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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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突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屋簷上掉落,像是被線串起的珠子,滴滴答答的落在走廊裏。

    “這戲啊。”溫暖的屋子裏,有人裹著棉被坐在火盆旁,她用鑷子撥弄著黑色的木炭,“總是從一而終。”

    “可戲外呢。”那人歎了口氣,“萬事皆空。”

    女子趴在窗沿上,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水,她回頭看著被火盆印紅了臉頰的人,眨了眨眼道:“怎能說騙呢,戲裏的事也是有的吧,不然那些人怎寫出來的?”

    那人用鑷子又撥了撥炭火道:“或許吧。”

    她放下手裏的鑷子,拿起一旁的方巾,“你可別把心放到那相爺身上,那紅塵裏的逢場作戲,可別真當了真,傷了自己,他全身而退,咱這種的人啊,能活著就該笑了。”

    “我也沒有。”女子轉過頭看著窗外濃稠的黑色,嘟囔道:“戲裏戲外我還是分的清的。”

    “但願如此。”

    火燭滅了,滿室寂靜。

    女子躺在床上輾轉著不肯入夢。她望著頭頂的紗帳,想了許久,突然坐了起來,用手推著旁邊已經步入深夢的人。

    “誒,你說,要是我在夢裏夢了個人,是不是也可以像戲文裏那樣?”

    那人翻了個身,含糊地說:“可快別鬧了,你又不是杜麗娘。”

    “也是。”她再度躺下,卻依舊怎麽也睡不著,索性起身,在屋子裏拿了件衣物披著,推門走了出去。

    雨水已經停了,秋風吹在身上,平白的比早上要冷上許多,可她不願進去,就倚著柱子站著,她呆呆的望著頭頂如墨汁樣的蒼穹,卻想起了那個儒雅的男子。

    她攏了攏衣袖,在這寂靜無人的夜裏獨自歎著氣。

    這寥落的夜色裏,冷清的相府,同樣也無眠的人,對著幽冷的燭光,執筆沾墨,在白色的紙上描畫著,那個被他塞進心間的人。

    紙上,紅色的楓葉似是從天而降,為那個走著台步,沉浸於戲中的人做最好的映襯。這是他見過那人最好的樣子,比那畫上戲妝,穿上戲服還要美上萬分。

    男子在旁邊配上今兒她開口唱的第一段戲詞,他仔細端詳片刻後,又覺得那詞太過於哀傷,想要換掉,卻又舍不得那畫中人。

    他將筆放下,思慮許久,還是將那畫卷起放入竹筒,轉身放到書架的最上層。

    從微開的推窗滲透進來的風,將燭光吹動,搖曳著連帶印在牆上的影子,也左右的擺動,有一侍童掌著燈,推門而入,突然刮起的風將桌上的燭火吹滅。

    “老爺,該就寢了,屋外打更的人走了一個又一個,這天都該亮了。”那侍童朝前走了幾步,在燈籠剛好照在男子身上時停住。

    “嗯。”男子轉過身子,“是該睡了。”

    “都四更天了。”男子走在廊簷下,聽著竹葉發出的沙沙聲,他走得極緩,仿若方才吃過晚飯正閑庭信步。

    “呀!”在街道的另一邊,倚在柱子上發呆的女子,用袖子遮住唇打了個哈欠,眨著泛起淚光的眼睛,聽著打更人的聲音,驚歎道:“這就四更天了!”

    她靠在柱子上,閉著眼,睫毛一顫一顫的,她聽著夜風吹過屋簷,從西邊一直吹向東邊,從院子裏的樹枝間路過,一直躥上濕漉漉的瓦片。

    隨後,她順著柱子滑落,坐在潮濕的台階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在夢裏,她夢見了大紅色的轎子停在戲園的門口,那人騎著駿馬走在前頭,嗩呐聲響徹雲霄,而自己穿著紅色的嫁衣,坐在銅鏡前,耳邊是師娘的聲音,她說:“鵲兒大了,留也留不住了,到了那邊凡事都要忍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