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北國驕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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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雲城剛進入深秋時,燕山南北已被冰雪覆蓋。
燕山山脈,大風燕北與燕南郡的界山。
越過燕山向南,是一片冰原。
一望無際的慘白色世界。天空慘白的彤雲低垂。
偶爾鑽出雲層的太陽似乎被這鋪天蓋地的慘白色渲染,發出的光也是慘白色的。
這慘白的天地之間,有一個人牽著一頭巨大的金毛鹿從遠方漸行漸近。
這個人身披披厚厚的黑色毛皮,頭戴一樣質料的尖頂皮風帽,項間纏繞著的圍巾也是同樣的毛皮,毛巾下麵有長長的黑發低垂。異常高大的身材使他即使身穿厚厚的皮毛也不顯得臃腫,然而皮帽下的那張臉分明是一張濃眉大目的少年臉龐。這張臉龐棱角分明,略顯黝黑的皮膚,奇異是的雙目間還有一隻豎目。這豎目中隻有黑瞳卻無眼白,就象一顆黑寶石嵌在額頭熠熠生輝。
少年戴著手套的右手牽著拴在長毛鹿項上的皮索,另一手卻拎著一根前粗後細的釘頭大棒。那頭長毛鹿拉著雪撬溫馴地跟在他後麵。
沒有風,空氣卻很冷,他們嗬出的熱氣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冰冷堅固的大地在他們的腳下好象無有盡頭,距離上一個村落已經快百裏了,下一個村落不知在哪裏。
他的身後,隱約可見遠山輪廓,那就是燕山。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雪,先是散碎的小雪,然後是巴掌大的雪片紛紛揚揚,天空的慘白的太陽依舊掛在灰暗的天空中。腳下開始變得濕滑。當少年再次差點滑倒時,他惱怒地向天空揮舞了幾下大棒,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或許老天要對他的抗議進行鎮壓,雪反倒越下越大了。此時又有寒風自遠方吹來,風雪交加中,天地霎那間蒼茫一片。
少年想起自已偶然聽來的一句詩,於是清咳了幾下,然後負手仰首吟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紛紛揚揚漫天來……”於是覺得此刻自已也頗有詩人風範。
也許他的詩人風範引起了天地感應,一片如席大的雪花如他所言從天而降,砸在他的臉上,狼狽的“詩人”趕快收起這引起天地感應的風範抹去臉上的雪。
越來越多如席大的雪花從天空飄落,少年縮頭縮腦地牽著金毛鹿四處張望著,在雪原上尋找躲避風雪的地方。可是這冰原上百十裏未見村落,除了漫天風雪,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一人一鹿,一時到哪裏去尋庇護所?
當積雪沒過腳踝時,行路愈發艱難,而這大雪看似一時半會還沒有停止的意思。
少年不得不停下前進的腳步,決定就地壘製雪屋。這是燕北牧人雪地求生的手段。燕北生存環境惡劣,就算王室子弟,從小也以爬冰臥雪為常事。
很快雪地上立起幾麵積雪壓實而成的擋風牆,少年冒著風雪用大棒從雪下冰原砸下一塊大冰當作屋頂。
三眼少年將金色長毛鹿從背風的缺口處牽進屋內,卸下雪撬,從中取出一塊巨大的野牛皮鋪在雪地上,一人一鹿臥在牛皮上相互依偎。少年把冰冷的雙手伸進長毛鹿溫暖的頸彎裏,卻被那頭大鹿一角挑開。少年悻悻道;“沒義氣的家夥!”
然後他從行囊中取出一口鐵鍋裝上積雪,又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紅色石球放入雪中,很快鍋裏冒起了熱氣。這石球是用燕北特產的蒸海石所雕琢而成,喚做蒸海珠。這東西本是燕北一座火山上的產物,遇雪水就會發熱。若不與雪水隔離,則又慢慢冷卻。
少年就著熱水,吃完幹糧,雙手交疊托在腦後,斜倚在金月亮的身上,看著頭頂上的透明冰塊。“金月亮,你說父親和母親現在在幹什麽?燕南的雪這般大,燕北想必雪更大。”
金月亮嘴裏咀嚼著幹糧,咿呦一聲,算是回答他。
少年呆呆地看著屋頂,眼前卻浮現出母親的淚眼。
他知道跑出來自已的母親會很傷心,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是燕北未來的王,他必須試著承擔一國之主的責任。
鐵鍋中的水開始沸騰。金月亮突然停止了咀嚼,不安地支棱著耳朵,鼻翼翕動。它突然站起來,衝出雪屋。
少年連忙跟著衝出去。
雪屋外,風雪依舊狂暴肆,少年隻看到無邊風雪充斥天地,金月亮卻警惕地注視著東方,如臨大敵。
少年轉身去雪屋裏拎出那根大棒守護在金月亮的身邊。他相信金月亮的感覺,因為金月亮是一頭優秀的頭鹿。它不止一次帶領鹿群抵抗過猛獸的突襲,守護主人的安全。
一人一鹿緊張地注視著風雪中,忽然再有聲響傳來,似就在前不遠處。少年凝目往出聲處看去,突見兩道白影破開雪幕,迎頭撲來。
少年不及細想,掄起手中大棒,向撲向自已的那物擊去。隻聽砰地一聲響,少年感到手腕大震,那物被大棒重重擊落少年身側。那白影在翻了個滾,又掙紮起來四足撐地,喉間發出低沉的吼聲,一對雪紅的小眼瞪著少年,發出攝人的凶光。不過很快口中吐血,轟然倒地。原來是一隻雪鱷。這雪鱷是風國燕山郡特有物種,身白如雪。成年公鱷身長與常人相似,高不過人膝,母鱷略小。常成群結隊滋擾地方,四季為患。與南方塘鱷不同,冬日也不冬眠,但因覓食較難,更是頻繁襲攏人畜,是這燕山郡一大害。
另一頭撲向金月亮的雪鱷也被這頭大角鹿挑落在一旁。原來這雪鱷在半空中張開滿是利齒的大口,欲一口咬斷雄鹿的脊柱。不料身高過丈的雪國巨鹿見它撲來,猛然躍起,強有力的脖頸一扭,似鋼澆鐵鑄般的大角挑向淩空的雪鱷。那頭雪鱷在空中無法可避,被鹿角重重撞落。落地後竟渾似無事,張開大嘴,露出森森尖牙,擺出一副凶狠的模樣與雄鹿對峙,果然不負銅皮鐵骨之名。
少年上前一步,本想一棒敲碎這頭不知死活前來找黴頭的雪鱷的腦殼,忽聽雪地上傳來沙沙聲,少年移目一看,頓時心中一凜。隻見百十頭雪鱷貼地而來。這些惡獸雖四肢短小,在雪地上卻扭動身軀,爬行如飛。那些鱷爭先恐後,有些鱷不耐煩前麵擋道的同類,粗壯的後腿在雪地上一蹬,身軀如離弦之箭躍起,越過前麵的同類。落在雪地上,積雪飛揚中,又借助衝力,擺尾如舵,在雪地滑行了老大一段距離,速度稍減即邁動四肢飛快向前爬行。也有雪鱷堪堪趕上前麵同類卻被後者一記尾鞭抽得暈頭轉向,又被後麵不及躲閃的同類撞得四腳朝天。
那些鱷爭先恐後,爭的自然是能在這食物匱乏的冬日裏多吃一口肉。少年自然知道,他和金月亮此刻就是這些雪鱷要爭的那塊肉。但它們不知,在這少年眼裏,它們也是肉。
“好多肉啊!怕是夠族內吃個把月了!”少年三眼放光道,一腳將那頭與金月亮對峙的雪鱷挑在空中,手中大棒一揮,棒頭準確地敲碎了那家夥的腦骨。隨後衝上前去,出腳如風,將身前襲來的雪鱷一一踢飛。積雪飛揚中,他身形騰挪,躲過幾張空中襲來的血盆大口,又順手敲破了幾頭喜歡蹦躂的雪鱷的腦殼。
有三四條雪鱷被少年踢飛摔在他身後的金月亮身邊,掙紮爬起之際,被那頭雪國巨鹿人立而起,用兩隻前蹄活活踩得內髒從在嘴裏和肛處迸出,顯然個個活不成了。
鱷群數量龐大,又以銅皮鐵骨,皮糙肉厚著稱。那些被打飛的雪鱷隻要未死,便在雪地上掙紮起來,翻過身又衝上來糾纏,至死方休。那少年雖然神武過人,一時半刻竟也不能盡殲鱷群。
風雪依舊不休,從陰沉的天空中紛紛飄落,不過雪片的個頭卻也漸漸變小。在那飛雪漫漫的天際,卻有十來頭飛龍向這邊飛來。
飛龍背上有黑色衣甲的騎士。飛龍身上披著保暖的皮毛,騎士身上披有火紅的兜冒鬥篷。
他們是燕山郡的戌衛飛龍騎,奉上官之命巡視治地。
燕山郡是唯一與燕北雪國接壤的風國郡治,氣侯也與雪國接近,氣侯苦寒,雖不與北燕國境內一樣常年飄雪,但每至冬季必有大雪壓境。彼時由於食物匱乏,燕山中的猛獸常常成群結隊下山襲殺人畜為食。所以每到此時,燕山郡守必請求地方戌衛龍騎巡視轄境。如遇獸群下山,龍騎有責預警周圍村落,並協助地方殲殺襲人之獸群。
這一隊飛龍騎士剛從靠山屯那邊離開,一個時辰前他們協助靠山屯村民剿殺了一群襲擊村子的燕山黑背狼,飲過靠山屯父老敬上的土製米酒,灑酣耳熱之時,在村子裏大姑娘小媳婦們崇拜的眼光中躍上龍背,直飛高天,真個是英雄氣概,快意人生。
那一隊飛龍騎士的隊率坐在飛龍背上,拉開護麵,仰首看看那灰蒙蒙的天空,細碎的雪花落他的臉龐上。那名叫唐捉牛的隊率閉起雙眼,感受那臉上冰也似的涼意,心頭卻有火起。那靠山屯老村長李老頭生就一副殺豬的模樣,偏偏他那個小女兒春桃生得好個標致模樣,肌膚勝雪,身姿窈窕,那臉蛋那腰身,臀是臀來胸是胸…正在回味無窮時,卻聽身邊一頭飛龍上有人喊道:“唐頭,快看那邊!”唐捉牛驀然從意淫中回到現實,惱那趙姓漢子驚人好夢,抹了抹不知何時從嘴角掛下來的涎水啐道:“趙大嘴,你鬼叫個啥?你那個大嗓門會嚇死個人,跟你說過多少次,跟我說話要壓著點聲音,知道不?”
那個被他喚做趙大嘴的漢子真名叫做趙老實,其實嘴並不大,隻因為天生一副大嗓門,別人告訴他點破事總會被他那大嗓門傳得滿天飛,所以得了個“趙大嘴”的綽號。這會兒這老實漢子被他一罵,賠著笑低聲道:“是我不好,頭兒你看那邊。”唐隊率順著他伸出的手指指向看去,也不由得一愣:那下方漫天風雪裏,似乎有一個黑色人影正手舞足蹈,有白色獸群正隨他的手勢跳躍逡巡。
此時踞坐在飛龍背的飛龍騎士可從空中看到,下方雪原前無村落後無集鎮,下方人物從何而來?莫不是那山間鬼魅妖物下山作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