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自殞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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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找不到出路。
他說:“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追究為什麽對方會和自己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了,宮中還有諸多繁瑣等待處理,他不能一直困在幻境。
然而他還來不及震驚,一瞬間隻覺得此間場景再次扭曲。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眼前的春風景象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輝煌殿堂。
他的腳因為受了傷,所以腳步沉重,才剛到盡頭,就已經驚擾了對方。
“時機將近,你還想睡多久?”他忘記了反應,對方便出聲提醒他。
醒?
煉獄的盡頭春風和碩,和那個一身白衣的公子同樣溫柔。
“你身為我的一縷神魂,怎麽能對謝驕眠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這一句話不長不短,對方的聲音也輕淺自然得好像在說“這裏的風景真美”一樣,連質問的語氣都顯出幾分脆弱的柔軟。
但是每一個字都仿若敲擊在靈魂心髒上,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更讓人心驚。
“……我不明白……”
白衣男子的笑意看上去好像有幾分似有若無的憐憫:“明明整個局的棋子都開始自我蘇醒,為什麽你一定要我親自來提醒,才知道記起來呢?”
“我不……”他的話音沒辦法落完,對方已經起身,自高座而下,緩緩向他走近。
明明他已經是帝王,可是在這個人麵前,竟然拿不出半分的底氣去予以威懾。
就好像……天生就應該順服對方一般。
男子湊近他的耳邊,聲音溫柔又低沉,卻仿佛夢魘中,惡鬼的低語:“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本來是想等著塵埃落定之後再回來的,但是……”
他的尾音微微拖長了一些,眼神一黯,那股清冷出塵的氣質頓時就變得有些陰鷙:“你讓我失望了。”
“年輕有為,少年帝王……你都做得很好,但是你畢竟隻是我的一縷神魂,你沒能繼承我的記憶,也不能共情我的情感,所以你不夠愛謝驕眠。”
李危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他說什麽?這個人說什麽?!——他說,他愛慕謝驕眠??!
困厄他許久的謎麵,似乎終於被揭開了謎底。
他原本就對自己的心軟和動容心存疑慮,現在想來,原來那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情感。
因為自己隻是對方的其中一縷神魂,他的所有情感,都來自主神魂的施舍。
但是他依然困惑。
是,是,他承認謝驕眠那一張臉的確是天上地下可遇不可求,但是除了那一張臉呢?除了那一張臉,她渾身上下甚至都挑揀不出二兩的好來供世人喜愛。
因為對真正對謝驕眠生出感情的不是他,所以他永遠都不知道,對方究竟仰慕著謝驕眠什麽。
又或者說,那樣病弱的廢物,——她究竟有什麽是值得這位高貴的神明去仰慕的?
他沒有問出為什麽。
因為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混沌和散亂。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經開始變得透明切虛幻了。
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哦不,是他的……主神,就站在他的麵前,笑意宛如春風拂麵。
“你不夠愛她,我很不滿意。”他這樣對他說道。
“我很想她。”他的眼神和言語都太過溫柔,仿佛溺了三尺桃花潭水一般,以至於令人難以想象,他此刻竟然在親手殺死“自己”。
“但是如果你不消散的話,我便拿不走驚蟄賦予你的身體。”
他已經漸漸聽不清對方在講什麽了,隻能任由身體越來越透明。
“所以,成全我吧。”他語似哀求,可是眼中的神情又是如此決絕,不容違抗,似乎之前的清冷與溫柔,都是為如此殘忍手段的偽裝。
“成全我的執念,讓我重新愛她——”
驕陽正好,微風和煦。盛夏時節,難得有這樣溫柔的時候。
謝驕眠抱著嫣灰在那株從信水居挖來的巨大玉柳上躺得正愜意,忽然聽聞天邊劃過一聲巨響,驚擾了將眠未眠的嬌氣神明。
不僅是謝驕眠,連嫣灰都被嚇了一跳。
懷中的狐狸猛然睜開雙眼,看向巨響傳來的方向。
“怎麽回事?”謝驕眠也看了過去,發現傳來巨響的那個方向,那一邊的天空破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
詭異的、沉悶的黑色,好像要讓看到那條裂口的人,全都窒息而死。
“嗯?”沒有等到嫣灰的回答,她低頭看了懷中的狐狸一眼,催促了一聲。
嫣灰還望著天邊的那道濃黑色的裂口,若有所思。
他的狐狸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後深不可測地說了一句:“有人破壞了棋局規則啊……”
……
水鏡裏麵沒有多餘的景象,隻有李危尋當時被琴音牽製、橫跨過春風煉獄堪堪而來的景象。
白衣男子搖搖頭,語氣複雜,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諷刺多一點,還是惋惜多一點:“你知道為什麽你來的這一路如此艱辛麽?”
李危尋雖然疑惑,但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微微蹙眉,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因為他整個人的氣質清冷,所以即便笑意不屑也不會讓旁人覺得唐突,反而因為他周身那股與生俱來的貴氣,讓人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敬畏。
“如果我不帶你來這裏,你還想在驚蟄的造景裏待多久?”
李危尋愣了一下:“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白衣男子抬手,隨手一劃,半空中便出現一麵水鏡,其中倒映著一個人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年少有為的帝王。
然而對方卻是不屑一笑。
是,他知道他現在陷入幻境中,但是他要如何醒來?
幸好對方也並不打算賣關子,直接自問自答道:“因為你內心太過掙紮。”
李危尋終於忍不住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僅僅是這一眼。
僅僅是這一眼,李危尋呆住了。
但對方就像是知道他會來一樣,被驚擾之後也沒有不悅之色,甚至即便是雙眸平靜,也難掩其中期待之色。
“你還不醒麽?”對方停下撫琴的手,輕飄飄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聲音如同他整個人一樣,冷冷清清。
這個人!
這個人!——怎麽會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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