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三年，汴梁。

    靖康之難中金兵把宋朝都城汴梁劫掠一空。但是女真人上馬打仗是行家，下馬治國卻是外行。

    於是三年後，金國指使宋臣劉豫建立大齊傀儡政權，東起山東，西至甘肅，北接黃河，南鄰淮水，成了宋金對峙的緩衝地帶。

    之後又經過了三年的休養生息，大病初愈的汴梁城恢複了《清明上河圖》中那帝都繁華的十之一二。

    秦風和王晉來到內黃縣，由於此地距離汴梁尚有數百裏路程，王晉便給秦風買了匹良駒，兩人得以在一天之內快馬加鞭來到了汴梁城下。

    此時正值晌午，兩人趕了一天路，早已饑腸轆轆。沒等秦風開口，王晉便領著他穿街過巷向酒樓奔去。

    “小風，餓了吧？我都安排妥當了，抬頭瞧瞧！”王晉勒馬停住。

    隻見一座宮殿建築群巍然矗立。五層主樓居於中央，氣派非凡，高聳入天雲；兩座三層側樓位於兩翼，左右拱衛，凜然不可侵；正中央是三層迎賓樓，人聲鼎沸，賓客如雲來。

    樓宇之間連廊互通，狀如遊龍盤踞。遠遠望去，真是飛簷雀立，如百鳥競飛；樓閣林立，似霧裏千帆。真是看不盡的雕梁畫棟，數不完的窗欞遊廊。

    “不錯吧！這裏叫樊樓，是汴梁七十二家酒樓之首。你就是拉來一支軍隊吃飯，也坐得下！不管你是打尖兒住店，還是聽曲兒狎妓，這都是不二之選！”王晉拉著秦風朝迎賓樓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金兵的屢次洗劫已然讓這裏略顯落魄，活像個蒙塵的貴婦，雖然奢華依舊，卻沒有了鼎盛時的風姿。何況身居偽朝，氣質裏頗有幾分放任和肆意。

    兩人來到大門前，被右邊吵嚷的人群吸引了過去。

    “小風，咱們湊個熱鬧？”王晉笑道。

    擠進人群，原來牆上貼著一張告示，上書——各位客官，樊樓將於今晚舉行火槍射擊大賽。倘若您對自己的技藝頗有信心，請至小二處報名。槍支火藥本店提供，無需自備。如您摘得桂冠，絕代雙姝將任君挑選，共度春宵！

    “謔！天大的好事啊！平時打著燈籠都難得一見的絕代雙姝，居然任我挑選！走走走，咱倆報名去！”王晉叫道，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王晉，告示上寫著報名費一百兩啊！再說了，這火槍你會玩兒嗎？”秦風想要阻攔。

    “錢的事包在我身上！這火槍是個新鮮物事，前年德安城守將陳規大爺就是用這玩意兒擊退了遊寇，見過的人都說威力十足！你別說，這樊樓真會玩兒，居然搞到這種東西，能不能贏先不說，拿著崩兩槍也不賴啊！”王晉興致勃勃。

    秦風看著王晉頭頂的數字，‘生命：66/66，武力：54’，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已被王晉拉著來到了迎賓樓。這裏熙熙攘攘，熱鬧非常。剛一停步，一位小二迎上前來。

    “兩位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小二欠身問道。

    “來來來，我們倆報名火槍大賽！我，王晉！他，秦風，拿筆寫下來！”王晉順手掏出兩張交子扔給了小二。

    “好嘞！感謝客官捧場！”小二雙手托著交子，一溜煙兒跑到掌櫃處，在一張黃紙上寫下了兩人的名字。

    “好了，客官。請問兩位……”

    “吃飯吃飯，快帶我們進去找位置坐！”王晉不耐煩了。

    “行嘞！”小二領著他們靠窗落座，“兩位想吃點什麽？”

    “小風，你初來乍到，點不出個名堂來。來來來，嚐嚐我點的菜！小二你可記好了，荔枝綴白腰、鮮蝦蹄子膾、鴛鴦炸肚、螃蟹釀橙，再來兩個甜的，雕花蜜煎和砌香果子！別忘了還有兩碗米飯。”王晉朗聲說道。

    “王晉，你可真行，不知道還以為你報菜名呢！這菜聽著就高檔，聽著就好吃！”

    “這都開胃菜兒，晚上才是正菜！帶你玩點兒帶勁的！”王晉說罷，打量著秦風，悠悠點著頭，嘴裏不住嘖嘖，最後咧嘴大笑起來。“不錯，小夥子挺耐看，晚上有你受的了！”

    秦風已猜出了十之八九，雖覺得有點尷尬，但心縫兒裏還是有股熱流在湧動。他剛剛成年，不再是懵懂的小孩兒，但對於男女之事也不過隔窗聽風、隔紗看戲。

    “小風，你聽著——若論容貌，當數樊樓雙姝冠絕天下。你看這裏人潮湧動，沒幾個正經吃飯的。對於他們來說，一睹一姝的風采已然不虛此行！若能一睹雙姝，那就是三生有幸！”王晉閉眼咂摸著。

    “沒這麽誇張吧。”

    “小風，你還小，不懂。晚上哥就叫你明白明白！”

    就這樣，兩人山南海北地聊了起來。

    “菜來嘍！”小二來回兩趟把六個菜整整齊齊地擺到桌上。兩人早就饑腸轆轆，顧不上客氣，拿起筷子忙活起來。

    一陣風卷殘雲，桌上的美食被一掃而空。兩人悠閑地品了幾碗茶，真是說不出的自在。

    “走，我帶你到處轉轉，天擦黑了再回來參加比賽。”說罷，王晉便領著秦風來到了城東一家交子鋪，拿出一張交子遞了進去。老板仔細查驗之後，便從裏屋端出一盤銀子恭恭敬敬地呈給了王晉。王晉也沒細數，一把便將銀子摟進懷裏。

    “小風，看見沒，咱有錢！有我在，就輪不到你花錢！”王晉朗聲笑著。

    汴梁不愧是宋朝舊都，兩人騎馬兜兜轉轉大半天，也沒看盡城裏的稀奇物事，夜色便悄然降臨了。

    冬日寒氣不散，霧靄沉沉。突然，遠方傳來幾聲巨響，樊樓的上空燃起了五彩的煙火，點亮了整座城池。目光所及，雲蒸霞蔚，宛如天宮中的淩霄寶殿。

    “小風，快走！可別錯過了火槍大賽！”

    兩人來到樓前廣場，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此時的樊樓華燈燦燦、流光溢彩。九條接天連地的紅飄帶高懸於主樓房簷，如千尺飛瀑，飄然落下。表演隊伍舉著或燦金、或幽藍、或絳紫的五彩鯉魚在人群中來回穿行，被薄霧一抹，竟似魚翔淺底，如夢如幻。

    人們的目光此時都聚焦在主樓五層的走廊中央——兩位身著紅衣的女子亭亭玉立。風拂處，纖發飄舞，如起伏的波濤，勝搖曳的春柳。兩人帶著的麵紗恰似今夜的薄霧，掩去了北國的秀色，藏起了東京的芳華。

    秦風定睛看去，右邊女子頭頂顯示著，‘生命：206/206，武力：128’;左邊女子，‘生命：1266/1266，武力：996’。

    “我去，數值這麽強悍！這要是贏了，到底是誰玩兒誰啊！這是一根小拇指都能把我弄死的節奏啊！”秦風有點想退賽，但是想到一百兩的入場費，還是硬著頭皮上吧。

    向下看去，廣場遠端陳列著三輛發射車，旁邊各擺著一個籮筐，裏麵放著數枚甜瓜大小的繡球。廣場大門處則擺放著六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放著一把火槍，各由一位點火官負責。

    秦風仔細看去，隻見這火槍有伸展的雙臂那麽長，槍身由竹筒製作，尾端伸出一條引信。

    “請大家安靜，比賽即將開始！”發令官話音剛落，嘣！六條火龍直衝雲霄，人們的情緒瞬間被點燃，歡呼聲震天。

    “我來宣布一下比賽規則！此次比賽共七十二人報名，六人一組，分別站在六張桌子旁做好準備。待我手中的黃旗舉起，六名點火官會點燃六把火槍，三輛發射車同時射出三顆繡球。待我手中黃旗落下，選手方可舉槍瞄準。如有搶先，取消資格！六把火槍的火藥配方不同，射中繡球時會炸出不同的顏色。搶先射中者即可進入下一輪！各位選手可有疑問？”

    見無人出聲，發令官拿出名單，“好！請念到名字的選手來到桌子旁！”

    沒等秦風和王晉說上話，王晉的名字就被點到了。他一溜煙兒跑到最近的那張桌子，一拍腦門，又換到中間那張，回頭朝秦風咧嘴大笑，“看我的！”

    咚咚咚咚！廣場上鼓聲陣陣，歡呼聲口哨聲四起。冬風也來了興致，烈烈而起，撩起九條飄帶，宛若紅蛇狂舞。

    “準備！”，黃旗起。廣場上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屏息凝視。

    點火官動作整齊劃一，嘶——六條引信齊頭並進。咚！三枚繡球一飛衝天，人群如提線木偶一般嘴巴微張，仰頭觀望。

    黃旗落。六名選手爭先恐後，扛起火槍，瞄準了高空中那三枚繡球。

    嘣！六聲槍響疊做一聲，六條火舌噴薄而出。

    哄！黃藍紫三團火花在空中綻放開來。

    “噢！”人群中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

    “王晉、董耀、司佳良，三人晉級！”發令官朗聲說道。三人瞬間被人群簇擁起來，仿佛在歡迎凱旋的英雄。

    “嘿！怎麽樣，不賴吧！”王晉擠開人群，朝秦風跑來，五官都開成了一朵花。

    “厲害啊，王晉，旗開得勝！”秦風攬著王晉的肩膀，歡快地說道。

    “那還用說，你哥我是誰！來來來，我給你說，小風，一會你一定要占住中間兩個位置！那裏視野好，槍的角度也好調整。另外，那槍可真不輕，你可得使勁兒往上舉，哪個繡球離槍口近就瞄哪個！”王晉捏了捏秦風的手臂，似乎是怕他手無縛槍之力。

    沒等王晉說完，秦風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王晉一把把秦風推到了桌子旁，“兄弟，抓住機會！”

    秦風低頭打量著桌子上那把火槍，不禁眉頭一皺。此時火槍已經被重新裝填，但剛才的爆炸威力不弱，竹筒的槍口處已經有些開裂。“如果把槍身換成鐵，就不存在這個問題。”秦風剛琢磨到這兒，就聽到——

    “準備！”黃旗起。頓時人息風寂，引信開始低聲嘶吼。咚！三枚繡球躍入高空，越飛越高，最終看上去隻有蘋果大小。

    黃旗落。秦風雙手托起火槍，隻覺有一頭小羊那麽重。他憋一口氣、左臂一提、閉住右眼、瞄準中間的繡球，“我倒要看看這把火槍會炸出怎樣的色彩！”

    嘣！一簇火紅的烈焰在空中綻放，秦風射中了。“要是紫色就更好了！這火槍也忒重了些，如果長度減半，換用鐵皮，用起來會更加順手。”秦風居然有點悻悻然。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被王晉抱了起來，“小風，可以啊！”

    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各組選手也形成了默契，六人中左首兩人隻射左邊的繡球，右首兩人隻看右邊的繡球，中間兩人則盯著中間的繡球，這樣才能保證大家射中的機率最大化。

    就這樣，第一輪過後，剩餘三十六人。第二輪過後，剩餘十八人。第三輪過後，剩餘九人，而王晉和秦風也在這九人之中。由於從第四輪起一次上場三人，隻剩一台發射車，獲勝幾率因此大大降低了。

    第四輪過後，王晉遭遇淘汰，“真是見鬼了！那呆子動作比我還快。哎，小風，看你的了。”王晉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

    “已經很好了！我看很多人舉槍動作熟練得很，分明是有備而來。”秦風安慰著王晉。

    不過，讓人出乎意料的是，秦風居然晉級到了最後一輪。他自己也很奇怪，因為每次舉槍的感覺都似曾相識，跟練習過很多遍一樣。

    最後一輪來到了。

    繡球已被換成雞蛋大小。

    “高玉濤，馮子君，秦風，上前準備！”發令官聲音微微顫抖，似乎同樣期待著最終花落誰家。

    秦風走到桌邊，三人列陣，一擊定乾坤。他朝兩邊張望了一眼，隻見這位高玉濤眉目清秀、氣度俊雅，正出神地盯著火槍，搓著雙手，似乎有些緊張，頭頂顯示著‘生命：8/8，武力：10’；而右邊的馮子君則衣著有些襤褸，正端著下巴思索著什麽，頭頂顯示著‘生命：7/7，武力：15’。

    “謔，這兩人居然都比我厲害一點兒啊！”秦風看看自己頭頂，‘生命：9/9，武力：9’。

    此刻空氣都凝固了，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翹首以望。

    黃旗起落間，最後一枚繡球如魚躍龍門，直衝雲霄，最終隻有一枚棗子大小。

    “如果用彈丸射擊，命中率必然大幅增加！真希望這次的顏色是我喜歡的絳紫！”秦風右肩下垂，左臂上提，槍口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死死地瞄著淩空的繡球……

    但就在火舌噴出的一刹那，秦風呆住了，他竟望到五樓中央出現了一幅詭異的景象——右邊的佳麗似乎開了兩倍速，轉瞬間摘掉了左邊女子的麵紗，然後支著下巴，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完完整整地打量了對方一番。

    秦風也因此看清了左邊女子的容貌——她的眼若盈盈秋水、眉如依風細柳，細看之下，竟覺對方峨眉微蹙似無心，明眸寡意卻含情。

    待右邊女子看足賞夠了，才戀戀不舍地把麵紗帶了回去。然後，她居然衝著秦風這邊，用大拇指朝右指了指，仿佛在說“選她吧！”。但這女子眼珠一轉，竟輕輕摘掉了自己的麵紗，朝著秦風莞爾一笑，旋即戴回，接著收起了嘴角的壞笑，又擺出了亭亭玉立的姿態。

    秦風如觸電了一般呆立著，仿佛在一群樹懶中看到了一隻輕盈的小白兔。

    此時，槍口迸出的火花和煙霧織出一張絢爛卻怪異的背景，映襯著兩人之間的對視。

    感覺像過了一個時辰，終於——嘣！繡球綻放出奪目的絳紫，整個廣場瞬間感染了幽幽鬼魅般的神秘氣息。

    “好啊！”全場沸騰了！人們呐喊著、舞蹈著，天空中火樹銀花、絢爛無比。

    汴梁城，似乎從來沒有這麽精彩過。

    但秦風依舊怔怔地站在那裏，瞠目結舌，保持著舉槍的姿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