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繚抬眼看向床上昏迷的人，眼裏透出玄奧的光芒，仿佛透過這具身體看到了星空宇宙和世界的奧秘。

    良久，他低頭，閉眼，再次睜眼時那雙眸子已經恢複正常，更顯出幾分淡淡的欣喜來。

    他轉頭看向嬴政，笑道：“你不是一直希望亂世結束嗎？”

    嬴政點頭，眸子一閃說道：“可國尉有言，這帝位非我所有，必有他人來取。”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床上的人，驚疑問：“莫非正是此人？”

    蔚繚搖頭：“非他也，然與他有關。”

    說罷，他轉頭朝殿外走去：“萬事，待他醒來再議。”

    話音落下，他也消失了蹤影。

    秦王宮內再次陷入了沉寂。

    與此同時，距離秦王宮千裏之遙的五台山上，一個頭發蓬亂的小乞丐艱難地爬到。

    近來，晉地幹旱，太陽好似火球一般炙烤大地，不時還烤暈幾個活人。

    始皇帝方統一，百姓都想著休養生息。墨家殘餘受軍隊追戮，一路自鹹陽逃到了晉陽。哪想到此處熱得像要把人烤熟了一般。

    墨家眾人怨聲載道，恨不得立馬跑回鹹陽，縱使被秦軍押著做奴隸也好過被太陽曬死。

    墨家六玄子已做了二十餘年的巨子，掌控者秦墨勢力，為嬴政統一建立了不朽功績。

    飛鳥盡，良弓藏，這並非嬴政的做派。然而秦相李斯品行不端，一心想罷黜百家獨尊法學。

    嬴政統一六國不到一年，民心尚未穩定，他便急著上諫要焚燒《詩》《書》等。

    墨家本不欲參與鬥爭，在統一之後便想隱退，奈何李斯步步緊逼，甚至進言說六玄子欲聯合齊楚二墨擾亂統一之事。

    狼子野心，防不勝防。

    六玄子帶著墨家無奈出走，卻被李斯一路追殺，實在苦悶。如今一行幾百人出逃，來到晉地竟然隻剩下一百餘人。損失慘重，令人心寒！

    如今百餘人已至晉陽，秦郡已在前方，山野之中又多猛獸，後方道上又有追兵，八方危急，進退兩難！

    一百餘人就這樣停在了一座大山的山腰上，就著山間樹影歇息起來。

    六玄子喘著粗氣，在養子韓燁的攙扶下靠著大叔歇息。樹葉被太陽烤得沒了半分水氣，熱浪一陣陣地湧過來。

    眾人汗流浹背，巴不得立刻長了翅膀，飛到楚地找此前失之交臂的楚墨匯合。

    韓燁坐在六玄子身邊，眼看著四周墨者累得癱倒在地，一個個難受地呻吟著，心底說不出的委屈。

    他才十六歲，還不懂得人心狡詐貪婪，隻是疑惑：“父親，為何丞相突然發難，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他還記得，當初正式他們這些墨者的機關術，才讓大秦有了精絕的武器，才讓他們在短短三年內解決了楚燕齊。

    六玄子忍著叫人頭暈的酷熱，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少年。

    他看到少年眼底還殘存著純粹善良的光，禁不住皺了皺眉，最後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用手指把他額前的碎發撥下來遮住他的雙眼。

    韓燁頓時感覺眼前一黑，正想抬手把頭發擺好，就聽巨子用低沉綿長的聲音說道：

    “人都是一樣的，卻又是不同的。我等墨者以兼愛非攻為理想，然世人卻隻在意個人的理想。”

    “始皇帝隻想著統一，卻不願坐鎮天下；李斯隻想著變法，卻不知曉順應天命無為而治。”

    韓燁愣了愣，終究抬手把頭發理好，抬頭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智者：

    “父親覺得，他們都是對的？”

    “世間本無對錯，唯有人心善惡之分。始皇帝統一天下是大善，縱容臣子盤剝百姓罷黜百家卻是大惡。究竟是善是惡，是對是錯？”

    韓燁聽得糊裏糊塗，隻能低下頭沉默著。

    六玄子抬頭看了看天，已經到未時了，太陽的餘熱即將散去，又到了該趕路的時間。

    他歎了口氣，為自己的無能而感慨，隨後吩咐韓燁讓墨者們打起精神繼續前進。

    他們疲憊不堪地繼續向前，根本不知道腳下這座山乃是名震未來千餘年的五台山，更不知道一段神奇的經曆即將圍繞著他們展開。

    六玄子拄著拐杖，被韓燁一路扶著剛走到山頂，卻見旁邊草堆一動，響起簌簌的聲音。

    眾人精神一振。

    韓燁嚇得脊背發直，連忙低喝：“小心！”

    也不知是野獸還是敵襲。

    下一刻，一個蓬頭垢麵的孩子從幹枯發黃的草堆裏鑽出來，一雙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眼裏閃著疑惑警惕的光。

    一百餘人對陣一個小孩兒，空氣裏蕩漾著一絲懷疑與疏離的氣氛。

    六玄子眸光一閃，當即用晉地方言詢問：“小孩，此乃何地？”

    那小孩兒瞧著不過六七歲的年紀，人卻賊精，眼睛滴溜溜一轉就避開了問題，反而拿著一個殘破的缽往前一伸。

    六玄子麵露尷尬：“抱歉，出門太急，身上未有錢財。”

    小孩兒冷哼一聲，黑亮的眼睛裏閃過嫌棄，隨後用沙啞仿若鴨子叫的聲音說著：

    “此乃大山。吾乃晉地趙氏後裔，奉九天聖人命在此等待有緣人。”

    六玄子聽完這話，眼睛鼻子嘴巴皺成一團，滿臉不信：

    “九天聖人？”

    其實他最不信的，是這個邋遢小子是趙氏遺孤。

    當年嬴政滅趙時，為報當年欺辱之仇，還特地命人把趙氏宗親都處決了。趙氏已斷了血脈，哪兒來的遺孤？

    小孩子卻不知他的心思，隻當他是真對九天聖人感興趣，於是靠近他神秘兮兮地說道：

    “三年前，就在這裏。一個金發碧眼的鳥仙從天而降，告訴我此地會降臨一位九天聖人，會拯救天下！”

    “他讓我在此等待，若是不出意外，我將成為新的聖人！”

    小家夥對自己的命運非常期待，說話時眼裏都閃著光。

    然而，在他麵前的並非是楚墨那批向往山鬼神說之人，而是秦墨這批人堅定“科學”的人。

    六玄子對孩子的話第一個不信，甚至玩笑一樣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說：

    “那你繼續等吧，我們先走了。”

    恰是這時，遠處又傳來了尖叫呐喊聲。

    六玄子精神一振，眉頭皺緊：追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