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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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清楚自己內心的渴望,渴望去探望一番他分不清緣由而朝思暮想的人,但是也沒有人比他更為清楚,他根本沒有理由。
他有無數私信,但是卻沒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見她。
腦海中莫名便回想起生江曾經說過的話,——不如就把謝驕眠留在身邊……
時間過了太久,他已經記不完全生江究竟是不是這樣說的了,但是隻有將這樣的想法強加在是別人灌輸給他的思想上,他才能稍微平息一點自己內心的罪惡。
他竟然對一個人有這樣荒唐的想法。
他想著應該是羞愧。
可是他又總覺得自己似乎背叛了什麽,甚至莫名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
這兩種感情都讓他茫然。
因為他不覺得自己“背叛”了什麽,也不清楚那種“被背叛”的感覺究竟應該從何而來才顯得情理之中。
生平二十年,他頭一次覺得一個人的情感怎麽能複雜到這樣毫無頭緒的地步。
他陷入一陣茫然的混沌與糾結之中,以至於生江在門外敲了好幾次門他都沒有聽見,最後還是生江心有疑慮,直接推開了門,看到他坐在書桌前發呆,才有些擔憂地問道:“陛下,您……?”
突然的動靜讓李危尋迅速回神,他沒來得及收斂好指尖蝴蝶消逝殘留的金粉,手一抖,金粉散了星星點點在書桌上,呈現出一種詭異又靜謐的淒美。
“沒什麽……”他下意識回答道。
生江知道對方不想多言,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意這位君王心中所想,隻能作罷。
李危尋趁生江愣怔之際率先問道:“山曾的情況怎麽樣了?”
生江先是補了一個禮,而後才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山曾自昨日蘇醒之後便已無大礙了。”
李危尋覺得奇怪,眉心不經意微微蹙起:“連魂燈也並無異樣麽?”
“是。魂燈葳蕤,並無異樣。”
生江回答完之後,二人之間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之中。
自為山曾點燃魂燈的那一刻起,魂燈就一直暗淡,沒有半點星火,就好像感應不到對方的絲毫神魂以至於燈芯完全熄滅了一般。
也就隻有昨天,他還在處理公務,忽然就感應到了魂燈的溫熱……
魂燈裏雖然係著的是山曾的神魂,但是畢竟是李危尋親手點亮,所以魂燈的明滅,他還是能有所感應的。
沒有一絲一毫的鋪墊,的確是忽然之間就有了溫度。
好像長空之中飛過的羽箭刺穿了鷹隼的胸膛;好像敵軍侵略的號角第一聲吹響;好像破開永夜的第一束光亮……
那麽突兀,又那麽理所應當,甚至夾雜了一絲類似於奇跡的傳奇色彩。
所以他當時立刻就回了寢殿查看情況。
果不其然,山曾醒了。
起初他還擔心會不會是“回光返照”,但是一天一夜都已經過去了,那樣的猜想似乎也不太具有立足點。
可是一切畢竟都來得太突然,他們不知道山曾的身體為什麽會忽然敗壞,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忽然好轉,於是就隻能一直提心吊膽。
看著又歸於沉默的李危尋,生江幾度欲言又止。
幸好李危尋有所察覺,不然他那欲言又止的戲碼不知道還要再上演多少次。
“還有什麽事情?”李危尋問道。
生江便立刻回應:“隻是山曾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手脈盡斷……”
——終於,這個被短暫遺忘的麻煩,終於被回想起來了。
山曾還在昏迷的時候就已經雙手筋脈寸斷,已然不能握筆描畫人偶,也不能再使用傀儡術操控人偶。
他還一身是傷,甚至說不清什麽時候又要再次發瘋……
他現在不僅僅是一個廢人,還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或許隨時都會給自己招來一係列的麻煩。
這樣一看,他還不如就單純是一個廢人。
李危尋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山根,歎息了一聲,才說:“這件事情不必瞞著他,根本……根本瞞不住,隻有等他知道真相了再安撫他……”
對於這件事情,根本不存在什麽實質性的解決辦法。
除非有仙人出現、奇跡再臨,能夠將山曾的手脈續好,否則一切都隻是空話。
生江聞言,心想也就隻能這樣。
他看了看李危尋為這期間發生的事情所頭疼的模樣,心中也為自己不能替君王有所分擔而感到愧疚和為難。
可是即便他心中有再多掙紮,到了嘴上,也不過就隻能是幾句單薄的問候:“陛下,近來公務繁雜,您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嗯……”李危尋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虛弱地點了點頭。
生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陛下,您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去寒泉了。”
李危尋一愣。
這些日子被無數瑣事纏身,他甚至忘記了要去寒泉這一件事,而生江又被山曾的事情拖得分不開心神,也忘記了提醒他。
算算日子,竟然已經將近有兩個月沒有去寒泉療養了。
真是稀奇……
以往的時候,一個月裏必須泡滿四次,少一次靈力都會更為瘋狂地流失,期間還伴隨著蝕骨的疼痛。
如今不知怎的,沒有靈力的流失,也沒有蝕骨的疼痛來提醒他,他便將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了。
一時間,李危尋竟然分不清這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隻是又一次想到了那個能夠輕易動搖他體內封印的那個人。
他無奈地歎息一聲,疲憊,又似乎隔著遙遠的念想:“朕沒事,你先下去吧。”
既然君王都這樣說,他一個身為下屬的,自然也不好再多言什麽。
隻是在轉身離開、幾欲踏出房門的那一刻,生江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再次回身,對李危尋說道:“陛下,當初我們將山曾帶回來,就是看中他是‘最後一個隱族人’這樣的身份,想要利用他的傀儡術,如今山曾已然手脈盡斷,我們以後……”
他的尾音有些猶豫地拖長,給後麵的結局一段冗長的留白。
雖然他們這些年在一起仿佛嫡出兄弟,但是他怎麽敢妄自揣度聖意?
倘若君王不再需要這個已經成為廢人的“兄弟”,他又該以怎樣的理由將山曾繼續留住呢?
而李危尋就好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麽,輕笑了一聲——這聲輕笑,其中夾雜的感情很是複雜,像是在表達“果然是這樣”,又像是在說“怎會如此”。
最後,李危尋直直地盯著生江的眼睛,眉眼神色淡然,唇角笑意溫和,連聲音都像是浸泡在桃花潭水之中一般溫柔:“生江,如果我要拋棄山曾,早在他發瘋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會留著這個不確定因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