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誰才是嫣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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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先走吧,這裏有我。”
    他想留下來斷後,但是新人王並沒有聽他的,一聲不吭地繼續衝向了沙場。
    男子雖然已經感知到了身後的動靜,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女子。
    她應該已經渾身是血了,隻因為身上穿的是一身玄色龍袍,所以連一絲猩紅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就在他津津有味觀賞這場殺伐的時候,畫麵忽然再次扭曲,他隻看見無數長槍利劍懸橫在女子的頭頂,似是要將她就地絞殺。
    眼看著她避無可避,就要被那些冷兵器絞卻頭顱的時候,眼前的場景驟然停滯。
    他愣了一瞬,緊接著隻來得及看見幾個殘影閃過,而後那些原本要將新人王絞殺的敵軍,便在地上倒了一片,仔細一看,咽喉正中的細小圓形傷口處,還有猩紅吝嗇流出。
    他瞳孔微縮,滿眼不可置信——
    這種熟悉的傷口,這種似曾相識的殺人手法……
    這明明……
    這明明是自己的手筆!
    他如遭雷擊,頃刻僵硬在原地。
    一瞬間,那些私人的血就好像已經迸濺在了自己的肌膚上一般,要將他燙死在這虛幻之中。
    究竟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新主人的前塵,會有他的影子?
    新主人、新主人……
    他恍然回神——他竟然還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新主人”叫什麽名字。
    名字……
    名字……
    他又開始陷入一陣自我懷疑。
    ——那麽自己呢?
    自己的名字呢?
    如果不知道新主人的名字是理所應當的,那麽自己的名字呢?!
    ——對、對,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他一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至少關於名字的遺忘,跟這場夢境無關。
    他竟然還為之鬆了一口氣。
    他腦海中炸開了無數疑問,然而在夢境中,也隻不過是眨眼瞬息。
    他僅僅隻是一個愣神的瞬間,眼前的畫麵便再次變化。
    熟悉的殿宇金甌,熟悉的鸞殿王座,熟悉的新人王,還有——熟悉的,看不清容顏的、那個一直陪伴在新人王身邊的男子。
    他現在甚至連新人王的臉都要看不清了。
    他隻能聽見女子的聲音在這空蕩的殿宇中回響,略顯寂寥。
    “可是即便是成為了人王,人間還是潦倒……”
    女子抬眼看向身旁的男子,眼神既哀又寞,又委屈,又自責,又慈悲。
    複雜得已經足夠讓人窒息。
    男子沒有及時予以她回應,——或是剛想要回應的時候,就被她再度的開口給打斷了。
    “嫣灰,我做不了一個好的人王了……”
    ——嫣灰!
    嫣灰!!
    那個他一直看不清臉的男子,竟然叫“嫣灰”麽?!
    為什麽不僅僅是身形和背影,就連名字,都如此熟悉?
    熟悉到,他甚至下意識就在想,——如果這個人叫嫣灰,那他的名字呢?他又該叫什麽??
    可是他除卻震驚,大腦一片空白,分不出更多的心思去思考那些巧合。
    他隻聽得見那個被叫作“嫣灰”的男子輕聲回應女子:“大人,禍福無門,唯人自取,這不是能夠憑您一己之力可以阻止的。何況除卻人禍,人間多的是天災……”
    女子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可是天災要怎麽阻止呢?”
    男子回答她:“要請求神。請求神明,不要再責罰世人。”
    “神明會聽我的嗎?聽我一個凡人的。”
    “如果不聽的話,大人您可以自己去成為神的。”
    男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似乎都能想象對方柔情似水的一雙眼眸,在凝視女子的時候,似乎要將她溺死在那無盡的深情中。
    女子沒再說話。
    ——或許是說了什麽,但是他聽不見了。
    因為眼前的景象已經再次轉換。
    新人王換下了黑色鑲金紋的龍袍,被一片白雲包裹,送上雲枝一端。
    她微微抬了頭,薄潤的紅唇微微張合,似乎是在跟誰說話。
    他看不清對方的身影,但是從這半雲端依稀能夠判斷出,對方是不屬於這個荒唐人間的。
    他不由回想起那個名為“嫣灰”的男子說的話——“要請求神明不再責罰世人”。
    啊……所以,這就是神明麽?
    “你祈求神?人王,能告訴我原因麽?”自雲中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有如玉竹般清脆,又宛如磐鍾般沉重。
    女子的眼神堅定又茫然:“我想要神明能夠庇護我的子民。”
    雲中的神愣了愣,隨即才說:“可是神明不能偏袒人間。”
    他們不止不能偏心人間任何一處一人,甚至還不能插手人間的事物。
    他們隻能慈悲又殘忍地,看著人間花繁勝錦,又看著人間生靈塗炭。
    “為什麽?”
    但是新的人王不能理解。
    她以為,如果神明擁有創世的能力,那麽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庇護的人間受到摧折呢?
    雲中的神歎息一聲,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幾次都是欲言又止。
    而新人王也沒有再追問。
    她應該是知道,很多問題,問出第一次的時候,沒有得到自己渴望的答案,那麽之後無論再怎麽詢問,都不會再是最初所期望的那個答案,於是都隻能算是徒勞。
    她隻是有些喪氣地低垂了頭顱,長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抹好看的陰影,好像是在喃喃自語:“我隻是希望神明可以不要降下天災懲罰我的子民……”
    最後一句話太輕了。
    但是又好像足夠沉重。
    足夠落在兩顆淡漠心髒上,蕩漾出柔軟的漣漪,然後變成驚濤駭浪,變成高山巨石,將人心反複搓磨,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畫麵到這裏,便像前幾次那樣,再次扭曲、直完全消散。
    但是並沒有再像之前一樣,轉換成另外的畫麵。
    難道她的前塵,到這裏就已經結束了嗎?
    可是為什麽他總感覺還有些遺漏的地方?
    那應該不是什麽秘密,但是好像有一層阻力,在組織他的窺探。
    他暗中掙紮了幾次,才恍惚想起“嫣灰”後麵還說了一句話——
    “如果神明不聽您的請求,大人,您可以自己去成為神。”
    眼前再次升起大霧,蒙上狐狸原本就不算清明的眼神,讓他看上去有一種似成相識的茫然。
    ——所以,她最終成為神明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