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綺陌嗬嗬一笑，起身繞過桌案，給自己斟了杯茶。

    “我是比較喜歡孔子那套因材施教理論的。為師者，擇弟子當有標準。我呢，比較貪，看的過眼的我都收。”

    李忘生勾唇，來了興趣：

    “哪一類是你看的過眼的？”

    她挑眉輕笑：

    “你可還記得，昨夜咱們找的那老叟。明兒個早上，他還會講洛陽書院的故事。到時候，咱們不妨去聽聽。”

    李忘生笑問：

    “去聽什麽？你編了個故事叫人家傳，還要去監察人家講得如何？”

    陳綺陌癟嘴一笑，挑眉不語。

    人的表達能力、理解能力都是因人而異的。

    她講出來是這樣的故事，聽在那老叟耳中，或許有細節處不同。

    再說了，她看那老叟滿臉紅光氣色好，倒真像個道觀謫仙。說不定，經他口講出的故事，反倒比她自己講得更真一些。

    李忘生一向拿她的奇思妙想毫無辦法，唯有恭從。

    ***

    書院裏發生的這件小事，不為外人所知。

    且說洞玄子帶著流兒與謝緇塵已到了洛陽城外。

    三人終須一別。

    洞玄子嗬嗬笑著，道：

    “今日，我於洛陽書院外講了一陣故事。這故事說得奇幻，半真半假。想來，此時城內傳此故事之人甚眾。你若是想助玄女一臂之力，不妨派人將這故事的版本收集一番，擇其辭采出眾的，編成冊子私地裏傳著。”

    他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壞笑道：

    “不妨再給這冊子加個名錄，就說是河南王謝忱留下的孤本。”

    謝緇塵略一思索，便知他想法。

    他抿唇一笑，低頭歎著：

    “師叔妙計啊！”

    洞玄子怪笑著，把拂塵一甩，帶著流兒離去。

    謝緇塵看著兩人的背影，心頭的疑惑更深。

    [師叔究竟講了個怎樣的故事？這故事，與玄女歸位、忘生複生又有何聯係？]

    他想不通。

    看來，還得先收集那個故事了。

    一路回了私宅。

    杭生已在宅門口焦急翹首好一陣。

    見他回來，他才大鬆了口氣，連忙迎上來：

    “公子，您這是去哪兒了？！好幾個時辰見不著人。您可不曉得，方才外頭的人都在傳妖怪吃小孩兒的事。您如今正是十二歲的年紀，正合了那故事裏妖怪的口味！”

    謝緇塵正因“故事”發愁。

    杭生這話，簡直像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他一笑，領著杭生往宅子裏走，一邊走一邊問：

    “外頭故事傳什麽了？”

    杭生眉飛色舞地說著：

    “您可不知，原來這洛陽城還出過一個反王呢！”

    謝緇塵暗暗挑眉，並不插話，走進書房裏坐在桌案前聽他細說。

    杭生見公子拿出了筆紙，一愣，這話音便停了。

    謝緇塵提筆：

    “你說，公子我寫。寫完咱們一起來瞧瞧，你說的這故事可有公子我寫得好。”

    杭生嘴裏說著：

    “小人大字兒不識幾個，哪兒能跟公子比？”

    然，他心底卻很想同公子爭上一爭。

    左右這種主仆爭先的遊戲，是他倆自小玩到大的。

    他想了想，斟酌字句，緩緩道來。

    ——故事是這樣的。

    話說，一百年前，河南封國尚為河南王謝忱管轄。

    某一年，黃河突然發了大水。

    封國之內，百姓鮮有避了水患了。

    這水患來得迅猛，還帶來了東海之外的一條巨龍。

    那巨龍渾身漆黑，頭上的雙角殘了一隻。日日盤旋在洛陽城上空哀嚎，哭聲震天，還累得河南下了好些日子的雨。

    謝忱心懷百姓，又善於治水，不過半年便平息了患事。

    第二年，他性情大變，沉默許多，暗中在洛陽城內建造了一座伏龍塔。

    他要壓住巨龍，抽龍筋取龍骨，化身真龍登基。

    此事為五台山首座得知。

    他派坐下小弟子玉虛來到洛陽，勸阻謝忱行謀逆事。

    謝忱表麵答應，最終卻仍舊反了。

    然而，謀反時，他沒有伏龍，更沒有取得龍筋龍骨，隻有孤身一人。

    事情落敗，又有新人入河南為王。

    那座伏龍塔終究成了笑話。

    但無人知曉，那座伏龍塔中其實還鎮壓著妖龍。那妖龍在一年之內，將會衝破封印，再次重返人間，專吃十二歲的孩童。

    “故事到此便完了。”

    杭生無不遺憾地說著。

    謝緇塵歎了口氣，把筆放在筆托上，小心吹幹宣紙上的墨跡，把紙遞給杭生：

    “瞧瞧。”

    杭生接過來一看，眼底心裏都是歎服：

    “公子不愧是受趙先生指點的。這字兒沒得說。這故事說得也明白，比杭生那些矯情話看著舒服多了。”

    謝緇塵勾唇一笑，道：

    “這故事挺好聽的。今兒我上街去，也瞧著那老道人說故事。奈何，沒聽著前半，隻聽著後頭的閑聊。”

    杭生聽的不知是被人傳了幾手的故事了。

    如今，可聽公子講正主兒說的故事，他眼睛亮晶晶的，催促問著：

    “那位同您聊了啥？”

    謝緇塵道：

    “無甚，不過是透露一事。他道，這洛陽書院乃是百年前由謝忱所建。督建者與第一任祭酒，便是如今五台山首座玉虛真人。”

    杭生的眼瞪得更大了：

    “這可奇了！”

    “為何謝忱受督建造了書院，卻仍舊不聽勸地造了反？五台山那些仙人們何等本事？那可是能看透人一生命數的神仙誒！”

    “難不成，玉虛真人未曾與謝忱說過造反結果麽？”

    謝緇塵歎了口氣，搖頭輕笑：

    “這些，我也不知。你若疑惑，明日不妨去問問那講故事的老道人。他自雲是城外無極觀道尊。想來，他之所言，應是實情吧？”

    杭生眼睛越發亮了，與他又拉扯閑聊幾句，接著快步往屋外跑著。

    謝緇塵搖頭一笑：

    [想來，他這是與友人說新鮮故事了？也好，多一人說此事，便可多助她一分。]

    想著，他把懷裏的圓球拿出來。

    [這東西，便在我順利進入書院後，再交給她吧。既然她也在揚州，應該就在書院中才是。]

    他心底其實有個猜測，覺得那位賈郎便是她。

    然，賈郎乃是男兒。

    女扮男裝混入書院，甚至成為算學博士。此事在他想來，如何思索都是荒誕。

    他不敢信。

    一夜沉眠。

    另一頭。

    洛陽書院內，賈博士卻睡得很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