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農民的命？他臉上寫著這幾個字嗎？

    李若冰感到從腳到頭湧出一股涼氣。

    難道考不上學就隻能當農民？

    他才十六歲，命運就定格了？

    李若冰提著籃子來到地頭，打算在苞穀地裏拔些豬草，卻發現一個讓他肺都氣炸了的現象。地裏幹活的鄉親不少，大家正嘰嘰喳喳的說笑著，看到他立即都閉了嘴。

    這些人一定是在說他。

    在這之前，全村人都以為李家要出一個端公家飯碗的大人物，沒想到他卻落了榜。

    “若冰，今年沒考上明年再補習一年。”

    一個五十多歲佝僂著背的男子走到他跟前，輕輕拍了下他肩膀。

    這男人是羅子娟她爹羅新寬，村裏有名的絕戶。

    在李家村，把生不出兒子的人都那麽稱呼。

    “不補習，我們那有這條件。”

    “你這孩子，學費叔替你出。”

    羅新寬蹲下身子，拔了一棵豬草扔進他籃子裏。

    李若冰將那棵豬草在手中把玩了幾下，答非所問地說：“羅叔，是不是村裏人都笑話我哩？”

    “你這娃娃，誰笑話你沒事幹了？這年頭，能考上學的有幾個？沒啥丟人的。”

    “那剛才大夥說的熱火朝天，一看到我為啥就停下了？”

    李若冰眼睛一紅，眼淚“吧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他原想忍的，可眼眶不爭氣，硬是沒盛住。

    “哭啥子喲？不想補習也沒啥，你和我家子娟一塊長大，早早結婚生娃娃，老婆孩子熱炕頭，也是好日子。”

    這是啥邏輯？他才十六歲，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早，功不成名不就，談啥結婚？

    他這輩子最不願意提的人就是羅子絹。要不是她勾的他天天心裏貓抓似的，他不會有今天。

    “叔，我找豬草去了。”

    李若冰提了籃子就朝水渠走去。

    這條水渠是村裏唯一一條最大的水利工程，負責灌溉方圓十幾公裏的莊稼地。李家村的土地一半是水田，一半是旱地，還有少量山地在村後麵的山上。

    秧田不時傳來青蛙的鳴叫聲，零星的有些人在地裏忙碌著。

    李若冰心情不好，看到滿渠奔騰的水流心中舒坦了一些。

    他根本沒有心思拔豬草，尋死的想法再一生盟生。

    可閻王爺不收他，不然他這會早沒命了。回想起幾小時以前的那一幕他還是有些後怕。李家溝水庫是老水庫，水庫裏有沒有龍王不知道，關於水鬼的傳聞卻不少。

    要是真被淹死了，隻怕是屍首也進不了李家祖墳。

    “李若冰，想啥哩？聽說你今天想不開跳水庫了？有誌氣。”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將他扯到現實中。

    說話的女孩子叫周慧慧，鄰班的。

    她平時學習不咋樣，這次卻位於紅榜前列。

    “少在這說風涼話，考上學有啥了不起的。”

    “考不上再考唄，李若冰，我給你提個建議，你願意聽不？”

    周慧慧有些窄小的衫衣將胸前撐的高高的，讓人看了臉紅心跳。

    李若冰趕緊將目光移開，生怕被她發現他在偷窺她。

    “你能有啥建議？我承認是你手下敗將，用不著同情我。”

    周慧慧抿嘴一笑說：“你想多了。雖然我們不一個班，也算同學，絕對不會幸哉樂禍。中考沒考上，你不是還有兩條路可選擇嗎？幹嗎要走絕路？”

    “啥路？對於我來說，中考失利就是死路一條。”

    “誰說的？你可以再補習一年啊？要不行上高中將來考大學。”

    李若冰自嘲地笑笑說：“就我？補習？條件允許嗎？三年高中得花多少錢？能不能考上還是未知數。”

    周慧慧歎了一聲說：“你不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我家一個在縣上的親戚，考上中專堅決不上，非要上高中考大學。你基礎好，上高中肯定能考上大學的。”

    站著說話不腰痛。三年高中？去丹江河對麵的商鎮中學上，每天光來回十幾裏路，就自己家那輛從舊貨市場買來的杠八自行車，還不得累死。再說了，三年學費不少，讓趙阿花織多少條單子來供他？到時候再落榜，他還不得被李家村人唾沫腥子給淹死？

    李若冰撇撇嘴說：“我那有那福氣？我隻配在村裏養養雞養養豬娶個女人過日子，不敢有任何奢望。”

    周慧慧看了看他的豬草籃子，立即就笑的前仰後合。

    “笑啥笑?有啥好笑的？”

    “瞧你，還拔豬草？你拔的啥呀？這豬能吃嗎？還有，你看看。”

    周慧慧從一大堆豬草中拿出一棵在他眼前一晃。

    這棵豬草他認得，是羅新寬拔給他的那棵。

    “怎麽了？有問題嗎？”

    周慧慧立即嚴肅地說：“李若冰，你是不是念成書呆子了？這是棵狗鬧花，是毒草，不管是人還是豬吃了都會死的。”

    狗鬧花是一種劇毒草，又名斷腸草。不可能。羅新寬害他幹嗎？他和他又無怨無仇。

    李若冰不置可否地說：“胡說，這怎麽是狗鬧花？我連豬草都不認得？”

    “你不相信是吧？前麵地裏有個人，我們去找他問問。”

    周慧慧不由分說拉了李若冰一把，李若冰甩開她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大白天拉拉扯扯象什麽話。

    地壟頭上的那個人李若冰認識，他叫張天民，是村裏務農高手。

    他五十多歲年紀，看樣子是正在給秧苗澆水。

    “張伯，澆水哩？”

    李若冰陪著笑臉問。

    張天民“吧嗒”了一口旱煙，把煙袋鍋子在一邊的石頭上摔了幾下，將裏麵的煙灰倒出來，才抬起頭來。

    “若冰，你也給秧苗澆水？”

    李若冰將豬草遞給他問：“不是，我來拔豬草，張伯，這是不是狗鬧花？”

    張天民接過他手中的草仔細看了看，臉色大變：“若冰，你小子還想不開啊？不就是沒考上學嘛，跳水庫沒死成，又要吃這個？”

    周慧慧一把搶過張天民手中的狗鬧花，撕了個粉碎扔進水流中說：“看，我說的沒錯吧？天天就知道學習，連狗鬧花都不認得，你要是把這給豬吃了，你們家過年就得喝西北風去。”

    這個周慧慧，還真挺潑辣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