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勿要憂勞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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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平看向尹太後,後者恍若未覺,微微點頭。
“是。”陳安平沒有反駁,答應下來。
“吾看金承運就不錯。”奇太妃說道,“他父親也是右議政,門第好。”
“隻怕不成。”
“他不願意?”奇太妃眉毛緊蹙的打斷陳安平。
“不是。他已回漢陽守孝,並不在城中。”
“這倒是孝子。”奇太妃很有氣度的點頭,“到底是名門之家。不像是小門小戶,父親死了也不當回事。”
尹太後閉上眼睛,不敢出聲,任由奇太妃諷刺她。
“咳咳。啟稟太妃,若薑仲你不可,或者可以睦仁吉為右議政。”
“可。”奇太妃聽過這個名字,她兩個兄弟都說此人忠厚可靠。
陳安平與尹太後一起離開了壽昌宮。
幾名宮人上前要送尹太後回中宮,陳安平卻上前攔住,請尹太後近前談話。
“太後請保重鳳體,勿要憂勞心力。”
“叔叔,”尹太後忍住眼淚,“叔叔,也覺得妾身不該哀悼父親嗎?”
“絕非如此。”陳安平恭敬的後退半步行禮,“太後係出名門。父子哀思,人之常情,豈能以貴賤分斷?臣,隻是希望太後不要悲傷太過,害了身體性命。”
“性命?”尹太後抿抿嘴,“性命嗎?我,像螞蟻一樣,螞蟻一樣苟活,難道還要在意性命嗎?”
“太後絕非螻蟻。”陳安平再次行禮道。
“我的父親、我的兒子,還有我的丈夫。一個月裏,他們全都離我而去。而我,甚至高聲放哭都不行。螻蟻也這樣嗎?我不該早日與他們團聚嗎?”
陳安平低聲說道:“太後容稟。王兄,像祖宗那樣英武的與北虜戰鬥而死;丞相,像名門那樣悲壯的與叛逆作戰而死;而世子也沒有丟王兄、丞相的臉,他平靜赴死。而您並不能死。”
“因為你們需要我對嗎?”尹太後恨恨的瞪著陳安平,“需要我作傀儡,所以我才不能死,對嗎?對嗎?!”
左近的宮人紛紛看過來,卻被陳安平的兩個護衛攔阻。
“並非如此。”陳安平不緩不急的說道,“王兄對北虜的怨,交給您了;丞相對叛逆的恨,也交給您了;而世子,您乖巧靈秀的兒子,對這世間的眷戀,還是交給您了。”
“交給我了?”尹太後茫然的問道。
“是。無論是恨,還是愛,您都不該辜負他們。”
我也恨你啊。
尹太後擦掉眼淚,向陳安平行半禮。
陳安平避開,沒有應答,隻是以臣禮告辭。
棣州,沙河渡。
陳安平忐忑的下船,看著熟悉的故鄉景色,左右眺望,仿佛怎麽也看不夠。
他此前沒敢寫信告知家裏。在去孟州辦差之後,他又遷延多日才得成行。這沙河渡看著比往年還熱鬧些,不過到了田家鎮,便覺得有些人煙稀落。這倒不是遭了災禍,而是附近的田畝都準備秋收了。誰也不敢耽擱莊稼,否則是要挨餓被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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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著熟悉的道路,走回了田家村。
雞鳴狗叫之中,陳安平推開了院門。
“你是誰啊?”一個總角女娃,蹦蹦跳跳的過來問道。
這正是紅鷗的女兒,喚作鯉兒。她手裏還攥著些零碎,不知是什麽做的,像是散布頭。
“俺是陳安平。”陳安平習慣性的說道。
“陳安平?”鯉兒左右看看,“娘,來外人了。”
“俺不是外人。”陳安平分辨道,他總不至於認錯家門。
紅鷗還沒出屋,倒是馬翠娘先從灶間出來,她抬頭一看,連忙揉揉眼睛。
“四哥回來了?”她喜道,“四哥,是四哥回了。”
馬翠娘上前打開院門,想幫小叔子拿東西,可看看自己雙手,又局促的收到身後,連忙去給陸安氏報信。
“四哥先坐。”鯉兒本來跑遠了,聽是自家人又連忙端了凳子跑來。
她不知漢人風俗,以為“四哥”是他姓名,也跟著馬翠娘一起叫了。
“好,好。”陳安平雖然聽著奇怪,但也先應下。
“俺家四哥。”陸安氏出屋,便向陳安平招呼道。
“娘!”
“快屋裏坐。”
兩人互相扶著,都強忍著淚,各自笑起來。
紅鷗這時也跟在陸安氏身側,靜靜打量著陳安平。在他丈夫與大伯的描述中,“四哥”是個年輕、有點兒莽撞、很善良的男子。
但從屋裏到屋外,陳安平的表現倒透著幾分沉穩,像是泉州岸上那些掌櫃。
鯉兒又叫了幾聲“四哥”,便被馬翠娘叫出去糾正一番,重回屋改口叫“四叔”。陳安平見她天真爛漫,便將從京師帶來的一副立手巧拚與她。
這本是他想留給侄子的,但好在他還買了幾幅不重樣的,不算難辦。
那鯉兒得了立手巧拚極為高興,又蹦又跳,還唱起漁歌,陸安氏也誇她唱得好。
全家人的誇讚,反倒讓她羞怯,唱完後便躬身給長輩們行禮,說要去告訴大伯和父親,一溜煙跑了出去。
陸阿大倒是好找,便就在田裏辛苦。可陸阿二倒尋不到,讓鯉兒著急。月前陸阿二完契返鄉,果然安心田畝,讓陸阿大很是欣慰。
他親自帶了弟弟去尋馬夫子拜師,可沒幾日馬夫子外出,陸阿二便又四處走動起來。問他作甚,隻說要尋荒地。
可這棣州朗朗乾坤,哪有荒地好開?陸阿大見他不死心,又攔不住,隻好與他相約,便就探看一旬。時日眼看要到,明天就得回來與他一起打糧食,今日隻怕回來的還要晚些。
陸阿大擔心鯉兒迷路,也不讓她再去尋,隻讓她在地頭幫他看家什。
他就一個人在那裏伺弄田地。
鯉兒看著都覺得累,但偏偏陸阿大就是樂在其中,汗珠子摔八瓣的辛苦,到他這裏倒比蜜還甜些。
他一會聽著鯉兒給他講陳安平的衣著舉止,一會聽鯉兒唱歌,不知不覺就作到日落。天邊餘暉尚在,但今日弟弟回家,他就破例沒有再堅持。
他與鯉兒回家時,聽得見陸阿二的聲音,顯是早就回來了,這倒讓他放心不少。
他進屋後先和母親問安,又瞪了陸阿二一眼,才把著陳安平的胳膊看來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