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幾段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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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應該不會丟下他不管的吧?
    正這樣擔憂著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聲音,在他的耳畔溫柔又疑惑地回響。——
    “狐狸?”
    “狐狸?……”
    這個聲音不是別人,正式自己的“新主人”。
    啊……對,他現在的確就是一隻狐狸。
    即便他自己也遺忘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依然難免覺得挫敗。
    畢竟他們已經互相陪伴了許多天了,可對方更多的時候卻是沉默。這一路上,也並不是沒有出現過其他的短暫的同行者,但是她從來不曾向任何人告知過自己的名字。
    就好像也跟他一樣,將自己的名姓全都遺忘。
    不僅如此,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曾想過要為他取一個順口的名字,以後好方便使喚,就用這麽一個“狐狸”,潦草帶過。
    就好像是不願意跟他產生更多的羈絆一樣……
    或許是他心中這樣的想法太過於濃烈,竟然在夢境中嚶嗚出聲,發出類似小獸哭泣時的嗚咽。
    這樣細小的動靜在二人沉靜的氛圍之間顯得別有幾分突兀。
    女子下意識地一挑眉尾,抬手輕輕覆上狐狸柔軟的毛發,輕輕“嗯”了一聲:“醒了?”
    狐狸的耳朵動了動。
    他其實早就醒了,但是無論自己怎麽努力睜眼,都無法掙開這無形而來的詭異束縛。
    ——究竟有什麽東西束縛住了自己呢?
    究竟是什麽東西……?
    耳邊恍惚響起另一個聲音。
    和女子的聲音很像,但是比此刻更為慵懶,也更要嬌軟幾分。
    聲音輕輕緩緩,呼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嫣灰——”
    如此溫柔,如雷貫耳。
    嫣灰……
    是她前世記憶中的那個“嫣灰”嗎?
    如果這裏的“嫣灰”都是同一個人,那麽這個聲音的主人呢?和身邊這個人——又是否是同一個人呢?
    他此時才驚覺,無論是否靠近真相,這個過程都叫人覺得惶恐。
    如今令他惶恐的事情忽然變得多了起來。
    一眼望到頭和一眼望不到頭的結局,以及此刻,將明未明的真相。
    他心中如有雷擊,但是耳邊卻是一片溫柔似水——
    “嫣灰?”
    ——這個人究竟是誰?
    無論是“嫣灰”還是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為什麽總是繚繞在他的耳邊?
    難道他跟這兩個人有什麽不可分割的關係麽?!
    “嫣灰?……”
    那個聲音還在。
    “你怎麽了?”
    一瞬間,仿佛天崩地裂,黑暗席卷了他全身,周遭浮現出無數張惡鬼的肮髒麵孔,將他吞噬殆盡,在墜入深淵的時候,在即將墜落煉獄粉身碎骨的時候,他再次聽到剛才的那個聲音。——
    “嫣灰?”
    “醒醒——”
    他猛然睜開雙眼。
    眼前最開始隻是一層白茫茫的大霧,但是很快便漸漸轉為清明。
    幽暗散卻,取而代之是一團昏黃柔光,映在眼中,落在臉頰上,都別有一種溫柔的暖意。
    眼前人的模樣也漸漸清晰。
    不在幽暗深淵裏,也不是青麵獠牙的肮髒惡鬼。
    她的容顏精致而美好,一半在昏黃燭火中明朗,一半在夜裏的陰影中繾綣柔腸。
    是謝驕眠。
    是……他的新主人。
    竟然夢到了那麽久遠的事情。
    他看著眼前人,無奈又似劫後餘生一般歎息了一聲。
    謝驕眠看著他,疑惑地蹙了蹙眉心,問道:“你怎麽了?”
    他緩了一會兒,才回答說:“做了一個漫長又久遠的夢。”
    謝驕眠聞言,一挑唇角,說:“的確漫長。”
    嫣灰聽出了她話語中的一點揶揄之意,還有些不解:“怎麽了?”
    謝驕眠放在手中的燭台,撐著下巴反問他:“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狐狸愣了一下,才繼續問道:“多久?”
    謝驕眠抬起另一隻手,在他眼前緩緩豎起三根手指。
    燭火雖然昏黃,但是在這荒蕪深夜裏,已經足夠明亮,照徹美人的容顏,落在美人的眉眼之中,透過美人豎起的三根纖細修長手指,讓指尖泛出透明又好看的流暈。
    平白惹人自心中升起一股子向往。
    要麽舔舐,要麽偏執。
    “三天。”
    直到對方重新開口,才將他的神思從渺遠處拉回,讓他的目光有了新的落點。
    他看著對方的眼睛,然後清醒著陷入另一個沉淪。
    “這麽久嗎?”他的聲音太輕,像是在喃喃自語。
    謝驕眠點點頭:“我以為你隻是太累了,之前都沒有叫你,但是你剛才好像哭了。”
    嫣灰的身子一僵。
    這又是什麽情況?
    他下意識抬起前爪,在眼角處小心翼翼地探了探。
    眼角的毛發幹淨幹燥,不見濕潤。
    他以為自己被戲弄了,抬眼看向謝驕眠,但是對方的眼中不見任何玩笑的神情,於是又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所以真的哭了嗎?
    隻單純是因為夢見了以前的事情嗎?
    謝驕眠發覺了他的古怪,眉心不見舒緩,問他:“做了噩夢麽?”
    狐狸搖了搖頭。
    是一些非常美好的過往。
    如果真的為此流淚的話,那麽也應該是因為那樣的以往再也不能回首,為此感到惋惜和不舍。
    正待謝驕眠繼續問他為什麽是這般沒精打采的樣子時,狐狸重新躺了下去,蜷縮著身子,似乎要再次睡去。
    但是才剛閉上眼睛沒多久,他便重新睜開眼,往謝驕眠那個方向挪了挪。
    即便盛夏,夜裏也總是更為清涼,靠近謝驕眠的懷中,便比夜裏還要冷上幾分。
    他在她的懷中蹭了蹭腦袋,像極了尋求母親安慰的小孩子。
    “大人,您會忘記我嗎?”他再次問起這個問題。
    謝驕眠這次還記得:“你之前問過了。”
    如果謝驕眠都記得,那麽狐狸就更加不會忘記。
    他隻是覺得有些難過。
    即便是已經得到了謝驕眠的承諾,他還是如此患得患失。
    因為他的大人說謊了。
    這樣的問題,他問過無數遍。
    狐狸的心髒仿佛被覆上霜雪的花枝纏繞。
    “對不起,我忘記了。”
    狐狸從夢裏醒來之後就一直不對勁了。
    謝驕眠不是瞎子,能看出來。
    但是因為狐狸很善於隱藏,所以即便是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也難以得知他究竟是因為什麽而變成這樣的。
    不過幸好,她不是那種喜歡彎彎繞繞地去旁敲側擊的人。
    “嫣灰,你有不好的事情在瞞著我。”
    她的語氣溫柔,又篤定。
    “而我不喜歡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