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魘境之三斷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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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你快醒過來啊!”

    白仇見白緒愁的眼眸忽暗,心底不禁一顫,他不願相信爹就這樣落敗,更不敢相信爹會這樣離去。

    此刻,恍然如夢。

    白仇自然也希望自己是在做夢,若這是夢,他便想醒過來,但卻又那麽的無能為力。

    但是,他不會認錯,自己懷中這人就是他爹——白緒愁。

    “怎麽會這樣?爹你醒過來啊!爹,都怪我……”

    白仇跪倒在地,淚流不止,隻是拚了命地搖著白緒愁,想要將其喚醒,但白緒愁不僅目中已無光采,甚至連氣息都已斷絕,脈博都已停止。

    白仇隻覺天地間一片空白,世間萬物頓時失色,自己如今唯一的父親,也是最愛自己的父親,就這樣離自己而去,要他如何接受得了?

    “不,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白仇緊閉上眼,將白緒愁緊緊抱住,拚了命地搖頭,忽覺背後傳來痛感,再看時,那屠門客已是一劍刺來。

    白仇口吐鮮血,但緊抱白緒愁的手卻未有絲毫鬆動的跡象,隻見其忍著痛,輕輕將白緒愁放下,而後閉上了眼,靠在了白緒愁的身旁。

    在白緒愁離開的那一刻,白仇就已心灰意冷,世間似乎再無值得留戀之事。

    他知道自己今日必然會死,但死亡,好像也就不過那麽一會兒的身體痛苦,而心境的痛苦,卻好似永恒不滅,亙古如斯。

    白仇淡然合眸,在身體與心境一並傳來莫大的痛苦中,再度失去了意識。

    ……

    “小二……小二!再來一壇醉玉簫,今兒我們哥倆要——大醉一場!”

    杭州城外,雁翎山下,一家酒館之中,座無虛席,酒客滿堂。

    這酒館名曰“六通府”,憑借其淳香之美酒“醉玉簫”和歌女之絕音,聞名天下,時人有言,“神仙所繞,蓬萊逍遙,酒醉玉簫”,便足見其名氣之盛。

    六通府外,醇香之酒氣遠飄萬裏,歌女之絕音聲動梁塵,香氣入鼻,良聲入耳,直引得過路的行人勒馬駐足,如癡如醉,久久不願離去。

    六通府內,一張方桌旁,醉臥著兩名少年。

    這其中一少年正伏在桌上,掩麵而泣。

    這少年的一身白衣被火焰燒焦了幾處,還沾滿了血跡和泥漬,身上也帶著幾處焦黑的傷口,隻見其端不穩酒杯的手微微發顫,氣息奄奄,甚是狼狽不堪。

    這白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白仇。

    白仇將酒杯放下,手上青筋暴起,握拳重錘方桌,心中頗有不甘,卻又盡是無奈。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直接殺了我?爹,汐兒……”白仇咬緊牙關,使出渾身力氣錘著桌子,但隻覺渾身無力。

    沒錯,他已經感受不到內力的存在,確切地說,他已經被人廢掉了武功,淪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

    在從一片黑暗的夢境中醒來之時,白仇發現自己還在逍遙山上,可周圍,早已經是一片火海。

    逍遙山,被屠門客放火毀了,當世大名鼎鼎的中原名山,就這樣付之一炬,成為了一片火海。

    出於本能,白仇沒有做過多思考,便準備往山下跑去,可轉念一想,他還是忍著火燎,在廢墟之中翻找了一陣。

    果不其然,當他在一塊燃燒的木板下找到一具麵目全非的焦屍後,心頭猛然一顫。

    這焦屍被烈火燒得已然無形,但其身邊卻還有一柄燃燒將盡的折扇殘骸,那扇子,白仇當然認得,而這屍體,白仇自然也已經猜到了其身份。

    這人,就是他的爹白緒愁啊!

    白仇悲痛欲絕,欲投身火海,一了百了,但想到汐兒在遼族上京有難,終於還是在一番掙紮之後,帶著白緒愁的屍體,驚險地逃離了火海。

    下山後,白仇身無分文,隻得含淚草草地葬下白緒愁,其後,他本欲憑自己去解救慕容汐,卻舉步維艱,直到那時,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渾身的乏力。

    他剛才的感覺沒錯,屠門客沒有殺他,但卻廢了他的武功,禁了他的武脈,使他成為了一個沒有能力報仇,隻能苟活於世的廢人!

    白仇心如槁木,麵如死灰,先是大哭一場,而後竟冷笑起來。

    沒了內力,他單是走到遼境都得到猴年馬月,更不要說從蕭煞手中救回慕容汐,也就更不必說手刃屠門客為逍遙派雪恨、為白緒愁報仇了。

    如今的他,徒有軀殼,甚至不如一介凡夫,更甚者,連滄海中的一塵一埃都比不過……他,隻是是一個笑話罷了。

    白仇邁著沉重的步子,深低著頭,緩緩往山下走去,待其走到杭州城裏,險些昏倒過去時,恰好碰到舊友江盧。

    江盧在山下聽說逍遙山遭劫,又見那處紅光夾黑煙直上雲霄,本欲上山看看,卻見白仇頗為狼狽地迎麵走來。

    還沒等江盧相問,白仇卻隻沉吟到“喝酒,喝酒”,任江盧要帶他去哪裏治傷,他都搖頭不願。

    無奈之下,江盧隻得把白仇的手搭在肩上,扛著白仇來到了這六通府。

    二人落座後,喚小二上了幾壇醉玉簫,白仇似是有些神誌不清,不顧傷勢,狂飲一番,酒量卻大不如前,不過幾許時刻,便幾近醉倒。

    江盧見勢,也願意相陪,喝下數壇醉玉簫後,也漸漸生了醉意,這也才有了此時兩少年醉臥桌前的景象。

    “為什麽,為什麽不殺了我?為什麽要這樣……”白仇掩麵痛哭,硬撐著複飲一杯酒,再度癱倒。皆言一醉解千愁,何故此愁不複休?

    江盧看著白仇狼狽之狀,也不接話,隻是冷著臉,喝著酒。他的酒量本就略高於白仇,此時雖有醉意,但伏了一會兒後,已然清醒了許多。

    江盧本還有些悵然之意,但見得白仇此狀,強憋了半天,竟生出一陣笑來:“哈哈,白仇,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江盧一反常態,臉色霎時間黑了下來,說出此話後,再喝下一口酒,繼續道:“誰叫你自命不凡,又自認為武功蓋世呢?到頭來,這些還是你自做自受!”

    “江兄……你?”白仇緩緩將頭抬起,看向江盧,醉意熏熏中還帶有幾許疑惑。

    “夠了,別和我稱兄道弟,你認為現在的你還有那個資格麽?別傻了,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想和你這種人交友吧?”江盧臉上滿是不屑,一邊說著,還一邊向白仇吐出口水。

    “你!你喝醉了……”白仇雖有醉意,但還是明白了此時的情況,不過江盧如此惡言相向,他自與其結交以來,確實還從未有過。

    江盧搖了搖頭,道:“不,我沒醉,我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當初與你交友,不過瞧你有一身武功,姑且能為我消災,做我的打手罷了,但沒想到,修雪那傻丫頭竟頗為仰慕你!”

    聽到這裏,白仇更加迷惑,江盧這是吃錯了什麽藥?但單憑其語氣,卻也不像是醉酒後的瘋言或氣話。

    江盧說到這裏,情緒明顯有些激動,緊握了握拳頭,但還是鬆了下來:“罷了,你現在這副德行,我和你也沒什麽好說的,你就等著自生自滅吧!”

    江盧撂下這句話,拍了拍桌子,轉身離開。

    “江盧你什麽意思?你說清楚!”白仇拍案而起,本欲攔下江盧,卻腳底一軟,重重地摔倒在地。

    江盧未回頭看,隻是扔下酒錢,撣了撣灰塵,揚長而去。

    “江盧!”白仇盯著前方,怒吼一聲,但於事無補。原來自始至終,江盧都在陪他做戲,昔日的莫逆之交,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嗬嗬……”白仇苦笑幾聲,再也無所依托,他放下姿態,安然地躺在地上,合上了眼眸。

    世人經此摯友斷交之痛,莫不心痛欲頹,但此刻,白仇竟不覺有太大的傷感,反而還有些無關所謂,與其說是無所謂,倒更像是有些麻木。

    自然,他已經曆摯愛遭辱之痛,師門逢劫之悲,多加一個摯友反目之憂,又算的了什麽呢?無非是讓枯竭的心徒增一道裂縫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

    白仇放下渾身的負擔,終於還是昏睡過去。

    ……

    “臭小子,快醒醒,你不會真要遂了他的願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