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相見不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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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逃兵就要爬上山頂,水柏停步、拋槍,反手一握,抓住槍身就投射而出,正中前方一逃兵的後心,長槍幾乎穿透其身體。

    另一逃兵眼見此情狀,嚇得腳下就是一滑,立刻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就被投出長槍後,一蹬地麵,隨槍淩空而至的水柏,猛地踏在了腳下。

    水柏後麵跟上來的親衛們,一哄而上,將他腳下之人捆了個嚴嚴實實。

    “大將軍,延國潰兵追得差不多了吧?咱們是不是該返回邊關了?再追下去,就過境了。”

    站在水柏身體後側方的親衛隊長,看了看前方邊境線上的巨石堆標誌,出聲提醒道。

    水柏聞言,看了看兩邊,又望了眼對麵延國的方向,沉默了幾息後,接過一名親衛遞來的長槍,打出了個撤回的手勢。

    “通知其餘追逃的將士,速度下山集結,趕回邊關!“

    又轉身對親衛隊長說道:

    “此次敵軍潰逃的過快且過於散亂,我懷疑有古怪。你帶幾人,直去堂城,提醒並讓他們一路往關內通傳,嚴查細作!”

    轉身,帶著人離開。

    水銀死死咬住下唇,一手緊緊捂著口鼻,一手按住身下紅柳的肩膀,淚水順著手指,滾滾而下。

    那是父親,是自己的父親啊。

    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隻差五步了!

    望著父親頭盔邊露出的幾絲銀發,和布滿憔悴、疲憊的臉,看著他濃眉之間深深的豎紋,和眼角細密的褶皺。

    她生生地忍住了衝出去、撲進父親懷裏的衝動。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她不能被父親發現後送回去,她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如今,她隻能這樣,大睜著雙眼,一眨不敢眨地、貪看著父親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紅柳感受著頭頂處小姐的熱淚,一動不敢動。

    隻覺心裏疼得厲害。

    日思夜想、殷殷期盼的父親,就近在呎尺,卻不能相見,小姐啊小姐,你為何要如此自苦啊。

    良久之後,水銀才鬆開紅柳,翻轉身,縮起雙腿,將腦袋深深地埋進了雙膝之間。

    紅柳側頭望著小姐劇烈聳動的肩膀,和腿下漸漸洇開的雪麵,忍不住輕聲道:

    “小姐,哭出聲來吧。會憋壞的。”

    還是未聞任何回應。

    但雪麵,已開始凝固。

    紅柳坐在一旁,安靜地等待。

    幾十息後,水銀收拾好心情,望了望對麵的延國,扒開雪麵,拾起包袱,站起身。

    大踏步,向前!

    ……

    這座山峰的山腳下,不遠處也有一座小小的村落,水銀在地圖上見過,叫東方村。

    延國多複姓,皆崇尚武風。

    一進入延國的疆界,主仆二人就換上了延國男子的服飾裝扮,依舊曉行夜宿,一路向下。

    可當她們終於趕到那座村莊附近時,卻隻見滾滾的濃煙,正自那方地麵衝天而上。

    此處地勢已漸趨平緩,樹木稀少,農田眾多。

    望著前方的煙柱,水銀手腳利落地爬上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而紅柳則隱蔽地前去探查情況。

    過了將近兩個時辰,紅柳手裏抓著兩套女子的衣裙才回轉。

    她躍上樹後輕聲匯報。

    “東方村被潰逃回來的士兵給劫掠、並屠殺一空了。奴婢等到那些逃兵離開,搜索了一遍,沒有見到活人,但找到了這個。”

    說完,打開小姐腳邊的一個包袱,將手中的衣裙折好收進去,然後從懷裏掏出一份延國的身份文牒,並打開露出裏麵夾著的一張賣身契約。

    村民們的房屋被燒了。

    村子裏被搜掠過的屍體到處都是,像身份文牒這類東西,被逃兵搜出來後胡亂扔了一地。

    其中最大的一座院落,估摸著是村長家,也被燒了。

    潰兵離開後,紅柳四處轉悠,每份文牒都撿起來查看,遺憾的是沒有找到合用的。

    直至在村長家後院、院牆外的一片竹林裏,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兩名年輕女子,死狀……

    身邊不遠處扔著一份身份文牒,裏麵夾著張賣身契。

    她看了看,正好適合自己和小姐用,便料理了一番後續,帶了回來。

    也是因為這樣,才耽誤了些時間。

    不過比起小姐下山前安排的:先進村、後想辦法從村長那兒弄到文牒,竟意外的方便了許多。

    水銀接過文牒,打開。

    “東方嶺樹家?那以後我就叫東方楠嬰,15歲,你就叫畫眉了,仍是16歲。屍體處理幹淨了嗎?”

    紅柳點頭。

    她知道小姐問的是,這份文牒和身契對應的那兩具屍體。

    “我放進了火堆裏,看著燒起來才回來的。”說完,紅柳再看了看村莊方向,問道:

    “小姐,為何延國將士要屠殺自己的百姓呢?不怕被罪嗎?”

    水銀將東西揣進懷裏,聞問看向她,想了想回答。

    “逃兵心理吧?又不是所有的軍隊都紀律嚴明、獎懲有度的。各國、各將麾下良莠不齊乃是常態。

    你想想,被一路追殺逃回來的,又想著打了敗仗要被懲罰,還會看見有糧不吃、有金不拿嗎?

    且精神極度敏感,就像驚弓之鳥,雖明知已是本國境內,但還是難忍恐慌。

    再加之,他們劫掠早已成了習性。此時村子裏但凡有一星半點的不配合,就會引發災難。”

    說完,就麻溜地下了樹。

    自小山中長大,就算不能習武,爬山、上樹等,隻要身體沒傷,對她也就不算什麽了。

    下樹後,水銀從懷裏摸中一支並蒂金簪,插入自己的發間。表明已訂親的身份。

    這是她在堂城時就買好備下的,從決定好做這件事開始,她就再沒打算以未婚女子身份示人。

    “換上女子襖裙吧。身份文牒上是女,便不能再做男子裝束了。”

    延國多山,但也因此盆地較多,農作物雖然不豐,但蓄牧業較為發達。

    故而,一個身份文牒就能夠跑遍全國,隻需進出城時登記即可。

    換好襖裙,考慮到之後可能還會用到,便讓紅柳將二人換下的舊襖收好,水銀再道:

    “走吧,趕往第一座城池,再好好休息。我們邊走邊再對一下說辭。”

    隨後,二人繞過了東方村。

    延國比敖國更是重男輕女,女子自小便輕易不得外出,尤其是及笄前後的兩年,未定親或成親者,即便是街坊鄰居,也未必見得著其相貌。

    如今,這條規矩倒是方便了主仆二人。

    紅柳邊走邊說道:“從服飾發型來看,那兩名女子並未定親,更未成親。”

    水銀聞言,右手大拇指,上下揉搓著左手的大拇指,腦筋飛轉。

    稍頃後便道:“父親東方嶺樹,在山中偶遇一位老神醫,名喚莫叟,便將我自小送入山中跟隨其學習,你也被采買配發給我。

    自此,我學醫,你跟隨莫叟習武。

    待及笄前一年的冬季,也就是慧元18年的臘月20日,才將我們接回府中。

    直至村莊忽然遇襲,父親急忙讓我們從後門通過竹林逃出。

    我已定親,未婚夫婿也是村中之人,已被殺。”

    慧元年,是延國現任帝王的年號。

    紅柳點頭。

    主仆二人就這樣,一路避過官道,一路一遍遍地比對著此番說辭,將自小到大之事,真真假假地夾雜其中。

    自此,水銀和紅柳對外,皆換了稱呼。

    水銀沒有讓紅柳換刀。

    延國善武的女子,武器種類比較繁雜,這是小事情。

    幾個時辰後,趕到了奇城附近。

    結果,在城門外通過大敞著的城門,遠遠地就能瞧見,城裏此時很是混亂,到處都是大戰潰敗而回的散兵敗將,這些人不是在街上亂走、亂搶衣食,就是在大聲吼叫著,努力尋找著自己人,或者自己所屬的軍隊。

    未見百姓的身影。

    水銀決定繞過奇城。

    不過,奇城乃延國此處對外的關隘,要想繞過,又得翻山,而且,還得翻過一片斷崖。

    她沒有猶豫,且無所畏懼。

    之前翻越那座界山之前,包袱裏就早已備好足夠的繩索。

    自小打山中長大的孩子,懼人都不會懼山。

    或者說,如果可以選擇,她們寧願選擇爬山,也不願意進城與人相處。

    ……

    如此這般,各種或艱難、或順遂、或僥幸、或冒險等情況之後,曆時一個月,主仆二人終於趕到了延國的都城---聚城。

    街上行人如熾,各種吆喝、交流等聲,聲聲不斷。

    二人都隻覺恍若隔世。

    許久沒有見到這般熱鬧的場景了,雖然不是熟悉的風景、人文、但兩國因毗鄰,相貌上也無可區分,倒也不至太過陌生。

    水銀低聲交代紅柳切勿東張西望之後,兩人就要去尋家客棧下榻。

    忽聞街上傳來議論之聲。

    “聽說了嗎?那大將軍被抄沒的家產,今日官府要掛牌出售了。”

    “呸!什麽大將軍?隻會打敗仗的蠢貨!”

    “就是,聽說當初抄沒之時,僅黃金白銀就有數百萬兩之多,更何況還有良田千頃、旺鋪數十?這麽貪的人,怎會不打敗仗?”

    “也不能這麽說,好歹他也曾打下過敖國三座城池呢。”

    “可最終還沒站穩不就被人殺了個人仰馬翻?灰溜溜地到處潰逃?你們是不知道,那些個逃兵,可是把咱老百姓給禍害慘了。”

    “噓……小點兒聲,當心被人聽見腦袋不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