越來越大,整個身體竟隱隱有離地飄飛之勢,迫使他不得不加快腳步向前飛奔,否則一旦失去平衡,後果不堪設想。體內的力量被一絲絲剝離,已然昏昏欲倒的秦一白,突然感覺身體好象穿透了一層無形的隔膜,強勁的吸力竟嘎然而止。失去引力的束縛而由於慣性的作用,使得他一頭撲倒在地。回頭觀望,見自己已身處於一條峽穀之內,兩旁石壁如刀削斧剁一般,形如天然的門戶。穀外雪龍怒吼,穀內卻隻見雪花片片,咫尺之遙卻好似被分成了兩個世界。景象之異,謂為奇觀!

    背上的禾薇已然昏迷,如再找不到安身之處必然十分危險!無暇多想的秦一白遂邁步直往穀中闖去。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在距穀口百十米處終尋到了一處天然石洞,內裏雖極簡陋,但也勝於外邊百千倍了。

    輕輕的把禾薇從背上解下,從頭到腳仔細的察看了一遍。萬幸的是,除了體力嚴重透支而導致昏迷外,渾身並沒有受到其它的傷害。搓熱雙手,又把禾薇的雙手雙腳用力的揉捏了一遍,以防止凍傷,秦一白這才放心的鬆了口氣,緩緩的靠坐在洞壁上,來恢複自己快要油盡燈枯的體力。

    一絲輕微的呻吟驚醒了昏昏欲睡的秦一白,一抬頭卻正看見禾薇那充滿了關切的目光,驚喜之意瞬間驅除了纏繞在秦一白心頭的最後一點憂慮,二目相對,卻都有一點死裏逃生後的喜悅。

    “薇薇,感覺如何,身上可還有什麽地方感到不舒服麽?”

    “一白,我很好,真的很好!尤其是,活著的感覺,真好啊!”

    禾薇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感慨。

    秦一白溺愛的刮了下妻子嬌俏的瓊鼻,微微一笑:“盡說傻話!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微微的,禾薇竟感覺鼻子有些發酸:“我知道的,一白,你是不會丟下我的,我知道的!”

    輕輕的握住妻子的手,秦一白的嗓音雖略為沙啞,但溫柔而堅定:“知道就好,你是我這輩子最最寶貴的珍藏,隻要我在,一定會保護你平平安安。乖乖的,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一下。”

    看著乖乖的閉上眼睛休息的禾薇,體力微複的秦一白,這心中可沒有表麵看來的如此輕鬆。由於當時情況實在詭異,走的又十分匆忙,大多物品都沒有攜帶出來。水還好辦,而吃的卻是很難解決!想了半天卻終究沒有半點兒頭緒,於是便拿起開山刀走出了洞口。為顧忌禾薇的安全,卻也不敢走遠,隻在洞口方圓百米之處探察了一番。

    遙觀穀口,風雪依舊。想起前番經曆,秦一白直到如今尤心寒不已!些微人力,於天威視之,鄙為螻蟻無異!嘿嘿,人類還真不是一般的脆弱啊。隻是,人類真應該如此的脆弱麽?

    猶自感慨了一番的秦一白,卻是帶著從附近收集的一些木材,無奈的回轉了洞中。望著手中的紀念版純金ZIPPO火機,不禁心中慶幸。若不是因為這是禾薇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而被他形影不離的隨身攜帶的話,恐怕連生火都困難了。

    火堆上架著一塊中間凹陷的石片,上麵已經煮開了一窪雪水,蒸騰的水霧,為這淒冷的石洞中憑添了幾許生氣。開水就著一些肉鬆,現在也算是美味了,隻是這肉鬆卻也不多了。囫圇的吃過了東西,又往火中加了一些木材,這火是萬萬不能熄滅的,畢竟不知道這裏會不會有什麽襲人的野獸。

    可能是因為驚嚇過度,禾薇的身體竟一直都沒有完全恢複,還是十分虛弱,稍稍吃了點東西後,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時光易逝,可困境難熬!轉眼間三日時光已過。

    風雪已在天明時分停歇,入眼處,白光耀耀、玉樹瓊花,說不出的滿山神韻,道不盡地蘊蘊風華!空氣中那令人壓抑的氣息也逐漸消退,穀口處,一道高有十丈的雪牆橫立,銀光爍爍,卻切斷了出穀的唯一道路!

    雖有絕佳美景當前,卻也無半點閑思助興。兩人的口糧已消耗怠盡,而禾薇由於驚嚇再加上勞累,又在昨天晚上開始發起了高燒!這就應了‘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的老話了,如不能盡快得到救助,後果實在堪憂啊!

    手裏拿著定位儀,紅綠兩燈交替的不停閃爍,這表明磁場的幹擾還沒有完全消退,信號時有時無,救援中心也就無法準確定位。看來,隻有等到磁場消退了!

    從不信命的秦一白,現在也隻有祈求這老天爺的保佑了!

    萬事皆辛苦,是等待最憂心啊。一天,兩天,……

    轉眼間已又是三天光陰逝去,從最初的殷殷期盼、到現在的傷心絕望,秦一白的心底已然不做生想。定位儀的信號兩天前就已恢複正常,可兩天時間已過,卻無一絲救援人員的影蹤。沒有食物,隻能喝些開水,本來已很虛弱的禾薇已處於半昏迷狀態,時昏時醒,情況十分不妙。而自己的體力也快到達極限,難道自己兩人竟真的要命斷於此麽?秦一白不禁向天長歎,心裏雖有不甘,而卻偏又無可奈何!

    “一白,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又恢複一絲清醒的禾薇也已察覺到情況不妙。

    “我們真的會死在這兒麽?”

    聽聞此語,秦一白的心裏不由一痛,禁不住怒意漸生:“薇薇,不要胡思亂想,告訴你:你命由我不由天,隻要有我在就會讓你好好的活著,誰也不能傷你,就算老天也不行!”

    雖然嘴上不說,但禾薇心裏卻十分清楚,盡管秦一白再愛惜自己,卻也難以與天命相爭。但能聽到秦一白的這番心底話,卻也活得值了!是以心情反而一鬆,頓覺身體清爽了很多。

    “一白,別吼了,知道你厲害,我還不相信你麽!”

    見禾薇突然間心情大好,雖然有些奇怪,但秦一白的心情卻也隨之大定,又往火裏多加了一些枯枝。

    “薇薇,我再出去一趟,這次要走遠一點,也許能找到吃的東西。我不在時,你要警醒些,知道麽?”

    “你也要當心啊,不要走的太遠!”

    “放心吧。”

    在禾薇的殷殷叮囑中,秦一白躊躇著走出了山洞。

    這真是:淒淒倦無眠,分分度華年,拳拳女兒意,幽幽待君還!

    擔著一肚子心事的禾薇,在洞中苦苦等待著秦一白的歸來。往日昏昏沉沉的腦袋,今天卻是格外的清醒,已經三個小時過去了,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痛苦的煎熬!洞外又飄起了雪花,隨著時間的推移,禾薇的心也在一分分緊縮。

    正當禾薇在胡思亂想之時,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秦一白蹣跚的身影已出現在洞口,伴之而起的卻是禾薇的一聲尖叫:“一白,你這是怎麽了!”

    一身是血的秦一白,臉上蒼白如紙。嘴裏橫叼著開山刀,右手拿著一個布包,很顯然,那布是從他的衣服上扯下的。而左臂鮮血淋漓,衣袖上,已被凍住的血跡猩紅刺目。衣袖飄飄晃動,一條手臂卻隻剩下了一半兒!斷臂處已結的冰珠兒上,還時有鮮血滴滴流下。

    麵對如此淒慘的景象,禾薇已嚇的麵無人色,嗓子象被東西堵住般,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強自撐起的身子更是遙遙欲墜,眼淚已是噴湧而出!

    秦一白搖晃間快步走到禾薇身前,靠著石壁緩緩滑坐於地,喘息著用一隻右臂把禾薇扶住,輕輕的把她拉坐於旁,安慰道:“薇薇,不要緊張,我沒事,你看我不是挺好麽?”

    已經稍微回過神兒來的禾薇,撫摸著秦一白的斷臂,淚如泉湧,顫抖的問道:“一白,你這是怎麽了?”

    “薇薇,已經不疼了,放心吧!”

    嘴上說著不疼的話,秦一白卻連自己也感到有些自欺欺人。喘息了一陣,待由於失血過多又經過劇烈奔走而造成的眩暈感稍退,才緩緩說道:“其實今天剛剛出去時,運氣還算不錯!在穀中轉了一陣,竟然被我打殺了一隻野兔。我怕時間長了血肉凍結而無法蛻皮,就想,幹脆蛻完皮烤熟了再拿回來,那時我也正感到太冷,順便也烤火取暖了。誰成想也不知怎麽的,也許是野兔的香味兒吧,竟引來了一隻小熊,雖是還未成年,但卻也有幾百斤了!站起來比我還高,我趕緊包起烤好的兔肉躲避。沒想到這熊的速度卻是飛快,出現時尚在百米開外,這晃眼間便已到了近前。我在逃跑之時由於躲避不及,不慎被它咬斷了手臂。也幸虧有那半截兒手臂相誘,我才能逃得命來,否則,你可能再也看不到我了!”

    說完這番話,秦一白強撐著打開布包。但見裏麵胡亂擺放著幾塊兒烤的焦黃的兔肉,強忍斷臂的疼痛,顫抖著拿起一塊兒遞給禾薇:“快吃吧,這幾天你都餓壞了。”

    “一白,我吃不下啊!這是你用命換來的,你吃吧,要不你會撐不住的!”

    聽到禾薇此語,秦一白臉色不禁一暗,語聲略有些嘶啞:“聽話,我已經吃過了,你的身體不比我,別到時候我沒事,你到跨了,那我的胳膊不是白白的喂熊了麽!”

    含著眼淚,味同嚼蠟般吃著丈夫拚命拿回來的食物,禾薇心中已百感交集,不能自己。火已重新燃起,在明滅的火光映襯下,兩條依偎的身影更顯得有些淒涼。

    鬥轉星移,日升又日落,寒風,蕭瑟!

    “薇薇,等回去之後,我們應該好好的陪陪孩子了,還有兩家的老人,這些年我們忙於事業,很少有時間和他們在一起團聚,虧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以後要多盡盡心啦!尤其小天,現在十分頑皮,以後也要加強管教,還要你多費心啊!”秦一白嘶啞的聲音,微弱的令人有些壓抑。

    經受了連番刺激的禾薇,體力卻早已到達生命的極限,如不是秦一白強迫著她多吃下拿回的食物,她可能早已支持不下了。就是現在也已經渾渾噩噩,若不是對秦一白有著一絲牽掛,恐怕早已人事不知了!聞聽此言也隻迷糊的應了一聲,卻已經沒有精力做出更多的反應。

    癡癡的看著妻子那憔悴的臉龐,此時的秦一白,臉上連一絲血色也無。斷臂處事先雖經過捆紮,卻仍有醬色的血水從傷處不斷的滲出,如同身處萬載寒冰中一般,酷寒之意逐漸襲卷全身,從四肢直到心底!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舍,但秦一白心中卻已知曉,自己恐怕撐不住了!

    “一世兩世三世,世世靈犀雙翅,薇薇,但願我們來生來世依舊心有靈犀,雙飛雙宿,生死不離。別怪我,我已經盡力了!縱死,我也要走在你之前!但願你能平平安安、好好的活著。那樣,我就無悔了!”心神愈見恍惚的秦一白如是想著。

    從昏迷中醒轉過來的禾薇,正困惑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雪白的牆壁,溫暖的床鋪,柔和的燈光,使得她幾度懷疑自己尚身處夢中!推門而入的護士卻讓她意識到,自己確實是還活在世上。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狂喜的淚水,他們終於得救了!

    “護士小姐,請問我丈夫在那裏!”禾薇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請不要激動,我隻是護士,我的義務是護理好每一個病人,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你可以問一下我們的護士長。”

    雖然護士回答的很得體,但禾薇以女人特有的直覺卻感覺得出,她的眼神中似乎隱藏著一些特殊的信息,這令她很是疑惑。

    護士出去後不久,便又領著兩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你好,禾女士,我是興龍救援中心的經理,我叫吳雙至。半個月前是您在我們中心作的登記,這次救援任務也是由我負責的。” 其中身材高瘦的男人自我介紹道。

    “這位是我們轄區公安分局的劉秉君督察,有一些情況我們需要向您了解一下,還有些事情也需要您來決定如何處理,不知道您現在方便麽?”

    “沒問題,但我要先看看我的丈夫,麻煩你們告訴我,我丈夫現在在那裏,情況怎麽樣?”

    兩人對視了一眼,吳雙至略微躊躇著道:“禾女士,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這次突發的天氣狀況阻礙了我們的援救工作。原因不明的磁場使我們無法準確定位,等到我們找到你們的時候,您的丈夫已經去世了。”

    “不可能,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已帶微顫哭音的禾薇邊說著邊掙紮的坐起。

    “我自己去找他,我知道他沒事的!”

    看著如此激動的禾薇,旁邊早已有所準備的護士立刻走近前安撫照料,以防不測,吳雙至也走前兩步,說道:“禾女士,我們也感到很遺憾,還請您節哀!”

    一聲淒厲的嘶喊如杜鵑啼血,隨之便無聲無息了,卻是聽聞如此噩耗,本就身體虛弱的禾薇已經昏死了過去。

    看著忙碌間進行搶救的護士,吳雙至和劉秉君兩人隻有對視著搖頭歎息。一場意外卻毀去了一個幸福的家庭,也毀去了一個難得的商界奇才。正是他們了解到了秦一白兩人的履曆,是以才對這次事件格外的重視。

    再次醒過來的禾薇,僵直的斜倚在病床上,心如死水。兩眼漠視著麵前的吳、劉二人,仿佛身處兩個世界,看得這兩個大男人的心底直冒涼氣!

    “我現在沒事了,你們找我有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但是要快些啊,我還要去看我的丈夫呢!”

    二人聽著這話,雖然有點不大得勁兒,但因為有任務在身,也不得不免顏相向。

    “這事兒正是關於您丈夫的,因為情況有些特殊,需要您來決定,我們才能把您丈夫的遺體運回來。”

    聽著二人介紹完當時的情況,禾薇那已經沒有絲毫生氣的眼中卻又蘊滿了淚水,感動且又傷情。

    原來當救護人員趕到的時候,禾薇已經昏迷,生命垂危。而秦一白卻已經停止了呼吸,但當他們想把他的遺體搬到外麵而運回來的時侯,卻發現了一個意外情況,那就是秦一白的身體側身而臥,頭頂著洞壁,右手越過頭頂扣緊了洞壁的縫隙,手指卻已經插進了石壁縫隙之中,彷如生長在了一起一般,無法移動,可見當時他用力之巨!而他斷掉的左臂卻和著血水已經和身下的土地凍在一起。要想運回去,一是鑿開石壁,把其中的手指取出,但是其時的器材太差,而其地的石壁卻又堅如鋼鐵,而且就算鑿開石壁也不能完全保證不毀壞秦一白的身體;再一個辦法就是把手指截斷,但這卻要征詢家屬的意見。所以,他們當時就盡快的把禾薇送了回來進行搶救,而秦一白的軀體卻還留在山洞中。隻是令救援人員困惑的是,為什麽遇難人會擺出這樣奇怪的姿勢!

    麵對著吳、劉二人疑惑的眼神,禾薇卻愈加傷感,隨著她的娓娓敘說,二人也逐漸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大概。

    雖然禾薇後來已然昏迷,但她卻太明白自己的丈夫了。秦一白之所以是那樣的姿勢,其意,完全就是為了給睡在裏邊的自己遮擋住洞口的寒風而已。由於左臂已斷,他隻能用右手扣住洞壁來固定自己的身體。

    聽完禾薇的講述,吳、劉二人卻不勝唏噓,一個人需要有多強大的意誌,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啊!雖還略有些其它疑問,但這時也不便太多的打擾禾薇休息,遂告辭出來,準備去處理善後事宜。

    禾薇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秦一白的身體不能動,他已經失去了一條手臂,不能讓他的身體再受到任何傷害。既是和那裏有生死緣份,那就不妨選擇那裏作為秦一白永遠安息的地方吧。具體多少費用無所謂,隻需要吳劉二人去具體落實一下。

    “老劉!”

    “老吳!”

    出了醫院的二人幾乎同時開口,不禁相視一笑。

    “老劉,你先說。”

    “老吳,我有一個最大的疑問,那就是咬斷秦一白胳膊的熊是那裏來的。那個山穀的環境我仔細的查看了,遍地砂石和矮小的灌木,在那裏根本不可能有冬眠的熊,有野兔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你是怎麽看的?”

    “沒錯,我對那裏的環境也有過研究。故老相傳,那裏叫鬼門關,很早前也有叫盤古口的。名字的由來已經無法考證,隻是傳說那地方有點邪門,飛鳥不落,走獸無蹤,也少有人跡,沒聽說那附近有熊出現過。但你說如果沒有,那怎麽解釋這個事情呢!”

    說著拿出一包精品白山,遞了一支給劉秉君。

    深深的吸了一口,讓精純的煙氣完全的刺激著自己的肺葉,隨後露出愜意表情的劉秉君道:“剩餘的食物我已經拿去檢驗了,等結果出來後,我想一切便都會水落石出了,現在我們瞎合計也沒啥用。走,咱倆去整兩口兒,這大冷天兒的真是要命啊!”

    說笑著,二人離開了醫院,走進了茫茫的寒霧之中。

    一日後,興龍救援中心,會議室。

    包括經理在內的所有公司的高層全聚於此,正在商討同時也是總結這次事件的善後事宜。禾薇的要求顯然有著實現的難度,因為已經觸及了國家的土地使用製度,這並不是一個短期內可以解決的問題,也不是一個小小的救援公司就能決定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正在爭論不休之時,公司的接待人員引領著劉秉君走了進來。表情嚴肅的劉督察徑直走到了吳雙至跟前,俯下身來兩人竟耳語了好一陣子。隨著倆人的交談,吳雙至的神情也漸趨驚異,臉上有著一絲震驚和懷疑,最後卻又轉為恍然,顯示著他已經想通了一些事情。

    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吳雙至站了起來,眼神掃過了在座的每一個人,聲音略顯沉重的說道:“各位,劉督察帶來了一些消息,我認為你們應該聽聽,這或許對我們決定剛才討論的事情有些幫助,下麵請劉督察給我們詳細說一下。”

    說完對著劉秉君略一示意,便坐了下來,把有些壓抑的場麵留給了劉秉君。

    “我知道,大家對這次事件已經很了解了。我也知道,諸位的心中都有著對這次事件的不少疑問。但是,在我為大家釋疑之前,我有一個請求,請大家能夠答應!那就是請大家不要外傳你所聽到的事情,這也是我們對幸存者能做的最好的保護了。”看著在座的所有人雖有疑惑但卻紛紛表態願意保密,劉秉君微微的歎了口氣,才又繼續的說了下去。

    “我知道,關於此次事件大家都有諸多疑問,而疑問的焦點不外乎於他們生存食物的來源。大家都知道一個常識,那就是一個人如果沒有補給,存活七天已經是一個生理極限。但是我們的當事人卻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了將近九天。據我們向當事人了解,在第四天的時候,他們所攜帶的食物就已經消耗完畢,之後兩天裏僅靠喝了一點水來維持。但轉折卻發生在第七天,就在這一天裏,秦一白先生出去找食物,竟然獵到了一隻野兔,就是這些兔肉讓我們的當事人活到了今天。”

    說道這裏,劉秉君點了一隻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後,才又繼續道:“但疑問也就出在這裏,經我們查找資料,並谘詢了一些在本地生活了幾代的老輩人,知道那地方叫盤古口,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鬼門關,實際上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別說是兔子,就是鳥都看不到一隻,更別說是熊了。那麽,這隻兔子是那裏來的呢?我們的工作人員從現場找到了一些剩下的兔肉,經過法醫的鑒定,並進行了定向DNA測試,隨後的結果,讓我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抬起頭,看了看那些會議室中充滿了好奇的眼神,劉秉君的眼底流過了一絲痛惜,歎了一口氣,低沉的說道:“這個秘密就是,那些食物並不是兔肉,而是……人肉!”

    “嘩”,辦公室裏一陣大嘩,所有的人都被這番言辭所震驚,不禁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會議室裏頓時嗡嗡一片。

    直到劉秉君一聲大咳,才止住了越來越激烈的喧鬧。

    “諸位,請不要懷疑這是刑事案件,經過DNA鑒定,這些人肉就是秦一白所謂的被熊咬掉的手臂,他之所以杜撰出兔子和熊,就是為了掩蓋他折斷自己的手臂,來給自己的妻子延續生命的事實,以使其妻能夠安心食用,秦一白先生可謂用心極苦!”

    說到這裏,劉秉君已很是激動,啪的一聲,拍案而起,大聲道:“秦一白,實乃真丈夫也!”

    而最終,這次會議的內容並沒有向外公示,劉秉君劉督察到底對與會者通告了什麽內容,外人也一概不得而知。隻是傳聞,所有參加這次會議的興龍公司人員,全被老總吳雙至下達了封口令,如有何人外傳立即革出公職,決不姑息。隻是以後每當這些人談起或被人問起這件事時,都顯得非常激動且唏噓不已。隻道兩夫妻情比海深,義比天高,但具體事情卻又語焉不詳,諱莫如深。弄的外人都驚疑不定,更有八卦者,甚或抓心撓肝、窮追不已。

    會後,經過多方的協商和調解,最終由何薇出資百萬,捐助國家園林建設,而政府也諒解了何薇的深情和苦心,同意那個山洞暫做秦一白的安息之所。至此,此次意外事件也算是告一段落。

    世事如煙,紛紛亂亂。本是轟動一時之事,在時間的清流衝洗之下,也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之外。猶如一朵小小的浪花翻出水麵,卻又終沉於水底,留下的,或許僅有一痕淡淡的記憶。

    在之後每年的清明時節,都會有人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清雅少婦,獨自徘徊於興龍嶺前,良久不去。幾年後,在她的身邊卻又多了一個溫潤少年。之後,此景常現,隻是這少年卻漸趨成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