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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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陡峭的山坡上,望著白色的如同巨蟒一般的隊伍,聽著那隊伍裏發出的一聲又一聲的低泣。紅色的短小爆竹從隊伍裏丟出,落在地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那些見過的和沒見過的人,都有著各種各樣的表情。
他們隨著人群走著,一路上的黃紙像是一片片枯黃的葉子,人的腳踩了上去,碾碎了一地。
“爺爺,風箏什麽時候能做好呢?”
“等爺爺從醫院回去了就能做好了。”
“爺爺,家裏的小黑和小鴨子有人照顧麽?”
“有啊,奶奶在照顧呢。”
“爺爺啊,你有送過奶奶花麽?我爸爸都會送花給媽媽耶。”
當風將樹上的葉子吹落幾片的時候,她支著腦袋趴在病房的窗口,望著外麵漸漸轉黃的草地,“爺爺,你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呢?”
“等到麥子熟了就能回去了啊。”
“那麥子什麽時候才熟呢。”
“還有好久。”
醫院牆壁上支起的支架上放著一台老式的電視機,隔壁床鋪上的病人總是會從床上爬起來,踩著凳子去調電視上麵放著的天線。
有一次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大的仿佛要把整個城市都給淹沒,爺爺和父親在醫院的病房裏大吵了一架,直到醫生來勸阻,他們才勉為其難的選擇了休戰。
那一天,不抽煙的父親,躲在安全出口的窗戶邊上,他沉默著抽光了兩包煙,整個樓梯間裏滿是嗆鼻的煙味,父親站在那裏,一下子變成了路邊落魄不已的中年人,那滿腹詩書的父親,把眼鏡摔在了地上,鏡片上都摔出了幾條裂痕。
母親從醫院食堂裏給他打來的飯菜被放在旁邊的台階上,一口也沒有動,似乎是光顧著抽煙去了。
病房裏的奶奶指責著爺爺的不是,姐姐正坐在病床邊聽著英語磁帶,她明天有一場英語考試,而母親正彎著腰,整理著地上由於剛才激烈的爭執而不小心摔碎的花盆,那裏麵插著的百合,安靜的躺在淺淺的水窪中。
之後的那些天裏,爺爺總是問奶奶:“田裏的麥子熟了麽?有人去收嗎?”
奶奶也總是說:“急什麽,還早呢。”
爺爺這才閉上了嘴,乖乖的在床上躺上一整天。
父親自從那次之後不再去醫院了,他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家裏喝著酒,抽著煙,偶爾還會拉著丁少菀講著一些有的沒得事情,比如他小時候,爺爺總是會帶他去田埂裏抓魚,又比如,晚上放學晚了,冬季裏天黑的早,爺爺總是會拿著燈籠等在村子的門口……
每當說道這些話的時候,父親的眼眶總是紅紅的,於是便舉起酒杯掩蓋似的喝上幾口酒,嘟嘟囔囔的埋怨起爺爺,埋怨了會,又扯著丁少菀說東說西,說爺爺年輕時多麽的厲害,說他後麵又多麽的傻。好話壞話說了一大堆,最後總是在他睡過去之後,才得以停止。
母親也總是寬容大度的為他處理各種爛攤子,比如滿桌的碗筷,夜裏的嘔吐物,以及滿地的酒瓶。
母親總是對著姐姐說:“隨他去吧。”<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