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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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水銀又猶豫了下,再問:
“咱們也並不是非得靠著劫掠生存吧?對方是會反抗的嘛,兵士和百姓們,損失好像更大呢。
今年邊關封鎖前,不是還和他們互通有無,拿我們的牛羊馬匹去換他們豐富的物產,大家不是都挺好嗎?”
司寇繼昭聞言,“哈哈”大笑。心內暗自得意。之前他覺得氣氛過於壓抑和沉重,故而十分閑適地聊起了這些,果然就見到這姑娘恢複了小女兒家狀態,感覺很好。
他轉過身,笑看著她道:
“鄉君還真是孩童稚言。他們產出來的那些東西,多麽的容易?可咱們呢?
咱們的一頭牛、一頭羊,需要耗時多久?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養成?豈能被他們那般輕易便換了去?
還有馬匹,就算咱們隻是把不好的、淘汰掉的換給他們,可馬兒的成長更不容易啊。
可你知道嗎?即使是這樣了,他們也太貪婪,每次隻換給咱們少少的物產,想我偌大的延國,人口眾多,那區區數量,又如何夠用?
何況,我們尚武,小小孩童都打小習武,由此產生的過多、過旺的精力又如何得以渲泄而出?
鄉君恐怕是不會清楚,那些人整日裏,為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打破頭的、打殘廢的,尤有不少。
還不如就將敖國定為目標,讓他們有個向往、有個使力的方向呢。
那樣,我們就能用少少的人力,換取大大的好處。”
說到這兒,司寇繼昭又換了副語氣,再道:
“至於你問的逃跑的那二人,其實是他們自己暴露的。為了年前的那場大戰,他們豁出去傳遞了消息。
可恨!害我們連奪敖國三城、足以名列青史的英勇大將軍被斬,得手的那麽多物資還幾乎都沒能帶得回來。
最可恨的就是那敖國的水柏!
我們又不想占城池,拿了東西就會走。
偏他治軍有方,所率領的西北軍每每動作迅速,又總不死不休,十次朝那個方向派發的我國兵士,幾乎次次都得不償失!”
水銀聽到此處,看著他,保持著臉上淡淡的笑意,歪著頭好奇地追問:
“那我們的細作呢?想辦法混進西北軍去唄,哪怕能暗算了那水柏也好啊。”
司寇繼昭聽罷,望著對方那雙漆黑的眼眸,大笑著搖頭。
“生長在大山裏的鄉君,還真是純真呢。
西北軍沒人能混得進去。因為他們啊,夏季天天要下河遊泳,冬季也要下河遊泳。
咱們這邊,就算從小訓練的:沒有耳眼、沒有刺青,照著他們那種方法長大的,還是能被認出來。
他們的小隊長,手下各負責十名戰士,第一要求,就是熟悉自己人的麵貌、品性及生活習慣。
這種情況下,化了妝吧?一下水不就暴露了嗎?不化妝,又如何能瞞得過去?真真是棘手得不行。”
說到這兒,他眼神中帶著些許期盼地注視著她,問道:
“不知鄉君可有什麽神奇的醫術,可以令人麵貌大改的?或者,能有什麽好法子,讓那水柏倒黴,最好是能幹掉他的?”
水銀臉上的淡淡笑意不變,看著他的眼睛,眨眨眼,再眨眨眼,仿佛在思考般的,幾息後才道:
“沒有那樣的法子……雖然可以把人臉切切割割變一變,但是,會留下傷痕。那樣就還不如化妝。
至於讓那水柏倒黴,咱們延國的醫者何其多?能製作出來的藥物又不知繁幾,在這方麵,我不如那些同行們遠矣。”
她嘴上如是說,心裏卻敢百分百地肯定,司寇繼昭沒有全說實話。
想來,此時的西北軍中,定有延國的細作在!自己得盡快送信回去提醒父親。還有,以後絕不能讓送信的雕兒,白日裏貿然在捍山鎮降落。
“唉,”司寇繼昭負手長歎,“鄉君那無比神奇的師尊,竟隻教你救人與洗冤之術,不教授毒術,委實太可惜了。”
水銀衝著對方眨眨眼,俏皮地吐吐小舌道:
“曾經也習過毒物匹配、調和,但是結果……師傅說,算了吧,我若習毒,所有經我手之物,皆活不成。屆時莫說是病人不依,怕是死者也會跳起來找我算帳。”
司寇繼昭放聲大笑。
這姑娘,不但善良、純真、可愛,還如此俏皮和有趣兒。
想像著她習毒之時,沒準會把自己都毒倒了的畫麵,司寇繼昭就笑得更大聲了。
水銀不好意思地垂頭,小臉微微地紅了紅。
心念卻在電轉:自己要不要故意導向細作如何化妝潛伏,以方便敖國那邊捉拿?但想想又算了,那樣做的話太過明顯,任何人反推一下就會將事情推導到自己的頭上。
司寇繼昭卻以為這姑娘在羞窘,連忙止住笑,這時才發覺,倆人站在小徑旁的樹下,已是說了這許久的話了。
但是,他非但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如此情形下的談話,從內到外,都十分舒適。
不過,也是時候該走了,雖然他還想繼續和這姑娘聊下去,可她的婢女已提著兩個箱子,迎麵過來了。
司寇繼昭莫名覺得有些遺憾。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轉身,繼續帶路。想到了什麽,順便說道:
“鄉君那套工具,著實十分奇思妙想。不過,材質究竟是差了些,可惜了。”
水銀微笑著回答:
“無甚可惜,用壞再製便是。那些於我來說,合用就好。反正也不常用。”
她已不再自稱民女或鄉君,她覺得,以後必須得和這個司寇繼昭打好關係了。
這人是可怕,但能通過他,為自己獲得更多的消息。而且,借由他的謹慎與多疑,不正好能訓練自己?
信息險中求。
司寇繼昭大笑轉身,帶路。
這姑娘實在是……善良得太可愛了。
冤案隨時都會發生,何況,她現在認識了自己,而在驗屍之術上,自己也更信任她的手藝,她豈有會用不到之時?
隻怕不僅不會用不到,反而會多多的、多多的用到。
……
轉出小徑,穿過過堂屋,便到了大門前。
司寇繼昭心情極好的看著這姑娘上了馬車,待馬車漸漸消失出了視野,他才心情很好地回轉。
而直到馬車走遠,車上的水銀才蜷縮起身子,讓內心的悲傷和憤怒,肆意地將自己淹沒。
延國的強盜邏輯,每年給敖國造成了多少傷亡和損失?無可計數。
可他們沾沾自喜、樂此不疲。
人命,尤其是別人、別國的人命,在他們的眼裏,還不如一頭羊、一頭牛來得更有價值。
他們輕賤著自己,也輕賤著別人。
敖國是物產豐富,但那都是底層的老百姓,一點點開墾出來、種出來、製作出來的。
他們用汗水辛勤耕耘,用血淚澆灌那片大地,他們隻想圖個安穩,圖個平安,圖個衣食溫飽。
可他們的善良溫和,在延國人的眼裏,就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他們索取劫掠。
憑什麽?
隻因兩國,立國之本不同嗎?
隻因我比你勤勞、踏實,比你富有,就該被你燒殺搶掠,一一奪去嗎?
等著吧!!
我敖國雖善,但絕不會是隻羔羊,你們就等著我們,亮出獠牙吧!
一側的畫眉,看著自家小姐的樣子,隻當她仍舊在為那細作之死而難過,伸手替她搭上小毯,坐在一邊撥弄馬車內的小爐火。
直至回了藥鋪中的二樓、小姐的臥寢之後,畫眉才對一直垂頭、下了馬車進了屋,就倒下了的小姐說道:
“小姐,不必太傷心了。想想咱們,若有朝一日被發現,也唯求一死而已。無論是自殺或是被殺。”
倒在床塌之上的水銀,心神又被拉回今晚的驗屍之事上……猛地捂住嘴,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那名死者,窮極底力,蹬牆躍起,死死抓住吊索,一點點滑下,所以,他的雙手手掌內,才會留下那些劃痕和勒痕。
他怕自己躍過去的力道太大,導致腰帶猛然受力過重而斷裂,或是受力將自己反彈而出。
他知道自己成了餌,不想再引自己人落入陷阱,毅然選擇了這種方式。
而牆上那個他用血畫下的X型火焰紋,就是他在讓自己人,除掉另一個被捉的同伴!
或者,是讓那個同伴有幸看到的時候,知道該怎麽做!
為了敖國,燃燒吧……
她看懂了,也執行了……
不出意外,明日,司寇繼昭就又會來叫自己去驗屍了。
想及此,水銀的心,就痛得無以複加。
是她沒用,是她無能,是她不能將人完完整整地救回來,隻能親手下毒,毒殺同伴!
還得對著敵人,微笑、賣嬌……
十幾息後,水銀張大嘴,呼吸,呼吸,再呼吸,強迫自己將所有的眼淚盡數憋了回去。
明日,不但又要見到那司寇繼昭,而且還得進宮。她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出自己的眼睛有異樣。
畫眉則是不知道這麽多,她見自家小姐突然難過得要死,就去擰了條熱布巾來給她敷臉。
“小姐,想想多年來,我們邊城被屠戮的那些小村、小鎮、城池吧,別再難過了。
我們個人的生死安危,在那些麵前,真的不算什麽。
您瞧您做的事,多有意義啊,對不對?
為了他們的安寧,我們所有犧牲和付出,都值得。
這些,可都是您教給我的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