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掛在嘴邊？”

    謝緇塵勾唇一笑，閑閑地上前，與眾人一起，坐在街邊小坎上。

    這裏是十裏街的街頭，恰是個十字路口。

    背後便是洛陽書院。

    來往行人較多，倒不失為一個造謠搬弄是非的好地兒。

    他看了眼斥責自己的郎君，又頗含深意地看著坐在人群中須發皆白的老者：

    “這世間之事，既然發生，自然是要與人說些道理的。”

    “反王謝忱事敗，自然也是有道理可尋的。”

    他向老者拱手相問：

    “先生，敢問小子所言可對？”

    眾人一陣猶疑，目光在他和老者之間來回著。

    老者含笑地看著他，撫弄胡須，不置一詞。

    坐在人群外圍的一個灰袍黑瘦小子，伸長了脖子探聽人群裏的情況。

    還沒看清來謝緇塵的臉，就聽得他這一句問話。

    他當即慍怒：這不是來砸場子嗎？！

    於是，他憤然大聲嚷著：

    “你這小子，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可知這位的身份？”

    說著，他兩手在人群中撥開一條縫，走了進去。

    謝緇塵略一挑眉：這是要拿身份壓我了？

    他的眼睛在好事者與老者之間來回，最終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黑瘦小子，問道：

    “某倒不知這位先生身份，還請這位郎君給介紹一番。”

    黑手小子朝他冷哼一聲，接著變了一張諂媚笑臉，恭敬地對老者行拜禮。

    周圍看客皆對此疑惑，暗中指指點點。

    隻聽黑瘦小子大聲道：

    “小子洛陽城外無極觀道童真流，拜見師叔祖！”

    此話一出，四周之人皆驚。

    有人詫異：

    “無極觀師叔祖？”

    有人疑惑：

    “咱們洛陽城外，可曾有座無極觀？也沒聽過呀！”

    有人猶疑：

    “這世間，哪有人敢冒充道尊？”

    眾人一陣猶豫，不著痕跡地離老者遠一些。

    若此人當真是無極觀道尊，那他們這些普通人見了他，必得參拜。

    若此人乃冒充的道尊，他們便更不得靠近，以免惹禍上身。

    老者搖頭輕笑，把真流扶起來，溫聲問著：

    “此次吾出關入世，未曾與觀內人說過。你怎知我在此處？”

    真流摸著腦袋，嘿嘿一笑：

    “師叔祖，昨夜師祖夜觀星象，發現天空中有一光點掠過洛陽上空。此乃聖人出世之征兆。”

    “師祖言，您必定會隨此入世，尋找準聖。遂命我在城內人流聚集處等您。”

    “瞧，這不就將您給等到了麽？”

    老道嗬嗬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難為你了。”

    周遭之人聽他們二人的對話，竟然說到了昨夜異光飛掠過洛陽上空之事。

    在場之人也有看到此景的，遂小聲同身邊人交流，言語之中皆透露出這異光的神奇之處。

    有人甚至瞬間就相信了老者的身份，認為他是無極觀道尊，連忙跪拜。

    有這人起頭，其餘人皆紛紛跪拜，口中宣著道號。

    老者歎息著，叫他們起來：

    “今日，吾之於此，並非為了顯耀無極觀聲名。我無極觀於洛陽城外結隱匿陣法，已存在逾百年。”

    “昨夜見天有異象。吾預料到，乃有聖人欲出，遂來城內相尋。”

    “剛到洛陽，便見一團青色文氣浮於洛陽書院之上，心中盤算一陣，不由欣喜。”

    謝緇塵挑眉一笑：

    “哦？不知老道長因何而喜？”

    老道撫須長笑：

    “這便與我之前一問有關了。洛陽書院，乃由何人所建？”

    之前，這問題誰也不敢答。

    如今，眾人眼睛都亮著，搶著答話。

    這位可是無極觀中道尊，是為能夠結隱匿陣法的仙人！

    他的身份，足以保他們論國事而不被抓入獄。

    能夠暢快大談國事，誰又不歡喜呢？

    當“謝忱”的名字再一次出現，老者歎息感懷：

    “爾等隻知書院乃謝忱所建，卻不知此書院第一任祭酒，乃是當今五台山首座玉虛子。”

    眾人一聽，當即驚大了眼。

    “玉虛子？那位可是洛陽首座啊！”

    “百年之前，他也隻是個十餘歲的道童吧？”

    謝緇塵一聽這話，也收起了對老者的懷疑之心。

    《大興帝王簿》中有記載：

    百年前，五台山聖子玉虛奉首座之命入洛陽，為書院祭酒，定書院前程。

    他不禁把身子前傾，想多聽些過往之事。

    在座的洛陽人，一聽書院第一任祭酒，乃是當今道宗首座，當即挺胸抬頭，眼睛發亮，與有榮焉。

    而外鄉人則詫異地回頭看著洛陽書院，眼中的輕佻逐漸散去。

    有人嘖嘖感歎：

    “誰能想到啊！這一座被反王所建的書院，第一任祭酒竟是五台山如今的首座啊！”

    真相是否如此？

    有人懷疑，卻不敢問。

    這世上沒有哪個道人，敢拿五台山首座調侃汙蔑的。

    老道繼續說道：

    “玉虛子為書院祭酒後，有感於天地，得知百年後必有聖人降世，遂又在城外立了一道觀。”

    有人拍掌笑道：

    “這便是無極觀了！”

    老道點頭：

    “正是。”

    “無極觀修建於此，便是要幫助準聖，扶持洛陽書院，成為大興第一學府。”

    “洛陽書院，承天受命，欲教天下向學之人皆有成才登天之機，讓天下有才之士能盡其所用！”

    謝緇塵聽到這裏，對老者的懷疑又升起來：

    [這老道不似五台山的道人。五台山道人，皆恣意瀟灑，主張無為。]

    [這老道明擺著要幹涉眾人思想，教他們以為洛陽書院乃是正統，是天命所歸。]

    [這是在以‘天命’二字，搬弄是非啊！]

    老道見謝緇塵眼含深意，微微一笑：

    “方才，這位小郎君所問，‘道理從何處而來’。這問題，你不妨去書院之中尋找答案。”

    說罷，他帶著真流，幾步作一步，身形忽而一閃，便消失在眾人眼中。

    謝緇塵眼睛一眯，腳下動作不停，快步飛身追去。

    他看著前頭飛得極快的老道和道童，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不過是易了容的輕功高手，和一個縮了骨的青年，以此就想哄騙我？]

    他一路猛追，直到來到城外山林中，才見前方之人停下了腳步。

    老道嗬嗬一笑，回頭問：

    “公子何須如此追來？需知，您不來尋我，我也會去尋你的。”

    謝緇塵暗暗皺眉，下意識做出防守姿態：

    “汝是何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