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屋子裏麵一看，李紅杏又一次忍不住淚目了。

    爺爺生活環境隻能用糟糕來形容，桌子上全部都是灰塵，發了黴的碗筷放到一邊，嚴重變形的鋁鍋裏，煮著一些粘稠的膿液，不知道是粥，還是什麽東西來著。

    頭頂布滿了蜘蛛網，至於床底下，還隱隱能夠聽到老鼠“吱吱”的聲音。

    至於爺爺他老人家，正躺在床上，骨瘦如柴，麵色枯黃，仿佛一具被曬幹的幹屍。

    一聽到自己孫女回來了，爺爺頓時高興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杏子。”爺爺呼喚道。

    李紅杏走到了旁邊，趕緊攙扶起老人。

    “爺爺，我回來晚了……”

    李紅杏凝噎哽咽，泣不成聲。

    老人在床上摸索，李紅杏問道：“爺爺，你在找什麽呢？”

    過了一會兒，老人在竹席下，拿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東西：“爺爺，沒什麽好吃的給你了，這裏還有半塊南瓜餅。”

    李紅杏接了過來，望著手中的“南瓜餅”，情緒幾近崩潰。

    “杏子，你好些年沒回來了，讓我瞧一瞧。”老人高興的說道，努力抬起頭。

    然而，一雙渾濁的眼睛根本就看不清東西，其中一隻眼睛還流出了膿液，顯然是瞎了！

    “爺爺，你這眼睛怎麽了？”

    老人擺了擺手，隨口說道：“人老了，不中用咯。”

    李紅杏問道：“爺爺，那個鍋裏麵煮著的是什麽東西？”

    老人猶豫了一下，卻什麽都沒說，嘴裏還喃喃念道：“都不容易，我也吃不了多少，不吃了，不吃了。”

    李紅杏基本上猜出一個大概了，旁邊的米缸裏，根本就沒有糧食。

    全都是一些米糠，樹葉，以及一些植物根莖。

    “我爸媽就是這麽對你的？”李紅杏很生氣。

    自己被欺負沒關係，但是爺爺被弄成這個樣子，她再也難以抑製內心的憤怒。

    “不怪他們，哎，本來就沒有多少日子活了，我也幫不上忙。”老人說道，即便是生活在這樣糟糕的環境裏，仍然沒有半點怨言。

    李紅杏明確記得，她之前補貼李紅槐時，其中還有一部分，她認真交代過，是給爺爺的贍養費，給老人家買點好吃的，好穿的。

    可結果……

    吃的是糟糠樹葉，穿的是破布衣服。

    至於住的地方，更是一言難盡。

    如果李紅杏不回來，可能永遠都不曉得，家人的心腸竟然會如此歹毒，連養育了他們半輩子的老人，都不孝敬！

    “杏子，你在那邊過得好不？”

    “還行……”李紅杏輕聲道，不敢告訴爺爺真相。

    “好就行，在家裏住多久？”老人問道。

    李紅杏回答道：“我不走了。”

    “怎麽回事？”老人一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上原本和藹的笑容逐漸消失：“是不是你媽逼你回來的？”

    李紅杏答非所問：“我媽在家門口給我說了一樁親事，而我也想陪在爺爺身邊，好好照顧您。”

    “家門口的親事，誰啊？我怎麽不曉得？”老人詫異問道。

    “馮六。”李紅杏說道。

    聞言，老人臉色驟變，情緒異常激動：“那不是馮賴子嗎？他的歲數比你爹還大，你怎麽能嫁給他？”

    李紅杏笑了笑：“還好吧，嫁誰不是嫁，反正離家近，以後我就能天天過來伺候您了。”

    “哎……”老人歎息了一聲：“杏子，那你不該回來啊，放著那邊的好日子不過，又跑回來遭罪幹啥啊？！”

    “這麽多年你難道還沒看明白嗎？你媽不是個好東西！你隻要跑得越遠越好，這一輩子才能過得安寧。”

    老人雖然瞎了，但是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李紅杏沉默了，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把爺爺丟在這自生自滅，即使以後過得不好，她也要為老人家養老送終。

    “我這把老骨頭還活著幹嘛？早死了得了，這一來，你在這個家就沒什麽掛念了。”

    老人懊悔著，恐怕也已經猜到了李紅杏回來的真正原因。

    李紅杏臉色一變，趕忙說道：“爺爺，你怎麽能這麽說，我不想讓你死，你勞碌了一輩子，應該過些好日子。”

    老人喃喃說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著你過得好，本來嫁了個踏實勤奮的男人，沒想到出了意外，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在那邊你至少還有個盼頭，現在跑回來，哎……我家杏子，你命兒怎麽這麽苦啊。”

    說到動情處，老人已然老淚縱橫。

    “杏子，小時候我給你算過命，算命先生曾對我說，你前半生命途多舛，後半生則是飛上枝頭的富貴命，不能留在這裏，不然，這一輩子真的就完了。”

    李紅杏緊握著老人的手，沒有吭聲。

    她哪裏還敢奢求什麽富貴命。

    心裏掛念的人，除了眼前的爺爺之外，那就是張茂了。

    這麽多年朝夕相處，彼此之間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雖然誰都沒有明麵上捅破這層窗戶紙，但是李紅杏明白，這個小叔子，是這個世界上真的對她好的那個男人。

    隻是她命太賤了，配不上他，如果自己還繼續待在那個家，肯定還會有很多的閑言閑語。

    自己不想耽擱他，阿茂那麽優秀，又那麽討女孩子喜歡，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前途！

    至於自己，嗬嗬，反正這些年也都是摸爬滾打過來的，日子苦點又何妨？！

    ——

    張茂已經來到了玉竹鄉，阿龍專門找了一家招待所落腳。

    不是他不想安排好的，而是這個地方太窮了，連個像樣的賓館都沒有。

    不過，張茂對於這些並不在乎，他腦子裏目前隻有一件事！

    “阿龍，你幫我去查一下玉竹鄉，一個叫李紅槐的家裏，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好的，我馬上去辦。”阿龍說道。

    張茂走到窗戶前，望著窗外的明月，以及鄉鎮那麽冷清的街道，內心當中， 既有一絲彷徨，又有一絲興奮。

    心裏默默念道：“嫂子，我已經來了，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一夜無眠，很快便天亮了！

    洪水芹捂著鼻子，拿著一些昨天晚上的剩飯剩菜，來到側房。

    “老不死的，趕緊爬起來吃飯了。”

    洪水芹一邊嚷嚷，一邊推開了門，然而，屋內的老人並沒有回應。

    洪水芹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走了過去：“沒死就吱個聲，老娘還得給你送飯送菜，你要再不起來，我就喂狗了。”

    她如果不是為了拿這個老東西，去威脅李紅杏，她才懶得過來送飯吃呢，早就巴不得這個老東西快點死了！

    洪水芹走到了床邊，發現老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拿起一根棍子杵了杵老人的身體，手裏的飯碗砰的一聲，猛然落地。

    “死了？”

    洪水芹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這時才發現，床邊有一個開了蓋的農藥瓶子，上麵寫著“敵敵畏”三個字。

    “老不死的，居然喝農藥自殺了！”

    洪水芹先是害怕，過了幾秒之後，便冷靜了下來，她沒敢聲張，悄悄的退出了屋子，然後拿著一把鐵鎖，將房門鎖住。

    “老東西死了！”

    “啊？！”

    李紅槐得知此事，頓時嚇了一跳，不過，臉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悲傷之色，反而慌亂的問道：“那怎麽辦？李紅杏要是知道了，那還會乖乖的跟馮賴子走嗎？”

    “小點聲，別讓她聽見了。”洪水芹朝著李紅杏的房間望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她現在應該還不知情，今天馮賴子不是過來接她嗎？咱們先瞞著，等生米煮成熟飯，她即便是知道了，也得認命！”

    “對！”李紅槐點了點頭：“先把剩下的三十萬拿到手再說。”

    這時，李紅杏從房間裏出來了，拿著抹布水桶，往側房走去，洪水芹見狀，趕緊攔住了她：“你幹嘛去？”

    “ 我到爺爺房間搞個衛生。”李紅杏說道。

    “以後再搞，馬上去把昨天給你的衣裳換上，馮賴子要來接你了。”

    李紅杏眸光一斂：“爺爺吃飯了沒？”

    洪水芹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已經送了一些吃的過去，那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

    李紅杏眼睛微微紅腫，頗有慍色的道：“能不能對爺爺好一點？他這麽大年紀很不容易，至少一日三餐總得要滿足吧，我昨夜去看爺爺，他吃的比狗還不如。”

    啪！

    洪水芹一巴掌扇在了李紅杏的臉上，喝斥道：“誰讓你去看他了？”

    難怪那個老不死的會喝農藥自殺，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李紅杏怒瞪著洪水芹，眼神冰冷的說道：“我回到家，難道你爺爺都不能看望了嗎？”

    “你這死丫頭，翅膀硬了，居然還敢跟我頂嘴？”洪水芹勃然大怒，立即抬起手，又準備給李紅杏一巴掌。

    李紅槐喊道：“媽，你這是幹甚？我都跟你說了不要打臉。”

    洪水芹冷哼了一聲，聲色俱厲的道：“趕緊給我回房間去，今天你要是讓我不愉快，那這老不死的以後也沒啥好果子吃了。”

    此時此刻，李紅杏還並不知道，老人為了不拖累她，已經喝農藥自殺了，所以，當麵對洪水芹的威脅時，隻能言聽計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