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過因為那是你
字數:57531 加入書籤
【穆中華】
拿一句從同學那裏聽來的方言形容外婆,她就是一隻油滑油滑的老家雀,葉之遠前腳才走,後腳她輕飄飄甩了我一句:“多少錢租回來哄我的?”
“什麽話!什麽叫租?明明一分錢沒花,人情債而已嘛!”實情如此,可話卻不能說,我拿了個蘋果給外婆挖著蘋果泥,“我不搞對象你操心,搞了你還操心,你的心肌梗塞就是這麽操出來地知道不?
外婆伸手要打我,可病中的關係,她身手不大利索,隻能看著坐著離她半米多遠的我幹著急。
“死丫頭。“她說。
“再廢話蘋果泥就死丫頭自己吃了。”我輕哼一聲,外婆有時候就像小孩,還是個愛吃蘋果的小孩。可是她牙口不大好了,隻能吃蘋果泥。
外婆白了我一眼沒說話,乖乖張嘴含住勺子。她嚼了幾下咽下去:“我是不信那麽好一孩子看得上你。”
我翻個白眼,其實我也不信,但我沒看出葉之遠哪裏好。
“要咋樣你才信?”我問外婆。
老家雀眨眨眼:“要不你親他一下,你親了我就信。”
我:……
媽,你活著的時候知道你媽這麽為老不尊嗎?
“行不行啊?不行就說明你騙我,欺騙病中的老人最矯情。”她說我時,自己心安理得地吃著我刮下來的蘋果泥,一口又一口,還指揮我快點挖。
我低著頭不高興:“最快就這頻率了。”
“行不行,到底能不能親個給你外婆看看?”多半個蘋果吃進去,她也沒忘記這茬,而思想鬥爭半天的我昂起頭看她:“親我自己男朋友有什麽不行,就怕你看了長針眼。”
我覺得我這隻大尾巴狼是充氣的,肚子裏好虛。特別是看到被我親了的葉之遠那臉驚訝無比的表情時,我真有了奪人清白的負罪感。
“艾瑪,少兒不宜啊,姐。”穆子美的嗓門和她身材成正比,我懷疑她再往門邊上站站整棟樓的人都要知道這屋子剛剛發生了什麽少兒不宜的事。
我鬆開抓著葉之遠的手:“死豬你亂喊什麽,看泰坦尼克號完整版時你眼睛一眨也沒眨,我不就去親葉之遠臉一下嘛,你捂得哪門子眼!”
穆死豬的笑容太礙眼,沒讓她在醫院吃晚飯我就打發她回家了。走前,死豬拉我到走廊裏,神經兮兮地說:“姐,我真挺喜歡這個姐夫的,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心裏想著把握個鬼,嘴上卻說著:“我還知道你前陣挺喜歡聶境的呢,小孩子家家的,別沒事總把喜歡掛嘴邊,再說你也知道那是姐夫,你隨便喜歡就喜歡,經我允許了?”
“都說別和我提聶境了,我早把他忘了。”死豬撅著嘴不樂意,不過我知道他是真對聶境死心了。外婆住院前那晚,她親手把一團皺巴巴的綠毛線丟進了垃圾桶,那是她織了拆拆了又織過無數次的圍巾,給聶境的。最終以毛線的形式被丟棄,也算“死”得其所。我一巴掌呼上死豬的屁股,肉感十足:“就怕你下次看到聶境的時候別和我說你失憶忘了你今天說了啥。”
我力氣不小,但死豬肉厚,她是感覺不到疼的。她回頭還想可我抗議,皺臉卻在看到那人時一下就鬆了。
“姐夫,我姐總欺負我,你好好管管她。”說完這句,穆死豬撒丫子跑了,那跑步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剩下的我站在走廊中段,望著房間門口的葉之遠,前所未有的尷尬,其實,我是第一次親男生。
“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外婆不信你真是我男朋友,要我證明。”我挺直腰板,做著模棱兩可的解釋。
“沒事,我臉皮挺厚,除了有點癢,沒啥別的感覺。”我看他撓著頭,憨憨的回答並沒讓我好受,老娘我真那麽差嗎?就算初吻沒吻臉,可也不至於沒感覺吧。
不知道為什麽,之後我的心情一直就挺差,外婆要我幹什麽,我幹完就一聲不吭。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夜晚降臨,外婆提出晚上要葉之遠陪護。
“你不是說他是你男朋友嗎?我病了,要我準外孫女婿陪護一個晚上不行,還是他壓根就是假的?”外婆語速緩慢,內容犀利。
和葉之遠做了簡單的眼神交流後,我隻好妥協:“真的,陪吧。”
然後我就被打發回家。
房門關的相當利索,砰一聲,我覺得我不是外婆的親外孫女。
【葉之遠】
真沒想到,穆中華外婆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會是:“小子,男朋友身份是假,你喜歡我們丫頭是真吧?”
老太太一臉坦白從嚴,抗拒更嚴的表情,我當即就決定什麽都招了。
“外婆,我喜歡中華,不過她還不喜歡我。因為你生病,她想讓你開心,就讓我來假扮她的男朋友。”
老太太哼了下:“我就知道那丫頭沒那麽容易開竅!“
我:……
感情老太太是詐我的。我摸了下額頭,沒冒汗。說完話的老太太閉起眼,病床上她安靜躺著,如果不是被單偶爾的起伏,這幅畫麵總給人種不好的感覺。
“外婆……”我本來想說“外婆你對穆中華很重要,你要保重身體。”可話卻被老太太幽幽的聲音堵了回來。這場病讓老太太傷了元氣,就算身體底子不錯,畢竟還是上了年紀,她聲音帶著虛,問我問題。
“你學什麽專業的,家裏做什麽的,你以後打算做什麽?“
“我學數學的,家裏經商,他們是打算我研究生畢業後回去接手家裏的事業,可我喜歡搞學術,我和我的導師已經提了申請,可能的話讀完博士後留校執教。”
“隻會讀書的書呆子,沒出息。”外婆這麽說,語氣有點不屑。
“這話我媽之前勸我回家從商時,她也不知和我說過多少遍,可我有我自己的看法,在我看來,世界萬物裏絕大多數的運作過程都是可以從數學角度解釋,而怎麽解釋的過程,這個問題相當有意義,也讓我著迷。”
數學是個奇妙的學科,數學對我,大概和法醫學對穆中華是一樣的。我在校園bbs裏曾經看過這樣一段對穆中華的評價,說她是個不怕解剖任何可怖屍體的人。
我和她一樣,不怕難解的題。
我解釋了自己的想法給外婆聽,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不屑,她閉著眼睛連哼都沒哼一聲。我給她蓋好被。
說話多了,我覺得渴,我拿起水壺倒水喝,這時外婆又開了口:“中華的爸爸就是經商、破產,然後出意外的,丫頭不喜歡商人,你想追她就繼續當你的書呆子吧。”
像是不滿自己的妥協,我聽到外婆嘀咕:“就是沒啥大出息,丫頭恐怕要吃苦。不過吃苦也好,叫她總折騰我。”
外婆的思維真是起起落落,變化多端,我摸不著頭腦,不過我想外婆這是接受我了。
這種輕鬆感沒持續多久,外婆開始潑我冷水:“別美得太早,過我這關又沒用,你又不追我。那丫頭的膽子恐怕你也知道,基本可以忽略她是個女的,所以你想追她不能和男的那樣……”
覺得這話不對,她咳嗽兩聲:“和普通男的那樣。”
外婆真是累了,聲音變低了,也慢了,我搖了幾下床頭的搖杆,把床調到一個傾斜角度好讓她躺得舒服點。我說:“外婆,你累了就別說了。”
外婆白了我一眼,有氣無力地:“別打岔。”
“她不喜歡聰明的人,所以你開始沒讓她看出你那些小聰明那就給我小心藏好了,一輩子別讓她發現。她嘴巴毒,頭腦卻簡單得很,有同情心,但不泛濫,你可以適當用下這點,怎麽用不需要我教你吧……”外婆絮絮得還說了很多,甚至還告訴了我穆中華姨媽的日子,我臉真燒了,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外婆說得認真,我隻好硬著頭皮認真聽,外婆說那幾天的穆中華通常會很神經病,至於應付方法,她沒找到好的,讓我自己琢磨。
這個要從哪開始琢磨呢……我完全沒經驗……
她看出我的窘迫,朝我擺擺手:“別鬧心,你離需要考慮那事兒的時候還遠呢。”
外婆是真累了,擺手的動作都很慢,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不細聽根本聽不到,我說外婆你別說了,睡會兒吧。
外婆聽話地閉上眼,喃喃地說出了那天最後一句話:“孫女婿,記得就算是善意的謊言,對自己喜歡的人最多也別說超過三次。”
我一夜沒睡,站在醫院的走廊,我看了一夜窗外,但中間我隔段時間會去看下外婆。
夜是個漆黑的夜,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我想了許多。外婆真的很疼穆中華,而我在盤算怎麽運用那為數不多的三次謊言機會,追到她。
黎明來得也快,我覺得我才開始思考,天就亮了,護士去病房發藥,我去叫外婆。
外婆……我輕聲叫了一下。沒人回應。
外婆醒醒。還是沒反應。
我突然覺得哪裏不對,伸手到外婆鼻子下麵。
有生以來我腦子第一次發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叫來的護士大夫,又打電話給穆中華,我隻知道穆中華來時是鐵青的一張臉。
好多醫生在病房裏急救,她一直沒對我說一句話,直到醫生宣布搶救無效,病人死亡時,她才發了瘋一樣的撕扯我的衣服,踢打我。我沒還手,這事真是我疏忽了。
蓋著白被單的移動床鋪從我倆身旁經過,穆中華停住了手,可嘴裏還在埋怨、謾罵。
“哎,穆中華你這麽吵,來抓我的小鬼都嫌你煩了……”我聽到一個幽幽小小的聲音從被單下麵傳出來,我問穆中華:“哎,穆中華,詐屍這事兒科學嗎?”
【穆中華】
詐屍這詞兒很奇怪,明明出現在怪力神話裏的頻率那麽高,說的卻是件合乎科學的事兒。真的合乎科學嗎?才學法醫那會兒,我總問自己這個問題,老師說和。
1978年,發生在中國湖南某地的新生嬰兒夭折半日後“起死回生”的事件曾引起不小轟動,後來來自北京的醫學專家從科學角度解釋這種假死現象,不過是由於患兒具有某種先天性器官缺陷,造成才出生時嬰兒的循環、呼吸和腦的功能活動高度抑製,生命機能極度微弱。
相同的例子,我還看過一則,腦部突發性觸地造成的對衝傷讓“死者死亡”,後來因為外界某種刺激,那人又“死而複生”了。
外婆說我就是那個外界刺激,她說我太吵。我哪裏吵了,我本來就沒幾個親人,唯一的外婆差點掛了,聲音大點都不許嗎!
門裏的外婆揮揮手,打發我出門,後來也趕過來的韓琤和穆子美他們也朝我使眼色,就連小屁孩穆子業也是,他們的樣子就像在說:“快以光速從我們眼前消失。”其實我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過火,可看看手裏的外創藥,我還真回憶不起來——我打葉之遠了?
真打了,下手還相當不輕,葉之遠那張臉就是鐵證。看足他五秒鍾,我歎氣認命:“就這傷勢,估計就算我想連抗辯上訴,也是直接駁回的結果,簡直不容抵賴嘛。”我在醫院樓下的條形長椅上找到的葉之遠,他側對著我坐著,還不知道我來。他左臉對著我,白淨的臉上,兩道血檁子末端還凝著血珠子。
我低頭看看右手,然後一頓揉搓,我是想著把指甲縫裏原本屬於葉之遠臉上的肉給弄沒了,沒想到弄得聲響有點大,再等我抬起頭,剛好對上葉之遠的眼。
“外婆的事,對不起。”
“對不起,我打人挺疼的。”我倆幾乎異口同聲。
他先笑了下,樣子卻不開心,他問我:“外婆好點了嗎?”
“拍了片,大夫說她那塊栓不知道怎麽自己就消了,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
“那很好。外婆是吉人自有天相。”葉之遠這麽說時,我沒告訴她包括外婆在內的我家人裏的大多數,都把葉之遠看成了那片“相”著老太太的“天”。
他要是天,那這天未免也太不禁撓了吧,整個被我抓花了一大片。我遞上手裏的東西:“我下手重,你快擦擦藥吧,不然真毀了容將來討不著老婆,就算你家裏人不找我拚命,我家裏人也會殺了我的。”想起出門前,他們人手一副那可是你親老公下手怎麽這麽狠的嘴臉,我頭疼得遞藥給葉之遠。
他和我說謝謝。
外創藥膏是我在藥房開的,鋁皮紙包的軟膏,密封狀態,我看葉之遠打開蓋子瞧了半天,似乎在發愁手邊沒有工具打開軟膏。數學係的高才生都笨成遞減數列了,動手能力忒差,我心裏嘲笑著,伸手又拿回了軟膏:“這種情況,你就該從尾巴下手啊。”
我演示著逐層打開軟膏尾巴上的卷邊,心裏美滋滋:“一擠不完了,笨的。”
誰知道,這一擠壓根沒完,我勁兒使大發了,白花花的軟體藥膏直接擠到了我臉上,可真丟人。
我放下藥膏,在身上摸索著找紙巾擦臉,可夏天,衣服穿得都單薄,身上連口袋都沒有,更別說紙巾了。我轉身準備回住院處的水房清理一下,葉之遠卻叫住了我:“等等。”
“你就這麽回去,不少人都得和你行注目禮。”攔下我後他拿出藥盒裏自配的塑料手套,對我說:“站著別動。”
他把藥膏從我臉上刮下來,直接抹到了自己臉上,動作連貫自然,這讓開始覺得有點別扭的我說不出哪裏別扭。他說這是廢物利用。
我臉上的東西怎麽就成廢物了!我想爭辯,可葉之遠的手機響了,我隻得咽下嘴裏的話,看著他講電話。
似乎是出了什麽事,我看他臉色都變了。
“中華,家裏出了點事,我要回去看看,外婆這邊我過幾天來。”
“哦。”我說你去吧。
他個子高,步伐邁得也大,幾步就走出了我的視線,直到那刻,我才反應過來究竟是哪裏不對了,我被他摸了臉,還好幾下!
還有,他什麽時候叫我名字叫這麽溜了?我試著叫了聲“之遠”。
嘖嘖,我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忒酸了。
【葉之遠】
家裏真出事了,還不是件小事。
葉文彥在外麵那個女人死了,死在葉文彥買給她的別墅裏,死因我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我接到電話前,葉文彥已經作為嫌疑犯被警方帶走了。
劉嬸給我開門,才一進門,我就看到劉嬸通紅的眼睛。說句實話,劉嬸和葉文彥感情不深,那小子從小愛犯渾,我記得有次因為什麽事兒來著,文彥害劉嬸的兒子受了傷,挺嚴重的傷,前年劉嬸兒子來家拜年時,我見他胳膊上還有上次那起事故留下的疤。
劉嬸不會因為文彥這樣,她隻可能為了我媽才紅了眼。
“劉嬸,我媽呢?”我問劉嬸。劉嬸指指樓上:“樓上書房打電話呢,都打了一個小時了。”
我拍拍劉嬸開始駝的背說;“沒事,我去看看。”
劉嬸朝我張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其實不需要她說我也知道她要說什麽,大約在葉家人眼裏,我這個隻會演算方程式的書呆子,除了說得了嘴邊幾句安慰的話外,一無是處。
一無是處又怎樣,我總要做點什麽。站在書房門口,我敲了幾下門,沒人應,我直接推門進去,看到坐在窗前的我媽,電話似乎早打完了,她手裏握著個舊煙鬥。
我媽喜歡抽老式旱煙,在煙鬥簍裏加點煙草,點上火,吧嗒吧嗒的抽。我不吸煙,無論是卷煙還是我媽這種,我體會不了這東西能讓人體會什麽快感,除了煙味兒夠嗆外。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我咳嗽兩聲,我媽發現了我。
“幺兒,來。”她朝我招手,我走過去,蹲在我媽腿邊,我發現老人家比之前又蒼老了不少,這才幾乎一天不到的時間。好在她是個久經風浪的人,精神氣兒還在,她拍著我的手:“幺兒,文彥這次,懸啊……”
她和我說了文彥的事,提了許多之前電話裏沒說的事,文彥的那個女人是被人砍了八刀死的,發現屍體時,有人看到文彥就站在屍體旁邊,手裏拿著一把沾血的刀。
我在臨水城郊的第五看守所裏見到的葉文彥,千山和我一起去的。他雖然不是葉家的專屬律師,不過因為擅長打刑事案件的官司,所以文彥的案子我媽請他做了文彥的辯護律師。
我們在會麵室等了大約五分鍾,門口傳來連鎖相互撞擊,然後文彥出現在門口,他還穿著自己的衣服,白襯衫,黑色西褲。隻是襯衫沾了灰,西褲有褶皺,我注意到他右膝上的變化,應該之前單膝跪地過。
“還好嗎?”等他坐下來我問。葉文彥神情有些呆滯,看起來受到的刺激不小。我問他當時為什麽在那兒,可連問幾聲他都沒反應,我皺起眉,腦子裏亂飛的數學定律在這時候絲毫不能幫助我和葉文彥溝通。
貝祖定理為什麽就不能活學活用到計算人類腦思維上呢?我挺苦惱的。好在顧千山懂心理學,他尤其擅長循循善誘,我覺得如果顧千山但凡再流氓那麽一點點,我就要看好家裏幾個女孩兒了,靠近他,實在是危險。
顧千山沒幾句話讓葉文彥掉了眼淚,我還是頭回見文彥哭,他捂著臉說不是他殺的女人,可卻記不清自己怎麽就拿起了刀子。
“這就很麻煩了。”離開看守所,站在黑漆大門前,顧千山對我說:“好好一個人怎麽會記不得當時發生了什麽呢?可能性有兩種,一是你這個大侄子嗑了藥,二是……他有意隱瞞了什麽。”
“文彥能隱瞞什麽呢?”千山說等公安局的法檢報告出來再說。
夜晚,我坐在書桌前,看著手裏的幾張照片,我第一次見這種血淋淋的照片,是那個女人的死亡現場照,這是顧千山費了些周折取來的物證副本。
我看著趴在地板上已經死亡的女人,一時看不出個究竟。
有人敲門,是劉嬸,她說有電話找我。我下樓去接,中途我遇到了文彥的妻子,她抱著平萱往樓上走,看樣子是去找我媽。平萱這孩子總讓我心疼,之前沒受過父愛,現在還可能失去接受父愛的機會。
坐在沙發上,我拿起電話,情緒不高。我“喂”了一聲。
穆中華心情聽上去比我稍微好點,但也沒好多少,她問我什麽時候能去醫院,外婆想見我。
我猶豫了一下,把文彥的事情大致說了下,當然這其中我是隱藏了文彥和那女人關係的。誰知道接下去,我竟然聽到認識穆中華以來她情緒最好的一句話:出人命了啊!不早說,這事兒找我啊!
她那個口氣,聽起來就像我小學同學他奶奶,每次聽到超市打特價老太太就興奮到跳腳,穆中華和我同學他奶奶,簡直一模一樣。
穆中華不來我家,我猜她是覺得身份尷尬,其實大可不必,非常時期,我媽是沒那個心情和時間查她戶口的,但這種情況換作將來的話,發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我盯著麵前那杯紅茶,腦子裏想著某個陽光剛好的下午,我帶她跟我回家,我媽和她,一老一小,一問一答,一個眼光挑剔斜著眼睛打量著未來的兒媳,然後另一個淡定自若,舉著棒球杆把我媽投來的“球”一一擊回,還各個都是全壘打。
就算這樣,我相信中華和我媽也能相處愉快,雖然我媽對季海默不錯,但我知道她骨子裏不喜歡性格太軟的姑娘,而中華她,夠硬。
穆中華連著叫了我三聲我才聽到,我抬起頭,她衝我晃著手裏的照片:“這女人中的幾刀集中在背部右側,刀口分布較分散,凶手使右手,該是騎在死者背上將其殺害的。至於其他,我沒看過現場,暫時隻給得出這些意見。”
“已經很多了。”我腦子裏模擬出穆中華說的案發模型,做模型是我們學數學的習慣,也算種職業病吧,於是有件事突然就跳進我腦海裏,顧千山說過,警方到達現場時,文彥的確是右手持刀,當時是刀尖向外,我覺得哪裏有點怪。
費了番口舌,我在咖啡吧要了把刀,回到座位,我遞給穆中華:“這種姿勢拿刀能製造出你說的那種凶殺現場嗎?”
我讓她按照文彥被抓時握刀的方法拿著刀,正握刀柄,刀口向上。穆中華瞧了我一眼,突然懂了什麽,她盯著刀柄嘿嘿一笑,也幾乎在同時,我被人一扯轉了個身,屁股上緊接著挨了一腳,我直接就趴在地上了,下巴真疼!
可疼勁兒沒過去,我背上又多了股重量。
穆中華騎我身上,快速地揮舞著手裏的刀,一下一下,“嗖嗖”的刀聲夾雜著四周越來越響的議論聲鑽進我耳朵,可奇怪的是我沒覺得窘迫,當時我腦子裏想起朋友和我說的一個故事,一男的騎車撞了一女的,之後男的每天騎車接送女的,一個月後,男的和女的說:“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你也讓我騎這麽久了。”然後他們成了男女朋友。
我就想,如果我問穆中華的話,她會是個什麽反應。不過我問肯定不能那麽問,我問要說:“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我也讓你騎了這麽久了……”
思緒被穆中華的笑聲打斷,她拍拍我,拉我起來:“葉書呆,看來你這書沒白讀,竟然會想到凶手是倒拿著刀的,我都想建議你轉去我們係了。”
這沒什麽,我不過是發現了一個如果文彥是凶手,他正向握刀的方法並不好從死者背上使力的事實罷了。
我站起來,覺得鼻頭熱熱的,原因不明,說不清是撞得還是怎麽,我換了個話題:“八十八,你該長點肉了。”
穆中華先是一愣,接著像看怪物一樣看了我一眼:“身高?”
“168.5。你鞋子是38碼,手掌22厘米長,偏小。”我撓撓頭,並沒隱瞞我在人體各項數據指標方麵有敏銳的洞察力。
穆中華低頭看看自己,再抬頭時臉不知怎麽就紅了,我聽見她說了句“流氓”後,轉身出了門。我撓撓頭笑了,她也會害羞,我不是沒報那個尺寸嗎……
A, 其實不小。
店員過來問我:“先生你需要什麽幫忙嗎?”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店裏的人看我們已經很久了。這次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結了賬,我出門,穆中華早就不見了。
回家後,我把我和穆中華發現的這個新證據告訴給了顧千山。顧千山聽完,摸著下巴沉默地看我:“你什麽時候和穆中華對上眼兒的?”
我沒打算瞞他,實話實說:“我單方麵發射,對方還沒反饋信號。”
“單戀啊……”他感歎一聲,臉上露出的笑讓我看著發堵,我不想隻讓顧千山看我的笑話,於是我十分不經意地和他提起那天偶爾聽到的事。
“千山,差點忘了和你說,你喜歡的那個南禕,我聽穆家人說她正給自己籌備婚禮呢,就是新郎不是你。”我相信我和顧千山說這話時,我的眼神相當誠懇。
畢竟戳心窩的事要兩個人一起有,才叫兄弟。
我看顧千山那張臉,知道這刀戳得不輕。結果那天,我們喝得有點高,晚上回家,迷迷糊糊的我竟看到“穆中華”坐在我家客廳裏等我。
【穆中華】
外婆死而複生之後,恢複的情況竟然出奇的良好,沒幾天就出院回了家。好事情還不止這一件,畢業後一直在家的穆子美,找到工作了。工作地點是在市區的一家書店,規模不大,書店的收銀員前陣跳槽了,店主人一時找不到人接手,剛好穆子美去應征,就得到了這個機會。
這天,韓琤特意沒去超市,在廚房忙活。才出院的外婆拉著南禕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偶爾韓琤出來一趟,老太太總是厭棄的白上韓琤一眼,然後提高嗓門問屋裏的穆子美:“子美丫頭,你們那個書店沒開在國務院門前啊,我咋瞧你媽這個架勢都要比照中南海國宴的菜式了?又是魚,又有雞,還有酒的。”
穆子美和子業在屋裏玩,聲音“哇啦哇啦”的,早蓋過了屋外,壓根沒聽見外婆的話。韓琤倒是聽到了,她剛好進客廳找酒,在做魚。她也沒氣,嗬嗬笑了兩下:“工作是不高,不過子美能找到就不容易,是吧,媽?”
我看著外婆扇了兩下蒲扇,癟嘴沒說話。這麽多年了,外婆和韓琤的相處模式一直如此,外婆隔三差五總要挑回刺兒,可不管外婆的話再刺兒,韓琤總是笑眯眯的照單全收。
說實話,我看不透韓琤這人,因為換作是我,之前受了氣,現在輪到我當家做主了,我是肯定要打倒那些讓我受氣的人,最後再補兩腳的。不過韓琤不這樣也好,因為我不想被人踩,也不想被人補兩腳。
家裏沒飲料,我拉著南禕陪我下樓去買。路上我接了個電話,是葉之遠的。葉文彥的案子今天宣判,葉之遠是來告訴我檢察院因為那個新證據,已經撤銷了對葉文彥的殺人指控,現在案件重返回公安局再查。他和我說謝謝。
我笑了笑:“也不全是我的功勞吧。”
我自動忽略了他的內置秤砣外加雷達眼,尷尬。我想起了外婆之前說的話:“哎,葉之遠,有空嗎?我家吃飯,外婆剛才還叫我喊你呢。”
我心裏巴望著他說沒空,可,嘿,他答應得痛快。
“我大約十分鍾後到。”說了再見,他掛了電話。
暑假為什麽還沒結束,人為什麽總有空呢?回家的路上,我捧著兩瓶雪碧感歎。南禕碰碰我胳膊:“喂,你就沒考慮過假戲真做?”
南禕知道我和葉之遠的事兒,我沒瞞她。我胳膊有點酸,抬了抬不讓雪碧掉下去:“不來電,咋真?”
“等你來電的時候,說不定煮熟的鴨子早飛別人盤子裏了。”南禕看我的眼神有點無可奈何。
我聳聳肩:“第一,這隻鴨子目前我沒發現哪裏特別好吃;第二,鴨子都熟了壓根就沒機會飛,這句諺語從根本上就不合科學;第三,如果後來我發現我真看上這隻鴨子了,就算它飛別人盤子裏去了,我也不在乎拿著叉子再去把他叉回來。你知道我壓根不是什麽斯文人,也從來不幹什麽為了麵子委屈自己的靦腆事。”
“當然。”我站在家門前,掏鑰匙,“你忘了給你這句話加個前提,那隻鴨子對沒對我來電還未必呢。”
我不覺得我有哪點值得葉之遠看上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腦神經抽了,開門看到門裏站著的葉之遠時,我會問出“鴨子,你說是不是”這樣的話來……
“這麽早?”我賭我剛剛聲音小,葉之遠沒聽見。穆子業踢踏著小拖鞋從客廳出來,很乖的接了我懷裏的雪碧往廚房跑,邊跑他邊衝屋裏喊:“媽,我姐想吃鴨子了,今天我們吃鴨子嗎?”
韓琤說沒有。
我希望時間倒回十秒前。
換完鞋,我經過葉之遠身邊,聽見他說了這麽一句:“如果你剛剛那句是跟我說的,那我可以回答你,我對那職業沒興趣。”
我:“……”
我真想告訴葉之遠,我們說的不是一隻鴨。
一頓飯,我專注地吃著手裏那碗米飯,飯終於吃完了,我鬆了一口氣。可外婆似乎就是個不愛消停的老太太,她拿著牙簽剔牙,眼睛看著電視,嘴巴卻沒忘照顧我:“中華,你和之遠坐那麽遠幹嗎?來,坐我旁邊陪老太太我看會兒電視。”
我翻個白眼,隻得過去和葉之遠並肩坐在一起。好在外婆沒做出什麽“位置越來越小”這類事兒,看完半集情感劇場,葉之遠起身告辭。
我送他下樓。
分開時,我想起件事,喊住了他:“喂,葉之遠,等過幾天開學返校,我們就可以和平分手了哈,這段時間謝謝你。”
不知為什麽,那天的葉之遠的表情總讓我覺得他不開心。怎麽就不開心了呢?菜不好吃嗎?
沒想明白,我往家走。
那時候天黑了,路燈亮著,燈光讓燈下的女生輪廓顯得很嬌小。
季海默說:“穆中華,我們能談談嗎?”
我覺得這個場景略眼熟,有點像苦情原配約談小三時候的畫麵,再或者是挺著肚子的小三來找原配求她放自己一條生路,成全自己的愛情。
我當然不是小三,更沒做過原配,打個哈欠,我說:“你誰啊?”
穆子美有個毛病,愛提筆忘字。她高考那年,答語文試卷,作文題目是則寓言故事,題目擬的是“請結合這個寓言談下中國古文化對現代中國文化發展的影響。”
穆子美是個典型的反古學生,滕王閣序是她的噩夢,屈原一篇離騷的全文背誦更差點要了她老命,穆子美打算借著這次的高考作文好好抒發下自己的怨氣。可事情壞就壞在一個詞上,她本來想寫文言文艱澀難懂,可事情壞就壞在她忘了“艱澀”倆字咋寫了。
艱瑟?艱塞?or……艱色?
結果那天高考,考語文,穆子美提著筆和腦細胞較勁,直到鈴響也沒想起艱澀的寫法,那次高考作文,穆子美作文得分——0。
穆子美那個星座的人,太較真了。
我和穆子美不一樣,她提筆忘字,我是有臉盲症,特別是“長”得好看還化妝的美女們,我瞧著都差不多,更盲。
我還喜歡直來直往的,南禕說太直了傷人,可如果彎了,我就覺得傷自己。我真記不得眼前的“美女”是誰了。
她也許也沒想到我這麽直接,人怔愣一下:“我是季海默,我們上次在千晴的生日會上見過,顧千山是我表哥,我和之遠哥一起去的……”
她“嘚啵嘚”地說了一串,我腦子跟著反應出一串問題:季海默誰啊?千晴又是誰?顧千山有表妹嗎?
說到葉之遠,我總算有了印象,哦,是那個故意裝崴腳然後讓葉之遠扶她的女生。可是“之遠哥”這個稱呼,我抖了抖肩膀。
“想起來了,你迷路了吧,沒事,你從這裏出門左轉,直走五十米,206、11、922公交都有,再說還有計程車。”我做著路線匯報,壓根沒覺得我和她之間有什麽好談的。
“不是不是。”季海默連連擺手,“我沒迷路,我特意打聽了你家的地址,就想來和你談談。”
“我和你有什麽好談的嗎?”一不小心我把心裏的話說出口了,季海默的臉刷一下白了,我扶下額頭,越發覺得這種場景眼熟得不得了,好像電視劇裏總播出的某橋段。我咳嗽一下,手插進七分褲不算大的口袋:“我是說,你說吧。”
其實前後這兩句話壓根兒不是一個意思,可我依舊說得麵不改色。
季海默竟然是來找我讓我不要讓葉之遠喜歡我,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她又是一頓“嘚啵嘚”,說她如何和葉之遠從小一起長大,如何青梅竹馬,她如何喜歡葉之遠,葉之遠又是如何照顧她,說到動情處,季海默還哭了,拿那句話形容就是梨花帶雨。我看著雨一直下,絲毫沒有停的意思,打個哈欠轉身自己上了樓。
走到二樓時,透過窗子我看到依舊在抹眼淚的季海默,心裏想著該不該告訴顧千山一聲,她這個表妹腦子沒事吧。
晚上,南禕早睡了,外婆出院,她又開始張羅自己的婚事,可能是累的關係,睡得很沉。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實在沒辦法,拿著手機去客廳看電視,多數頻道已經沒了節目,我調了一圈,換到一個在放電影的,武俠片,正反兩派正在打架,戰況激烈。我腿放在沙發上,手托著下巴,手肘倚在沙發扶手上,絲毫沒有困意。
季海默的突然造訪讓我犯了個尋思,想了想,我拿出手機,打算給葉之遠發條短信。
我頭回接觸這事兒,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說,改改刪刪,最終敲定了幾個字,發送。
一直到一個小時之後,電影也放完了,葉之遠也沒回我,我看看牆上的手表,該是睡了吧。
【葉之遠】
穆中華短信發來時,我正和我一個國外的學長通電話,中國的午夜,大洋彼岸卻是白天,學長說了他在國外的一些近況,試探地問了我考慮過畢業出國的問題沒有,他們的在建實驗室缺人。
我沒明確回答,穆中華的短信就發來了,我忙結束了和學長的通話,打開收件箱。穆中華的短信很短,就幾個字:“別喜歡我哈。”
我腦子裏條件反射的浮現出她揚著下巴做警告的情形,像隻裝甲狼,紙質版的。沒猜錯,季海默該是去找了她,因為那天她來我家,喝高的我把她看成了中華,還叫了中華的名字。出格的事我倒是沒做,不過季海默倒是被我的稱呼弄的一臉錯愕,她是個愛多心的人,所以我猜該是她去找了中華的。
別喜歡我哈……我笑了笑,你不要我喜歡,那我就“不喜歡”吧。我關機睡覺,在夢裏,那個一臉驕傲的穆中華用著笨拙無比的方法掉過頭來追我,我則是“毫不知情”的一點點掉進她的陷阱,是個相當不錯的夢,夢裏我就想著怎樣讓這個美夢成真。
第二天清早,我先回了穆中華那條消息,然後打了個電話,和對方約好時間地點,我下樓吃早飯。葉文彥現在回家來住,倒是他老婆帶著平萱出國旅遊去了,看著架勢,我這個侄媳婦兒是要給文彥點苦頭吃吃。文彥低頭喝著粥,看樣子是比之前老實不少。
出門前,我媽突然叫住我。我心裏惦記那個約會,又不能太應付老太太。坐在日光充足的房間,我媽一下下敲著桌案:“文彥她媳婦兒要和文彥離婚。”
我抬起頭,有點吃驚,不是都沒事了嗎?
“那女人死前是懷了文彥孩子的,文彥為了孩子要和他媳婦兒離婚,昨天聽說公安局那邊有了結果,是那女人合計了外人回來框文彥的錢,孩子她是壓根沒想給文彥生,那個女人死也是因為分贓不均的事兒。太糟心,我懶得記,可是幺兒,現在文彥媳婦兒知道了,不幹了,要和文彥離婚,他們大人行,離了就離了,苦了平萱了……”
我媽在家裏是有威嚴的,可孫子媳婦如果堅持,老太太就算有再大的威嚴不也白搭,她和我說這事,估計也是心裏憋氣,我拍拍她:慢慢想辦法,說不定安平氣消了就沒事了。
葉文彥她媳婦叫安平,是個安靜少話的女人,家人似乎都沒想到,在離婚這事上,她會這麽堅決。
安撫了老太太一會兒,我匆忙去赴約。
西平街是太平區一條很不起眼的小街,街上沒有統一的綠化,倒是被街道兩旁的店家自發種滿了花色不一的植物。中友書店前就種了一小叢夾竹桃,八月中,夾竹桃花開的時候,粉紅花朵一直竄滿了樹冠。沒進門,我看到窗裏盤膝坐在書店地板上的南禕正接過穆子美遞給她的一杯水。
我約的南禕,南禕把地點定在了穆子美的新工作地點。
穆子美乍一看到我,很驚訝:“姐夫,南禕姐說來捧我的場,你不會也是吧?”
“當然是了。”我朝穆子美笑笑,問:“高等數學在哪兒?”
“直走第三排左手書架上的都是。”我看到穆子美是緊盯著桌案後麵某個位置回答我的,沒猜錯,那上麵該是貼著整個書店哪種書類擺放在哪兒的小紙條,其實從第一次見到穆子美的時候,我看得出她是個執著上進的好姑娘,就算胖點兒,依舊是個好姑娘。
我和她說謝謝,去她指的位置,別說,這間書店小是小,書還真全,我隨手翻了翻就找到幾本相當不錯的書。我倒沒急著去結賬,因為南禕拿著她的書來找我。
“找我什麽事兒?”她像沒睡好,和我說著話,打了個哈欠。我抱著書,想了想腦子裏的語言組織的是否可以,確認無誤後,我才開口:“穆中華好像知道我喜歡她的事兒了,她就像隻刺蝟,發現危險刺就全炸起來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想找你商量商量。”
她挑眉看我:“我是穆中華的朋友,不是你的,我為什麽要幫著你合夥騙我朋友?”
我笑了:“南禕,是你先撮合我和中華的吧?”
還記得我和穆中華和穆子業偶遇肯德基那次嗎?就是南禕通過校園bbs的私信功能告訴我的,她是個讓我捉摸不清的女人,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我是那個“我親過”的。
南禕撇撇嘴:“可是當時我不知道還有個季海默在,昨天那個季海默都堵到中華家樓下了,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有習慣吃著碗裏看鍋裏啊。”
“我就一個碗,沒鍋,裝穆中華剛好,其他人不適合。”
她上下打量我幾遍,然後咬著牙齒攥拳頭:“中華她會108種讓人無疾而終的方法,我沒她那麽專業,我就會一種,但對付你絕對夠用。”
說完,她表情就輕鬆了,朝我揚揚下巴:“說說你想怎麽個追法吧。”
我撓撓頭,覺得與其我去追她,不如讓她否定掉其他選擇,自己主動選我來的好。
我娓娓道來,感覺南禕看我的眼神開始逐漸變化,我心裏歎氣,其實我沒刻意隱瞞什麽,是你們先把我當書呆子的嘛……
中途,我收到顧千山的短信,他問我在哪,做什麽。
我想了想,回答:“在家書店和你女人一起算計我女人。”
這話多少有些拗口。
南禕沒問我在和誰通信,她指著我鼻頭威脅:“我幫你,但記得你答應了我什麽。”然後我看她揚起手朝門口招,“中華,這麽巧,你也來捧子美的場。”
說完,她對上我詫異的眼神,翻了個白眼:“巧屁啊,是我讓外婆叫來的中華,你不是要偶遇嗎!”
當時的我突然悟了件事:“中華啊,你是有多難嫁,我怎麽覺得是個穆家人都在幫我算計你呢。”
不過這樣也不錯。
【穆中華】
穆子美幹得不錯,除了她那根占地麵積過大的食指偶爾一鍋燴,按下兩到三個數字按鍵,從而導致在結賬金額方麵偶爾出錯外,其他的還算不錯。
我抱著本《新版西方解剖學簡析》站在書店一角,這本書上的內容是關於歐美那邊的屍檢方法的,和國內比起來,歐美法醫的工作方式方法有很多不同,上解剖課時,學校的教授提過這是地域人種的問題,本科在讀的我們不必接觸。書上是新鮮的知識,卻絲毫不能引起我的興趣。隔著幅燒傷創麵判斷的圖解,我看著遠處的兩人,南禕早上該是和葉之遠通的電話吧。
我不是個容易有心事的人,昨晚給葉之遠發完短信,我直接呼呼大睡。清早我被早起的韓琤搖醒,電視屏幕上飄滿了雪花,我看看手機,葉之遠那小子還真回了我,他說:“哦。”
傻乎乎的回答,不過倒挺識趣的,在我看來,“喜歡”這個事兒相當麻煩,看了穆子美這些年為了聶境死去活來,最後無疾而終,浪費時間生命不說,也浪費腦細胞。
我和死豬不一樣,體重不像她那樣超標,主要問題是,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個什麽感覺。
我朝他們走過去:“南禕,你選婚禮用的曲目叫葉之遠來幹嗎?他知道啥?”
南禕衝我翻個白眼:“我放著鋼琴十級的人不問,問你個樂盲啊。”
“葉之遠?鋼琴十級?真沒看出來。他不是書呆子嗎?”
我看他撓撓頭,正打算回答,手機就響了,他說句抱歉,走出書店接電話。窗外的夾竹桃開得很旺,綠葉紅花遮著了葉之遠的腿,他身材挺拔,就是人單薄了點。我撇著嘴,聽南禕問我:“你一來就讓葉之遠記得他說的話,他說什麽了?”
我就把昨晚季海默來找我,之後我發警告給葉之遠的事兒說了。南禕定定看了我一會兒:“穆中華,我現在真看不透你了,你知道葉之遠在咱們學校是多受歡迎的男生嗎?如果他真的喜歡你,你就這麽把他拒絕了,學校那群女生知道不知該怎麽罵你呢。”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們罵我的話多了,也沒見罵掉我一斤肉。窗外,葉之遠還在打電話,看樣子是有什麽事,因為他說著話時是皺著眉的。
南禕還在教育我:“那你想過沒,如果哪天,你發現你喜歡上了他咋辦?”
“追唄,這還要問。”
“可你當初先告訴人家不許喜歡你的,結果你去倒追,不怕丟臉嗎?”
我嘿嘿一笑:“丟臉當減肥,況且丟臉比後悔不好太多了。”
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不大矯情,在錯誤麵前,我的改正態度一向良好,隻是這個葉之遠現在還算不上我的一個錯誤,暫時不必改正。
他推門走進來,是和我們道別的。南禕詫異:“不是說等子美下班去吃飯的嗎?”
“有點急事。”他揮揮手,拿著結好賬的書和我們說再見。走前,死豬聲音很甜的朝門口喊:“姐夫,路上小心點兒。”
她這姐夫叫的,可真積極。
葉之遠走了,我輕鬆不少,和南禕並肩坐著一起看書,她說她的婚事家裏反對,所以酒席估計是沒有了。南禕高我幾屆,讀的是口腔醫學,今年研究生已經畢業了,按照她的打算,她會和程風在臨水扯證結婚,然後回川州市開個牙醫診所。我潑她涼水:“扯證要戶口本的,你有嗎?”
“早偷來了。”
“艾瑪,那我是不是要做好叔叔阿姨來我家抓人的準備?”我打趣她。南禕說了句“你敢”後,開始和我商量起酒席的菜色,雖然不能擺很大的排場,不過南禕說請下雙方的好友還是有必要的,譬如我,譬如程風的朋友桑平。
桑平這人我聽南禕提過幾次,是程風關係比較好的朋友,聽說兩人最近忙活著做生意,就是因為程風忙,婚禮的事一直是南禕在操辦,為了這,我對程風的意見就更大了。
桑平在我們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打來了電話,我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兒,結果還真不是好事兒。程風和桑平合夥做生意,被對方騙了,錢沒要回來,被借貸方已經濟詐騙罪告上了法庭,目前程風人在公安局,桑平收到風聲先躲了,躲前還算有良心,通知了南禕一聲。
這叫什麽事兒。陪南禕坐在去公安局的車裏,我又想起了那句話:“鳳凰男要不得。”
“死豬,往那邊挪點兒,擠死了。”我不自覺地把對程風的怨氣牽連到死豬身上。死豬臉貼著計程車窗玻璃,嗚咽著:“姐,挪不過去了啊。”
這可是計程車的後排三人座啊。
死豬肯定是又胖了,哎。
【葉之遠】
導師來電話,叫我盡快回川州去,他說有美國數學家來訪,對方對我提出的那個經濟三角建模理論很感興趣,希望能聽我當麵講解一下。我猶豫了下,說好。
穆中華是個沒安全感的人,在這個時間我離開一下,並不是個壞的選擇。離開書店後,我在遠處又看了一會兒,窗裏的穆中華表情是模糊的,可卻讓我感覺神采飛揚,我真的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當晚的機票處於售空狀態,我沒急,定了第二天早八點的航班。行李收拾起來也簡單,本來我也沒帶多少回家。把一切都收拾好,我坐在床上給兩個人發短消息,一個是平萱,在她爸媽鬧離婚前,我就塞了個小手機給她,為的就是避免有天她被她媽帶走。我告訴平萱,要多和她媽說自己想爸爸。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樣做究竟能不能挽回文彥的婚姻,聊勝於無吧。
再一條是給顧千山的,我告訴他我要離開了。信息發送出去沒幾秒,他電話就打了過來:“在家嗎?”
“是啊。”
“我開車去接你。”
我知道他是又要找我出去喝酒,我說:“不去了,明早趕飛機。”
他老人家可好,直接回我了段“嘟嘟嘟”的電話忙音聲。
還給不給人點話語權了!
顧千山本來打算拉我去我們總去的那家酒吧喝酒的,中途他接了周培源一個電話,臨時調轉車頭去了市南方向。也是,這個點兒,酒吧未必營業。
周培源請客,鮮少是有名目的,今天卻不一樣,據說是要帶女朋友給我們認識。周家也是臨水的大戶,家族生意,主營水產,前幾年聽說開始和我家合作做起了地產生意。周家家業比葉家小點,聽說這次的女朋友是他媽欽點給周培源的,基本就是結婚對象。
周培源這人愛玩,女朋友不知換了多少個,這個算是“政治婚姻”產物下的女朋友,我們都有點想不通周培源幹嗎大費周章做個介紹。
聚會定在臨水的金源會所,最大一間包房,周培源叫了不少人去,他的那個女朋友我見了,倒是挺活潑的,可我想不通,就算不是個木頭疙瘩也不至於周培源樂成這樣吧。
後來過來找我們拚酒的周培源說了實情。
“記得我和你們說的,我小時候偷偷親過的那個洋娃娃嗎,就她!”周培源得意地說。
原來是暗戀這麽多年的對象,難怪他這麽高興。我舉起杯:“看來好事不遠了。”
“哪兒啊,”他晃著腦袋,“她說要考察考察我,看我有前科沒有,可要了我親命了……”
的確,周培源的“前科”就能拿四個字形容:“劣跡斑斑……”
但我瞧著他似乎一點不擔心,愛情最美好的結果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再看看我和千山,我的那個還沒開竅,而他的……
我朝顧千山看去,他正低頭看著手機。
“看什麽呢?”我拍下他。他遞了手機過來給我看,竟然是穆中華發來的短信。
“顧千山,我朋友的男朋友出事,現在在公安局,有些法律上的事不知道你能幫下忙不?”from:穆中華 to:我。
顧千山問我:“你說穆中華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南禕。”
而我心裏想的是:“找個機會要把那女人手機裏的男人號碼清理一下。”
顧千山沒去警局,他拿著手機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就打給一個朋友,聽名字是和他在一個律所合作的合夥人。
“是個經濟類案子……我擅長刑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問就說我在外地出差吧……哪裏是什麽特別的人,普通朋友而已。”我看顧千山說普通朋友時候,表情略糾結。大約不是每個分手後的男女都像他這樣,惦念,卻不敢露麵吧。我覺得在顧千山和南禕的這段感情裏,責任一方在顧千山這裏,不然他幹嗎這種表現,我想到一件事兒。
“南禕從穆中華那裏聽到過顧千山這個名字,可我沒見她有啥反應啊,她別不是失憶把你忘了吧?”我拍著顧千山的肩膀問。他抿口酒,輕輕瞥了我一眼:“你才失憶了呢。”
“我和她認識那會兒,我不叫顧千山。”他說。
這倒奇了,我和他認識有二十幾年了吧,我還真頭回聽說顧千山有個“那會兒”不叫顧千山。
“哪會兒,我怎麽不知道?”我在腦子裏一陣翻騰,真想不起有個“那會兒”。
你讀高中那會兒。
他一說我才想起來,我讀高中的時候,顧千山跟著他媽去國外住了一段時間,他走得很突然,我都是事後才知道的,去顧家時,他人早走了,現在想想,時間剛好對得上。顧千山大我幾歲,我高中,他二十,和南禕談對象再分手,後來回了臨水。其實我早該想到他不是去的國外,這得是去的哪個國外回來考四級八次不過呢?美國嗎?
“怎麽回事啊,到底。”我問他。他嘴巴開開合合,看起來是猶豫著要不要說,周培源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過來:“你們倆躲著清靜,是不是看哥們兒就快修成正果你倆躲這兒抱團哭呢?沒事,有哥在,保證給你們大把資源挑選。”
“沒記錯,你家“正果”正找你黑曆史呢吧?需不需要我幫幫她,我這裏也有大把資源呢,都是關於你的。”顧千山看著周培源冷笑。
周培源他家“正果”剛好走來,聽到我們的話,笑著問:“什麽資源啊?”
我也喝了口酒,心想,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吧,幸福不能隨便曬的。
我定的機票是T500次航班,八點起飛的,早上機場人不多,候機大廳的長椅上零散地坐了幾個,有的甚至還在睡覺。我坐在一個靠窗位子,打開膝蓋上的筆記本。校園論壇的那個帖子中途歪樓數次,最後漸漸沉了下去,我還記得當初翻到最後還有人在問“我親過”是誰。
是我。
千晴的生日聚會上,穆中華本來是要走的,可顧千晴不幹,逼著她喝了三大杯,那丫頭死倔,真就喝了然後直接走人。不知道為什麽,她走後我心裏就惴惴不安的,找個借口出去,在會所樓下的轉角看到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的她。我想,我真開始喜歡她就是從她那個不算雅觀的睡姿開始的,她躺在地上不老實,像在做夢,手不住地在草地上上下劃拉,有點像狗刨。這是怎麽了,我走過去拉她,聽到她嘴裏嘟嘟囔囔:“喘不上氣了,救命……”
這是……“溺水”……了。我拉著她的手,看著她臉紅撲撲的,嘴巴開開合合,像金魚,鬼使神差地,我低頭吻了下去。她的唇軟軟的,舌頭更不老實,貼著我牙縫竄來竄去,本來一個意外的吻卻讓我心“砰砰砰”地跳得劇烈。
“唔……”她哼哼著,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睜開眼,我當時心髒就差沒驟停。本來我以為她會扇我一巴掌什麽的,可她推開我,搖搖晃晃地起身,說句“謝謝啊”竟轉身走了。
那天我跟在她的車後麵一路看著她到家,也是從那天起我才知道,有人醉酒是會和夢遊並發的。
穆中華,你記得嗎?我對你還有救命之恩呢?
思緒被機場小姐通知登機的聲音打斷,我看看時間,打消了現在去問顧千山那起控告解決的如何了。
下了飛機到學校,我才知道教授要我回來遠不隻是因為外國教授對我的建模感興趣那麽簡單,負責帶我研究生課的教授是個七十多歲的老數學家,因為熱愛,所以接受了學校返聘。他不常帶研究生,手底下三個學生就我不是博士。老先生年輕時留過洋,說起來英語口語也算不錯,可年前生的一場病讓他口齒受了些影響,在和美國教授交流方麵有了困難。所以他叫我回來,一是為了學術交流,二根本就是圖方便,想找個翻譯。
想起臨走前陪著南禕在公安局的穆中華,我有點情緒:“老師,師兄他們呢?”
我問起我兩個讀博的師兄。
老爺子朝我擺擺手:“他倆平時忙學業,趁著假期在家搞對象,我這個做老師的哪裏好打擾,你不是單著呢,我就想著喊你了。”
我心想:“老師啊,你不能因為我單著就打擾我啊,這不構成因果,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打擾我,說不定我就有對象了呢……”
再埋怨也沒辦法了,在夏熱未消的川州市,我陪著從University of Chicago來的Professor Rodriguez一行四人參加了一天的學術交流後,開始了在我看來相當無聊的觀光活動。
川州市地理位置靠南,夏末有秋老虎。我是個不愛出汗的人,四十幾度天氣跟著幾個老外繞城跑了大半天也覺得熱。Professor Rodriguez是個精力旺盛的大胡子老頭,才逛完川州市的地標明珠塔,又提出去江邊遊船,和Professor Rodriguez同行的三人是他的學生,兩男一女,兩個男的裏有個體力不大好,上船前我說買點水回來,我老師中途早嫌熱跑了,現在學校這邊就剩我和我們係的一位主任。主任比比劃劃,操一口半生不熟的英文和外賓說話,跑腿隻能我來。
賣水的攤子離得不遠,我一個來回,拿了幾瓶水回來,可回來時,我看到不少人都圍在岸邊喊著什麽。我仔細一聽,明白了:“有人跳江。”
我抱著買來的水幾步跑到江邊,還沒看清情況,身後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前傾下去,麵前是江水算不上清澈的川江。
我想起之前看過的一則笑話。
【穆中華】
警察隻許一個人去見程風,我留在大廳裏等南禕。剛剛來時的路上,我發了條短信去給顧千山,有個律師在總比我們這些什麽都不懂的強。
律師來得很快,卻不是顧千山,對方自我介紹說是顧千山的朋友,姓李,他說顧千山現在人在外地,來不了,托他過來看看。李律師在公安局的熟人看起來不少,和我見過麵就進了我們剛剛進過的那間辦公室,也不知道他具體做了什麽,總之沒一會兒,我看到南禕和程風一前一後從走廊那頭一扇門裏出來了,程風臉色不好。南禕的情緒我看不出,但也好不了,我想。
“你的身份證暫時要扣押在警局,還款完成前警方會限製你的出行,盡快籌錢吧。”李律師說。程風點點頭,接連說了好幾個是。
我卻不信了,都被騙了,程風去哪籌錢還賬呢?
我覺得我有必要給南禕打針預防針。
晚上回到家,吃了飯,我叫她進了臥室:“小禕,在錢這個問題上,你不能幫他。靠女人脫困的男人大多不會感激女人,相反都會有自卑心理,甚至仇視你也說不定。”
“我知道。”我沒想到南禕答應得這麽痛快,有些驚訝。
“真的?”
“真的。”她拿過我床上唯一一個毛絨玩具,一隻維尼,扯著它耳朵說,“騙你幹嗎?他才做生意時我的錢都給了他,我現在沒什麽錢了,除了準備結婚的那點。”
“你還打算和他結婚?”我問。私心上我真不想她嫁給程風。
“我也不知道。”南禕說。
“南禕,”我端正姿態坐好,“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到底喜歡上他哪點,我看程風除了什麽事兒都順著你外,也沒什麽其他啊。”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程風和那人一點都不像吧。”
我用幾秒時間反應過來,南禕口中的那個“他”是她之前說過的很要好的那個男朋友。這要是多大一個混蛋啊,能讓女生分手後賭氣似的找一個和他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
我不認同南禕這種破罐破摔的做法,雖然理解:“南禕,趁早和程風攤牌,他壓根不是你的菜,你這樣不僅委屈自己,對他,說實話也不厚道。”
我的話讓南禕“撲哧”一下笑了,她說:“中華,你是不是巴望我倆分手許多年了?”
“是的唄,許多年了都。”
穆子業“咚咚咚”地跑進房:“小禕姐姐,你是不是要和程風哥哥分手了,太好了,我要快快長大,好做你男朋友!”
看吧,巴望你倆分手的不止我一個,我一巴掌拍上穆子業的後腦勺:“小屁孩,你才多大點兒。”
南禕決定等程風渡過這段時間再說分手的事,她和我說要我找個時間請顧千山、李律師還有葉之遠吃個飯。
我想不通為什麽要叫葉之遠,可還是打給了他。是個女的接的,操口美國腔,她說:“Aha,you are Ye’s friend,he fell into the river and got injured。”
我舉著電話眨眨眼,操口標準東北話:“你說的啥?”
我家這幾個人基本都是會外語的,外婆和隔壁鄰居大媽打麻將時學會說幺雞是one chicken,韓琤因為業務需要,見到外國友人頭句話管保是Welcome to LinShui,beer or coffee?臨水曾經作為中國的代表城市舉辦了一次不算小的國際活動,外國人喜歡去她的超市買罐裝啤酒和咖啡,韓琤對這句話記得特別牢。至於死豬,她對磅秤上麵的刻度超級敏感,絕對分得清kilogram和jin兩個單詞。我英語學的算多的,四級雖然沒過,詞匯量還是有的,但這些的前提是需要把單詞放在紙上,如果是聽力的話,那麽請您將語速放慢兩倍,連播三遍,切一句的單詞不超過十個,那麽區分單詞生僻與否,我偶爾可以進行真人對話交流。
所以總結起來,我家英語最好的要數每天持續在中央科技頻道、體育頻道、英語國際頻道輪番收看的穆子業了。
南禕當時不在,我叫穆子業給我做翻譯,不巧,他正蹲在廁所裏拉屎,我敲門他不開,我一氣,直接拿備用鑰匙開了門。
“穆子業,幫我聽聽那個女人說什麽呢?還有她怎麽拿著葉之遠的手機?”
穆子業不答我,彎著腰拿小胳膊緊緊擋在腰上。
“屁孩兒,零件長全了嗎,還害羞來,”我轉身不看他,手背著遞給他手機,“快聽,不然我就把你上個月尿床的事兒告訴南禕。”
我清晰地聽穆子業嘀咕了個詞兒,罵我的。然後他接了電話,一句一句的反應:“有人跳河,之遠哥哥也跟著掉河裏了,然後受傷了。”
這什麽情況,怎麽聽著像殉情似得呢?我轉身:“你翻譯的到底對不對啊?”
穆子業不滿我質疑他的英文水平,想抗議,可手護著下三路,壓根沒法分神,臉漲得通紅:“愛信不信,穆中華你轉過去拉!”
我沒理他,拿過手機對著電話用我印象最深刻的幾句英語和她對話:“Who are you?Where is Ye Zhiyuan?”
等我聽懂答案時,人稍微有點愣的,他什麽時候回川州去了,怎麽都沒聽他說過,還有這個叫馬啥的女的是誰啊?
也許是我表情不大對,本來想報複我的穆子業拉完屎提起褲子就跑出了廁所。我揉揉鼻子:“穆子業,你不衝廁所!”
顧千山那邊也是有事來不了,原本的聚會索性就這麽取消了。那天之後,我一直想著再給葉之遠打個電話,我心裏想的是,再怎麽也是個可能成為數學家的書呆子,可別腦子隨便進水變傻了。可我沒時間,南禕已經決定等程風生意上的事情過去後和他談談,在那之前,我要幫她準備不久後要在川州開的小店的前期準備工作。
南禕家境不錯,可她性格獨立,是個不愛依靠家裏的人,她家裏還有個哥哥,南禕從小受到家人的嗬護,不是因為程風這事兒,南禕是不會和家裏鬧翻的。希望她和程風分開後,能和家人和好吧。這麽想的時候,我和南禕一人手裏拎著兩袋布料往公交站點走。城郊的批發市場,地址有點偏,走著走著,我們忽然被一夥人攔住了。
“你們倆……誰叫南禕?”說話的是打頭一個身材精瘦,胳膊紋了不少文身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搶在南禕說話前開口:“我是,你們誰啊?”
“你?”他打量我的眼神輕佻,上上下下的,我恨不能手邊有把勺子,他要是再看下去,我直接上去挖了他眼珠扔地上當泡踩。
他沒打量多久,就朝左右揚了揚下巴,隨著他動作,他身邊上來兩個人。文身男說:“既然你是,那就跟我們走趟吧?我們老板要見你。”
“切,我認識你們老板是誰啊!“我扔了手裏的袋子,甩甩手,朝南禕使個眼色讓她報警,然後衝文身男說:“我不認識什麽老板,也沒時間沒心情,告訴你,我不去。”
我不怕打架,大不了打個鼻青臉腫,可今天我覺得這群人是來者不善。
果然……
文身男笑笑,從口袋裏拿了張紙出來,他伸長胳膊在我臉前甩了甩,天黑了,路燈昏暗,我壓根看不清上麵寫了什麽,可我聽得見,文身男說,“我”的男朋友程風和他們老板借了錢,說好了沒能力償還就拿“我”賠給他們老板。
我心裏一陣冷笑,程風,你還真是王八蛋。
“他借得錢憑什麽拿我抵債,你在我臉上看到我姓楊了?沒事能當喜兒抵債?告訴你們,今天想帶我走可以,除非我死了。”其實我膽子沒那麽大,可能真是被程風那個王八蛋氣瘋了,就想幹一仗,反正我也不是南禕,就算被他們帶走了,也沒事,應該沒事吧……
我叫南禕先走。可南禕腦子抽筋了似得,竟然朝文身他們說她才是南禕。
不就是個名嗎,又不是金子,還要搶的……我徹底無語了。
盯著圍在我們身旁那一大票人,我對南禕說:“咱倆負隅頑抗一下?”
“負!必須地!”她說。
我覺得這女人打架成癮了。
可是還沒開打,耳邊傳來密集的警笛聲提醒,我才發現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警察叔叔,效率也太高了吧!
後來等我看到穿過警車朝我們走來的顧千山時,我看看南禕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南禕慢慢朝顧千山走去,站在他麵前,張開胳膊,要抱抱的姿勢。她比顧千山矮些,顧千山真彎下腰,然後我看到南禕勾著顧千山的脖子,抬起膝蓋,狠狠地給了他下三路一下。
哎呀媽呀,好疼!斷子絕孫腳啊,我真想給南禕點個讚。
【葉之遠】
我是之後才知道穆中華是打過電話給我的,當時我覺得有熱熱的東西沿著我的眼角流下來,穆中華好不容易打次電話給我啊……
電話是Marlin接的,她是Professor Rodriguez這次來中國隨行隊伍裏唯一一個女學生,Professor Rodriguez對他這個學生很照顧,所以就算那天是她跳江,害我莫名其妙也被人推下了江,為了照顧中美友誼,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我也隻能眼看著她在我房間走進走出,一個逐客令都不能下,就算她還讓我錯失了穆中華的電話。我壓著心裏的火氣,真想不通,什麽時候我一個學生也有了影響兩國外交的地位。
我掉下去的時候,腿撞上了江邊一塊凸起,不輕不重的傷,卻需要靜養一星期。
也好,一星期後開學,穆中華就回來了。
唯一讓我糟心的是Marlin時常來病房看我,每次我“委婉”地讓她回去時,她總會眨眨她那雙藍藍的眼睛:“Oh,Ye。Your injury was absolutely because of me。I have obligation to take care of you。”
你有義務照顧我?照顧我幫我吃我的蘋果、和我的牛奶,看我的書?
哎,我算知道了,沒臉沒皮這事吧,真是不分人種,天下大同。
但是Marlin有點好處,她喜歡和我聊穆中華。她問起她的專業、年紀、興趣愛好。我問她:“你也沒見過她,幹嗎對她那麽感興趣?”
於是Marlin和我說起那天我錯失的那通電話,她叫穆中華是神奇的東方少女。
“Ye,你知道?她的英語實在是太蹩腳了,但是就算蹩腳,她可是我見過的說英語蹩腳,說得最理直氣壯的中國人。天,她的英語在我們國內都算得上外語了!”Marlin比比劃劃,和我形容她和穆中華對話時候的情形。
我推下眼鏡:“你會中文?”
Marlin眨眨眼,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個距離:“一點點。”
她的一點點比起穆中華的英文可是多了許多點,想起Marlin說她也聽不太懂穆中華的英文,我忍不住笑了,我在考慮將來是否可以給穆式英語單獨拉個語種出來。
眼見著住了幾天院,穆中華再沒來電話,我有些沮喪。可想想,直接去找她效果未必好。我想起了顧千山。
出門前,南禕男朋友的案子不知怎樣了,我可以問問這個,捎帶著打聽下穆中華的消息。可沒想到,顧千山也負傷了,知道他傷在哪裏,為什麽受的傷,我不厚道地笑了:“千山,我是真好奇你之前到底怎麽人家小姑娘了。”
“別好奇我,和你說個事兒,穆中華回川州了,差不多今天就該到了。”
啊?!當時,無數種思路在我腦子裏頭打著架,她怎麽提前回來了?幾點到?是去學校了嗎?這些個想法最終成了一條,說不定她會來看我。
我有點小興奮,坐在床上推了推眼鏡,後來護士小姐進來查房時我還讓她看了看我的衣著。
我覺得我不該是現在這種毛頭小子的樣兒啊?
可是從上午等到下午,我想去廁所了,穆中華還是沒來,實在忍不住了,我起身扶著牆,一點點挪進衛生間。
正方便時,身後傳來推門的聲音。忘了說,醫院為了防止患者暈倒在衛生間,隻在門上安了一個簡易掛鉤,本來就不牢靠,恰巧我住的那間,掛鉤直接就壞了,於是我和穆中華四目相對,我的臉騰一下就紅了。
她倒是挺淡定地,拎著水果籃子先轉了身,背對著我說:“沒事,我什麽也沒看著。”
過會兒,她吹聲口哨:“沒想到,不小嘛?”
我:“……”
這兩句是一個意思嗎?我覺得我語文沒學好。
【穆中華】
我咳嗽一聲,回頭看到提好褲子臉早通紅的他,歪著頭,有些驚訝:“我不會是第一個瞻仰過你……額……那裏的人吧?”
葉之遠白了我一眼,我頭回見他翻白眼,他是個單眼皮男生,眼珠黑黑的,翻起白眼來並不像別的男的那樣,顯得小家子氣,他白完我後,聲音幽幽地說:“你說呢?”
然後他說:“我還是處男。”
我想起流星花園裏的杉菜,有次她衝到校園操場上衝著道明寺大聲喊“我還是處女”,那場戲我印象深刻,杉菜和道明寺開始是水火不容,誰想到這倆人後來會相愛呢?相似的情形放在我和葉之遠身上……
呸呸呸,我在想什麽呢!我搖走腦子裏奇怪的想法,抬起頭,剛好對上葉之遠探究的目光。我覺得氣氛有點尷尬,幾步走到屋裏床邊,我放下果籃,對著身後的葉之遠說:“處男……比處女還稀罕。葉之遠,你不會是信奉什麽,為信仰堅守清白吧?”
“不,我覺得那件事隻能和我未來的妻子一起做。”
我還真沒看出來,葉之遠在愛情觀上真的讓人刮目相看。
可這種好感在那個叫馬啥的金毛女人出現在房間時就頓時在我心裏煙消雲散,男人還不都是一樣,我哼了一聲,抬腳出門。反正我人已經看過了,知道他沒死,我打個電話給南禕交差,電話裏不免形容了下馬啥和葉之遠的親密友好。
不知道為什麽,南禕笑得賊兮兮的,我問她笑啥她也不說。等我再問起她和顧千山,她直接掛了我電話……
臨近開學,陸續有學生返校,我慢悠悠走進醫學院大門,門口遇到兩個結伴去洗澡歸來的同係同學,我和他們不熟,從來不打招呼,可那天破天荒的,這倆人一同朝我招招手喊我:“中華你這麽早就回校了啊?”
我好笑。好像沒你們早吧。
我嘴巴都沒彎一下,邁步朝校園裏走,可那倆人卻攔住了我。
“中華,過幾天開學,照慣例學校還是有迎新舞會的,怎麽樣,你也來參加?”
開什麽玩笑,我才不要和個男生手拉手鴨子一樣站在塊特定場地上鴨子走路呢,還要被人圍觀。我擺擺手:“沒興趣,再說我也沒舞伴。”
“誰說沒有,我們都知道你交了男朋友,把你當寶貝似得寵著,你就別掖著藏著了,帶來給我們看看啊。”
我說他們幹嗎一個個都這麽大的興趣,感情還是bbs的餘震效應。
我擺擺手,徹底不打算應付他們:“說了,沒有,愛信不信。”
可事情並不像我想的那麽簡單,我也第一次見識了流言蜚語的威力究竟是有多大,竟然連我的導師都……
於教授和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正戴著塑膠手套,切開一句屍體的胸腔部分,於教授習慣用T字形解剖術式。他是這麽和我說的:“中華啊,年紀不小了,談朋友沒有啊?”
“沒有。”我麵無表情的答,手裏動作沒停,正切開死者胃部,已經糜爛的胃液發著腐臭味,就算我戴著防毒麵具還是有擋不住的氣味朝我鼻子裏鑽:“根據死者胃部食物的消化情況看,死亡時間該在飯後五到六小時之間。”
“嗯。”老師肯定了我的說法,可說的話依舊不著調,“我就說嗎?文學院的老鍾和我說你有對象了,我說沒有啊,中華處對象咋可能不告訴我呢?”
我:“……”
文學院的老師,你是不是這麽有空啊,沒記錯,你們的校區離我們這裏隔了半個城的,勞您分神了哈!我心裏有氣,下刀狠了點,直接切了死者的腸子。
“沒事沒事,一會兒縫上就好了。”於教授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不過,中華,到了年紀是該談對象了,要不是我是你老師,我也要誤會你是不是喜歡女的了。”
……老師,你思想什麽時候這麽前衛了。我黑著臉:“老師,我對燈泡發誓,我是真喜歡男的。”
“那好,新生舞會,你找個男舞伴來給老師瞧瞧。”於教授的眼光無比狡黠,我覺得我又跳進了一個坑裏。
“有難度沒有?”教授問我。我說當然沒有。
不就是找個男的當舞伴,總比找男朋友容易些吧,我想。可真等我開始找的時候,我發現當舞伴一方是我——穆中華的時候,找個男的、活的、兩條腿的當舞伴,難度係數真是比找男朋友差不了多少。
可真煩人。
現在學校裏認識我的不認識我的基本都對我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認知,要麽就說我是同性戀,要麽就說我傍了一大款,可真是天差地別。
我想撂挑子不幹,他們愛說什麽說什麽去吧,可是南禕說不行。
那我就想了,要不再去借一個吧,我想到了葉之遠。
【葉之遠】
我出院後的第二天,在數學係的第三實驗樓裏做建模,不算小的液晶顯示屏上有無數火柴形的藍色光柱在做著看似不很規則的運動,我和我兩個學長正在調試數據。坐在我旁邊的學長叫李響,本科和研究生期間讀的是數學,年初被美國一所知名大學經濟係的一位博導錄取,再過一陣就要出國走了。
他這次是來學校辦些手續,被我逮著過來幫我看數據。
李響問我:“之遠,你讀完研,也來國外吧,以你的能力,在國內屈才了。”
我笑笑:“再說吧。”
人各有誌,我喜歡數學,卻沒那麽大的野心,成為經濟學家,操縱經濟杠杆,稱雄華爾街這些事對我來說,吸引力真的不大。對我來說,在一座不算特別發達的二線城市裏定居,有棟自己的房子,不用太大,和喜歡的人一起生活,她有點脾氣,有點霸道,愛欺負我,而我就用自己的方式糊裏糊塗地接受她算不上好的脾氣,寵她,每天清晨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她,那樣的生活比起每天泡在美元堆裏,好的不止一點點。
正想著,我另一個下樓去買飲料的學長推門進了實驗室。他的臉被電腦的螢蘭光芒映得有點玄幻效果,可他說的話卻讓我心裏猛地一跳。
他說:“之遠,樓下有個女生,我看像是來找你的。”
他朝我擠擠眼睛,做了個口型:“法醫係那個。”
自從上次我被穆中華揍了之後,基本上和我熟的人都知道了她。
我控製著砰砰地心跳,下樓。
我們係的教學樓都是嚴謹的設計風格,一樓大廳除了四角各擺了一盆一人高的綠色植物外,再有的裝飾就是立在大廳中央的1比1比例的華羅庚塑像。我走過去時,恰好聽見彎腰正仰頭看華老先生的穆中華嘀咕一句:“學數學的人沒事幹嗎都長這麽帥,是打算靠臉解題嗎?”
我撲哧笑出聲,心裏想的是我也許也在穆中華的那個“都”裏麵。
她聽到我的笑聲,回頭看我,臉上的尷尬轉瞬即逝。
“這麽巧啊?”她說。
“一點都不巧。”我說,“學長說看到法醫係一個女生在我們院樓裏轉來轉去,半天了,讓我來看看是不是小偷什麽的。”
“誰是小偷了,再說你們院有什麽值得我偷的?”她翻個白眼。
“開玩笑的,我記得你在我們院沒什麽認識人,是來找我的嗎?”我問。
“你……腿好了?”
“嗯。”
“好利索了?”
“是啊。”像證明似得,我跺跺腳,結實的很。
“嗯,這就好。”她說話開始吞吞吐吐,我知道她要說什麽,這段時間我們沒怎麽聯係,不過她的事我都知道,該是新生舞會舞伴的事。果然,她開口:“外婆說,受傷之後要進行康複訓練,要不我幫你練練?”
“怎麽練?”我強忍著笑,她是不是總這樣,明明是想求我,偏要說是幫我。
她咬了下唇:“過幾天不是有什麽迎新舞會嗎?我帶你去跳一圈,活動活動腿什麽的,對恢複好。”
的確好,極好!我笑著打量著眼前的女生,開口:“謝謝你,中華,不過Marlin那天已經約了我,我那天要做她的舞伴。”
兵法三十六計教育我們:逼則反兵,走則減勢。緊隨勿迫,累其氣力,消其鬥誌,散而後擒,兵不血刃,是為欲擒故縱。
在追求穆中華時,我認為此計甚妙。
我幾乎看得到穆中華腦子裏的那些個小氣團正在圍毆Marlin。
【穆中華】
那個叫馬啥的到底哪冒出來的啊,咋還不回美國去呢!
都說八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跑。秋老虎降臨的大學校園裏,來回晃悠的男生真的不少,問了一圈兒,卻沒人願意做我穆中華的舞伴,人家的理由不少,不是約了舞伴就是不會跳舞。神內科的內小誰,你敢對著你燦爛一臉的青春痘發誓你約得到舞伴嗎?還有骨科內小誰,不會跳?那你每天在小花園裏劃拉著兩條腿練轉圈兒,還被叮了一臉的包,那是啥?是啥!
歸根到底,他們不過是不想和我跳而已,這種認知多少還是讓我小小挫敗了一下。
南禕坐在我對麵,推了杯冰島咖啡到我麵前,推的時候,我看她不住地搖著頭,她說:“真的,人啊,自知之明來得太是時候也不是好事。”
我聽得出她是在罵我。
和我比起來,南禕的境況要好不少。程風的事一出,南禕理所當然的提了分手,當時二進宮又進了局子的程風還是一臉的對不起,拚命的和南禕道歉,甚至程風特地從鄉下趕來的老媽還跪在地上求南禕原諒。南禕是個實誠孩子,實話實說地交代了她對程風的壓根不是愛,所以他和她之間說起來是誰都不欠誰的。
乍一聽這話的程風臉徹底白了,也是,一直以來他憑借的不就是以為南禕喜歡的是他嗎?而程風的媽則十分驚世駭俗的把南禕從她太太太姥姥輩罵起,出了警局的南禕拍拍胸脯,說了句話:“幸好。”
真是幸好。不是說所有鳳凰男都不好,隻是門第差異造成的心理差距遠比社會地位差異可怕的多。
隻是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喝了口咖啡,我開口:“埋汰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老實交代,你和顧千山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就分手了?”
“我過生日,他遲到了半小時。”南禕擺擺手,輕飄飄地好像不是在說一段感情的破裂,而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多雲與否。
“就這?”我一個沒忍住,險些把嘴裏的咖啡照顧到南禕臉上。
“就這怎麽了?不嚴重嗎?下著雪,我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打了十三個噴嚏,用了兩包麵紙!”
得,虧她把什麽都記這麽清楚,我調整個坐姿,百無聊賴地:“後來呢?總不至於就這麽分了吧?”
“他沒來找我,就這麽分了唄。”南禕看向窗外,於是我開始回憶,二十歲前的我,是否也和南禕一樣,這麽矯情過。
答案是肯定沒有,因為那時候的我,正整天琢磨著和死豬鬥智鬥勇來著。
我們坐的地方是南禕的店,她做什麽都是三分鍾熱度,先決定開服裝店,後來想開畫廊,最後關頭,改成了現在這間咖啡廳。咖啡廳有個好處,就在我們校外,沒事的時候我們還是可以常見麵。
就在這時,門從外麵推開,有新鮮的風吹進來,我看到了顧千山。
我是沒那個興致做燈泡,找個借口,我出門打算去圖書館看會兒書,途中一條小徑上一對男女正在爭執,我發誓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可是我耳朵上麵沒安把門的,這怪不得我。我聽見那男的對那女的說:“你不是答應做我舞伴了嗎?三班的王XX不就比我帥點嗎?”
他話音沒落,我直接衝過去,拉起那男生的手,目光無比真摯地說:同學,你看我做你舞伴如何!
一場迎新舞會曲沒起,我就成了神經病。
好在,我終於找到了舞伴。
當然不是我“攔路搶劫”的這個,不知道為什麽,我才一出現,那女的立馬改口,拉著那男的走了。難道是沒對比,不珍惜嗎?
看著站在我麵前,個頭兒勉強和我“般般”高的雀斑臉,我隻能拿“濃縮的都是精華”這話來安慰自己了,隻是我真是忍了很久才忍住沒問出口,我真想問他:“你媽生你時是捅了麻雀窩了嗎?好好的咋就被拉了這一臉屎的。”
之所以有這個舞伴,多少還是要感謝下葉之遠,雀斑臉是小他兩屆的大四學弟,和我同級,聽說學習成績是他們年組第一,我當時就想和葉之遠說:咱能來個非學霸嗎?可我沒說,就這個還是來之不易的呢?南禕悄悄透過側麵問過,說這個男生是很典型的學究,學校裏誰誰誰的風評他都不清楚。
敢情是坑蒙拐騙來的啊……
學霸很敬業,約我練舞,我心想就一舞會,去了耍兩圈完了,練什麽練呢?
可學霸相當較真,他說:“做一件事就要全力以赴把它做好。”我當時就想啊,放這麽一大太陽在我頭頂上普照,估計一場舞會下來,我多少也能天天向上點兒……吧……
“哎呀對不起,是該先邁左腳。”踩他第十次時我說。
“我忘了這裏該轉身了。”第三十一次踩他時我的道歉聲已經小弱蚊咀了,生平第一次懊惱,生平第一次無奈,生平第一次想撂挑子不幹!偏偏還有人湊熱鬧。
我導師來電話關心我:“中華啊,練得如何了。”
“還成吧,左腳腫了,右腳差點,不過也快腫了。”我跺著腳,跳舞比解剖可累多了。
教授很驚訝:“中華啊,別太拚命了,悠著點兒啊。”
我說:“老師啊,我已經很悠著不去踩他的腳了,可是真很難啊!”
【葉之遠】
盧天是扶著牆回寢室的,他原來的寢室搬遷重建,學校對那棟樓的學生進行了分批安排,剛好我們寢室有張空床,盧天因此成了住我下鋪的學弟,他讀大四,是個話少的人,性格偏內向,導師讓我好好照顧這個學弟,讓他多接觸外界,不要整天學習,於是我把他介紹去給穆中華做舞伴。
看著初次歸來的他走路那姿勢,可想而知,練舞的過程並不樂觀。
“腳傷了?”我問盧天。盧天皺著眉點頭:“學長,你在哪認識這麽一個奇葩啊,跳半小時踩了我七十二腳,再過會兒湊足108腳我都打算去重溫水滸了。”
“她是我老鄉。”老鄉,在大學裏很好用的一個詞兒,兩個互相不認識的人之間多了這個詞兒,就多了一絲理所當然的親近。我看著盧天開始還皺著的眉在聽到我這麽說時,鬆了鬆。看得出,他是想撂挑子的,我也沒打算他能堅持到最後,隻是這段時間,他還是堅持下去吧。
盧天果然沒說撂挑子不幹的事兒,隻是接下去的幾天裏,他不再像之前那麽積極的練舞了。
日子隨著建模的逐漸成形不知不覺到了迎新舞會這天,Marlin穿著一件裸色晚禮服在我們宿舍樓下等我,Professor Rodriguez已經回美國去了,奇怪的是Marlin卻提出了在中國交換學習的申請,她現在是我那個建模小組的一員,和我一起跟著我導師學習。同學愛拿我和她開玩笑。
出門前,我叫盧天一起出門,他衝我擺擺手:“學長你先去吧,我待會兒。”
我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開門出去。
迎新舞會的場地在大學中心園區的露天廣場上,夜晚,校工們提前布置的巨大彩色投影燈將廣場映成五顏六色的,燈下學校的男女成群結隊,按照西方禮節,Marlin挽著我的手,我則在人群裏找那個人。她好像還沒來。
“Ye,你有喜歡的人了?”
我揚揚眉毛看Marlin。她也朝我眨眨眼:“你喜歡那個法醫係的女生,我都聽說了,她打了你,你讓盧和她跳舞。可我不明白,你幹嗎不和她跳?”
Marlin的中文其實很好,她是個神秘的西方女人,來中國交流,卻自己跳了江,後來竟留在了中國。我微笑一下:“舞會要開始了。”
曲子過去兩首,穆中華還沒來,我沒看到她,心情莫名開始躁動。身旁的聲音告訴我,我不是唯一一個在關注她的人,我聽到他們係的兩個女生湊在一起說著什麽,仔細一聽,穆中華。
“哎,你聽說了嗎?數學係那個學生不來和穆中華跳舞了。”
“啊?你聽誰說的?”
圖書館那邊說那個學生正在那兒看書呢,有人去問,他自己說的,他說他之前並不知道穆中華那麽不受歡迎,現在知道了所以不來了。
原來如此,我就說開始說穆中華有男朋友的消息是假的吧,那種女生哪會有男生看得上。她今天肯定是沒臉來舞會了。
那個女生話音沒落,我就看到一身運動裝的穆中華大咧咧地穿過人群,走到了廣場中央的高台上,她頭發略微淩亂,氣色看上去不大好。高台上有個麥克風,一個音樂學院的學生正唱著歌,穆中華走過去,伸手一扒拉:“借過,我說兩句。”
穆中華的話不長,她說她舞伴跑了的時候,我聽到四周人在笑,穆中華也笑了。她拿著麥克風,用很大聲音說:“雖然沒舞伴,但我還想迎新,怎麽辦?大家不介意我來段獨舞吧?”
說完,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音樂公放,隨著樂聲,我看著穆中華伸胳膊踢腿……
她做的是第二套廣播體操……
人們哈哈大笑,可穆中華卻一絲不苟的彎腰踢腿,從頭做到了尾。曲畢,她的動作也收尾,穆中華重新拿起麥克風,用不很大的聲音說:“沒男生願意和我跳舞又怎樣,我照樣可以活得精彩,以後再揪著這點在我背後說閑話的,被我知道,無論男女,但凡你身上開口的地方,不管是不是能出氣,我都會幫你縫上的。”她在身體上比畫了一下穿針引線的動作,最後握著麥克說句祝新生大學生活愉快後從台子上跳下來。
那刻,我覺得她是前所未有的耀眼。我突然覺得自己所謂的欲擒故縱實在是太花哨了,被她拒絕又怎麽樣,再追就是了。沒和Marlin打招呼,我跑出人群,去找她。
穆中華躲在離廣場百來米遠的一處人工湖,湖邊種了一排垂柳,夏末,柳樹僅剩的生命力不多,葉子脆脆的,風一吹,沙沙地響,偶爾有葉子禁不住風,落下來。
站在這裏,聽得到遠處的樂聲,顯然剛剛的插曲過後,迎新舞會還在繼續。
穆中華的氣也沒出夠,撿著岸邊的石頭子丟進湖裏打著水漂。她不大擅長這個,石頭子最多就漂兩下就沉進了水底。丟石子的人邊丟邊罵:“我不就是沒個男朋友嗎,我不就是不招人待見嗎?我是妨礙誰腳落地了還是危害社會了!一群和我沒關係的人整天在我背後嚼舌頭,病人!”
她又要撿個石子丟,可沒想到被我先了一步。我撚著那粒石子,舉在她臉前:“打水漂講求個技巧,力的大小,同水麵形成的傾角,按照β角度計算公式計算,這樣丟,石子最起碼可以丟出六個漂。”
我比了個姿勢,丟出石子,那塊石子的質量也合適,一直漂了九個才沉進水裏。
我回頭看穆中華,她在撇嘴:“丟個石子也能扯出套公式來,你不累我都累。”
但我覺得她沒生氣,她坐在草地上,仰著頭問我個問題:“葉之遠,你覺得我這人咋樣?”
“不錯,人漂亮,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我覺得你在自己的專業上麵很嚴謹……”說著說著,我看到穆中華的臉成了似笑非笑,我再往下說她幹脆就笑出了聲。她說:“葉之遠,你就算拍馬屁也能不能往靠譜方麵拍,你說的這人誰啊,反正不是我。”
她眨眨眼:“我剛剛才那麽幹了一出,你還說我脾氣好,太假了,我自己都覺得假。”
我撓撓頭,這也許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我看來,那是她的真性情。
“換了任何一個人被人那麽說,估計就算不做你做了的事,也差不了太多。”我也坐下,我和穆中華之間隔了段距離,天上星空燦爛,我和我喜歡的女生並肩坐著,連風都靜了許多。
“真的,你真不覺得我脾氣差,舉止粗魯,沒男生緣,長得也不漂亮……總之他們那些人說我的事情你都不覺得嗎?”
“不覺得。”我實話實說,沒想到卻挨了一拳。
穆中華的力氣真不小,一拳揍在我下巴上,我人直接滾到了草地上,嗡嗡的腦子裏,我聽到她說:“我那麽好你還拒絕做我的舞伴,還介紹那麽一個混球給我,混蛋。”
她生氣了,我有點慌,心想這下弄巧成拙了。
可她下一秒就過來拉我起來。
“不過還是謝謝你,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男生誇我。”她說話時,膝蓋是跪在草坪上的,我被她拉起來,我的眼睛剛好對上了她的唇。
心髒控製不住的劇烈跳動起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真表現出了異樣,她拉我起來後愣了幾秒,緊接著就跑掉了。
莫名其妙地就跑掉了。
是我說錯還是做錯什麽了嗎?
趁著夜風,我在校園裏又轉悠了會兒,這才慢悠悠的往宿舍走。快到門口時,我碰到了盧天,他懷裏抱著摞書,站在路旁正和人說著話,看起來是才從圖書館回來。我看到他,他也看到我,盧天主動和我打招呼。
“學長,今天這事兒我得和你說抱歉,我也是去之前被人告訴她是那麽個人的,聽說她在迎新舞會上還跳了段廣播體操,真是……幸好我沒去,不然會被全校同學笑的,學長,你恐怕是不知道她是那樣個人吧,我和你說,她……”
“她是怎麽樣個人不用你告訴我。”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發火,對象是我的學弟盧天,起因來自於穆中華。
那天我躺在宿舍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有了懊惱的感覺,我想會不會就這麽弄巧成拙了?我想,穆中華會不會就此再不理我了?我想了挺多的,想得入神,甚至沒注意手機已經閃了好一會兒了。
我拿起手機,看著上麵的來電顯示,奇怪顧千山這麽晚了會有啥事。
我拿著手機下床開門,午夜,宿舍走廊靜悄悄的,我走到樓梯拐角地方問顧千山:“這麽晚了,什麽事?”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我真是不喜歡這樣的選擇題,特別是我現在心情不好,可我又不是那種隨便會發脾氣的人,抿抿嘴,我說:“好消息是什麽?”
“穆中華好像對你動心了。”
顧千山在輕笑,而我的心情好像是一萬匹駿馬在我心裏瘋跑而過,我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抖:“那壞消息呢?”
“她可能、大約、也許是要追你。”
顧千山就是個混蛋,這兩個分明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了,最起碼對我是,可我心裏畫了個問號:“你咋知道的?”
【穆中華】
等我覺得葉之遠看不到我的時候,我開始瘋跑。人在跑步時,心跳肯定是會加速的,那樣我就有理由說我現在的心跳加速是因為跑步而不是因為葉之遠。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停下來時,我已經站在距離學校有段距離的十字路口了。平靜一會兒,心跳慢了些,可還是超速,特別是我閉起眼想到剛剛我和葉之遠那個距離的時候,心跳就又開始加快了。
“再跳,再跳交警都要給你開罰單了,你知道不?”我按著胸口對自己說。
今晚發生了那些事情,學校我是不想回了,剛好街角有個網吧,門前掛塊24小時營業的牌子。我沒多想,進門交錢,選了台機器。
這個點兒了,網吧人照樣不少,四處彌漫著煙味,空氣十分不好。我憋了半天氣,發現除了把自己憋死外根本避免不了那股味道,隻好聽之任之。
我很少來網吧,學醫的人多少都有潔癖,我嫌棄網吧的鍵盤經手多人,髒得不行,於是選了個可以不常用到鍵盤的活動,看電影。
電腦有自帶影院,我選了一個外國文藝片看,沒三分鍾,我打了十二個哈欠。
可真無聊啊。
我關了屏幕,想找點其他有趣些的東西,畢竟是要在這裏待一個晚上的。
就在這時,屏幕右下角跳出一個小窗口。
“心理測試,解夢,姻緣”,上麵寫著此類字樣。我點進去。那時候,我的心跳還是不慢。
於是我對著個電腦大師開始“谘詢”。
“大師”說想到一個人心跳加速的情況有兩種,一,我是做了虧心事的。二,需要進一步測試。
我肯定是沒對葉之遠做過什麽虧心事的,我選擇進一步測試。
接下去的問題都是稀奇古怪的,譬如把他“葉之遠”比作一種形狀,我會比成什麽。有幾個備選項:三角、橢圓、矩形。
這都是什麽問題啊!我一路抱怨,一路做題。二十道題目做起來還是花了點時間的。
答案揭曉,還是兩條。
一、如果對方是同性,那麽建議你們去國外發展,國內暫時不支持同性戀情。
二、對方是異性,那麽恭喜你,你動心了,大膽去追吧。
我蒙了。
我,喜歡葉之遠?
接下去的一個小時,我想了許多,韓琤說,人啊,這輩子不可能是自己過一輩子的,總是要找個人做伴。
穆子美說她喜歡聶境許多年,可聶境隻把她當成一個壓根不在列的備選項。
穆子業說:“姐,我都擔心你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也許,我說如果,如果人這輩子真的要找個伴的話,我的那個伴,或許真就是葉之遠了。
我打電話去給南禕征求意見。電話接通的很快,南禕沒說話我就開口了:“南禕,我打算追下葉之遠,你認為咋樣?”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接著傳來聲音:“我認為這個主意不錯。”
顧千山怎麽拿著南禕的電話的!
【葉之遠】
和千山通完電話,我就更加沒有睡意了,他說穆中華對我動心了,她打算追我。我覺得沒有花香的夜晚那麽美。
第二天,清早,有大課。
我抱著書本去上課,腦子裏頭一次想的不是多維函數而是穆中華。
課上老師講的啥我一句沒聽進去。直到下課,我身旁的同學捅捅我,我抬頭。
剛剛還嘈雜一片的教室突然就靜了,大家都看著教室門口。
穆中華頂著兩個熊貓眼,頭發有些散亂,她一步步朝我走過來,階梯教室的最高層,穆中華在我麵前站定,口氣和上次的差不多,她說:“喂,葉之遠,做我男朋友咋樣,這次是真的。”
真的耶!
【穆中華】
從小到大,我基本是沒出過什麽事兒的,這次也一樣,雖然就在昨晚,我還是內心存在小掙紮的那個,不過當顧千山拿著屬於南禕的手機接聽我的電話時,我聽他說:“嗯,我認為這個主意不錯。”
“不錯個屁,我是在問你意見嗎?”我直接掛了電話,甚至忘了問南禕的電話為什麽出現在顧千山手裏這事兒了。
不過說實話,我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想了一夜真的見麵時,我該怎麽說。我發誓我事前真的準備了很多說辭的,譬如,“葉之遠,我想了想,不該扼殺你對我的愛慕之心,那樣忒殘忍了。”再譬如,“葉之遠,你看你是個書呆子,我呢也實在看不上其他男的,不然咱倆在一起唄,你看成不?”
可再多的說辭在我被數學係無數同學圍觀女鬼般看過後,我也是沒耐性說了,打聽了葉之遠上課的地點後,下課鈴一響,我就衝了進去。不知為什麽,按理說,他長得沒多帥,可教室裏那麽多人,我硬是一眼看到坐在最後那排的他。
我一步跨兩級台階,沒幾步到了他跟前。
“喂,葉之遠,做我男朋友咋樣,這次是真的。真的!我強調,不是糊弄我外婆那種的假冒偽劣。”
我以為我要等好久,我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了,畢竟喜歡我的男生不多……好吧,是壓根沒幾個,畢竟我之前還警告過他不許喜歡我。
可我沒想到葉之遠竟然直接起身,然後走到我身邊輕輕地說:“好呀。”
然後他就拉起我的手,帶著我出了教室。
等等,容我緩緩,我腦子有點蒙。來到走廊,我不再跟著他走,手從他手心抽回,我“啪啪”給了自己嘴巴子兩下,好疼,不是做夢。
我又伸手去摸葉之遠的腦門,自言自語:“沒燒啊?”
他看著我的眼神開始無奈,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似的,他說:“今天是九月五號,不是愚人節,沒人買通我來整蠱你,我是喜歡你的,想做你男朋友。”
我“哦”了一聲,重新扯上他的手:“那走吧。”
“穆中華。”葉之遠叫我,“你在幹嗎?”
他舉起我倆的手,我看看:“男女朋友不都是牽著手的嗎?”
之前我看南禕和程風一直這樣。
葉之遠的無奈表情更明顯了,他甩甩我夾在他手上的兩根指頭:“牽手不是拿解剖刀,要這樣。”
他拉著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他的手暖暖的,帶點微汗,和我一樣,我覺得心跳又開始快了。
“葉之遠,我的心率不正常。”我說。
“你的心率才不正常呢。”他說。
“因為我也不正常。”他又說。
“葉之遠,談朋友的時候要幹什麽,你知道嗎?”我問他。
他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來了精神:“你看過那麽多書,書上沒教?”
我問完,他就更無奈了:“有些事情是需要實際演練的,我沒練過。”
“那我豈不是你初練?”我問的明明是這個練,葉之遠卻看我,他點點頭:“排除我嬰兒那段沒有完整記憶的時期,你的確是我的初戀。”
這下慘了,兩個完全沒有戀愛經驗的人在一起,該幹點什麽呢?
葉之遠指指食堂:“先去吃飯,吃飯的時候我們可以想想這個問題。”
“對,吃飯。我讚同。”
可我倆人還沒到食堂門口,我就接了個電話,醫學院,我們係主任來的。
他一開口,就和我說了一句話:穆中華,限你十分鍾內出現在我辦公室。
係主任是我們院的大拿,人稱宋大拿。我回著:“大拿,我在理學院這邊呢,十分鍾真困難,要不你派架火箭接我?”
我看到葉之遠露出驚訝的神色,恐怕他這輩子都沒和自己的老師這麽說過話吧。
我得意洋洋,本小姐沒男生緣,老師緣卻是好極。
“羨慕?那今後就和姐多學著點?”我揚揚眉毛。葉之遠笑笑和我比口型:“學啥,學如何挨罵嗎?”
……
大拿真是來批我的。
半小時後,當我磨磨蹭蹭進了大拿的辦公室,大拿那張臉已經黑成什麽了……
“大拿,要不要我去給你買塊刷鍋布,您老擦擦臉先?”
“穆中華!”宋大拿親切地叫我名字,就是聲音有點大。
【葉之遠】
有生以來第一次等女朋友的地點可以說是相當奇妙。
醫學院和理學院中間隔了不小的距離,從幾何學角度講,我們學校是個圓,理學院和醫學院就分別在直徑兩端,我和穆中華剛從直徑的一個頂點趕來,現在我另一個頂點位置,聽著法醫係主任辦公室裏中華的老師教育她。
“你就算有氣,也不該選那麽一個場合做出那樣的舉動,你知道當時的影響有多惡劣嗎?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幾乎被學校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問候遍了,人家都問我,怎麽培養出你這麽個‘人才’的。”聽上去,這該是穆中華係主任的聲音。
“以身作則,手把手教,跟幫帶唄……”這個是穆中華輕飄飄的聲音,“大拿你向來是我們的榜樣。”
“我榜樣,我榜樣就是讓你去迎新舞會上跳廣播體操了?”估計他們這位係主任臉該紫了。
“那是我自由發揮的,你就教我咋被異性看不上了。”
穆中華和我說過,他們院的係主任因為專注學術,四十幾歲還是單身。揭人不揭短啊,中華。我扶下額頭,在這位宋大拿發飆前敲門進屋。
“宋主任,昨天的事兒不怪中華,她是和我賭氣來著。”我說。
“你誰啊?”
“我是理學院的葉之遠,穆中華的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我幫助法醫係促銷解決了個大難題,宋主任竟然頃刻間忘記了之前穆中華的無理,笑眯眯的和我聊了兩句,還拍拍穆中華的肩,誇她幹得不錯。
等出了門,我問她,宋主任幹嗎誇她幹得不錯,她幹什麽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許多年前,我們院的一個師姐也是,喜歡你們理學院的一男的,那位學姐相當優秀,就是比我差點,結果那個男的沒同意,這事兒是我們院一恥,我剛剛雪恥了。”
“如果是我追的你那才算徹底雪恥吧?”我幫她分析。
穆中華一愣:“你咋知道,我就是那麽和大拿說的啊。”
我:“……”
也就半天不到時間,學校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了我和穆中華在一起的事,有同學打電話或者發短信給我,問我是不是有事情想不開。電話我接了幾個就懶得接了,直接關機,至於短信,我更是一個也沒回。
可也就是半天不到時間,就再沒人問我了。
因為我用“我親過”的馬甲再次登錄了校園BBS,我就留了一句話在上麵,話是這樣寫的:“之前說的那些,是我說的。”
地下我附了一張我和穆中華新鮮出爐的合照,背景是校圖書館,那裏有目擊人無數。
我想,他們不僅記得我維護穆中華的那些話,更加記得我說過,誰欺負穆中華,“我親過”都會保護她。
穆中華看到我發BBS的全過程,她咬牙切齒地問我:“就是你造謠說親過我!”
“不是我。”我麵不改色地回答,“我找朋友黑了這個賬號而已,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被我知道是誰占我女朋友便宜,我鐵定收拾他。”
“哦,我想你也是沒那麽無聊。”穆中華說。其實她是個聰明的姑娘,有時候卻頭腦簡單,我知道,以後就算再有人和她說什麽,她也是不會信的了。
“那個‘我親過’要是再出來咋辦?”
“不會。”我很肯定地說,因為那人就是我。隻是我不會讓穆中華知道。
幾天之後,校園裏關於我們的話題還在繼續,不過也就是這幾天的時間,風向已經不再是一邊倒的偏向不看好我們的了,最起碼穆中華那個院的態度就變了許多。
自習教室裏,穆中華比劃著手裏的刀,歪著頭問我:“哎,葉之遠,有個事兒很奇怪。”
“什麽事兒?”
“我們院那些男生,之前都和我不說話的,這兩天不知道怎麽了,見麵打招呼不說,還塞東西給我,說謝謝我。”
“東西要了嗎?”
“沒有。”
“嗯。”我摸摸她的頭發,至於大二那批準備選係的女學生因為一個穆中華而大規模地投奔去了光棍集中營的法醫係,那群光棍當然高興,隻是我想,我們數學係裏和我欣賞水平在一個水平線上的,個數四舍五入,預計為0。
穆中華大四了,再一個月,他們要分派去省內各公安局實習,參加荷槍實彈的法醫解剖工作,對這個事兒,她表現的是很興奮的,我卻不那麽高興,實習意味著要分別。
和南禕說起這事時,是個下午,穆中華後知後覺想起了電話的事兒,跑去問南禕,而時間已經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五天了。
我打算問問南禕的意見,這時候有電話打來,我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皺著眉我接聽。程牧堯一上來第一句話就是:“月老兒,你該兌現承諾了吧。”
我皺起眉:“你們學校最近不是有比賽嗎?你不好好顧著你那群學生,嘚瑟什麽?”
“你往外瞧。”
我往外瞧,窗外,穿身迷彩裝裝的程牧堯標杆溜直的站在樹下,離他不遠的地方站著幾個軍官,我認得,是學校請來做新生軍訓的。我知道了,程牧堯是來我們學校參加學生訓練的。他之前也來過幾次,軍官負責訓新生,作為技能教練的程牧堯,負責折磨特殊人群。
管小潮就是在程牧堯上次來我們學校時認識、並且一見鍾情的,追個對象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我嘲諷程牧堯。我也在考慮要不借鑒下他這做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