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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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符聯袂,勘破世間虛妄,這才是真正的,醉裏挑燈符。”

    李枕舟沉聲說道,同時指尖符籙無風自燃。

    金色火焰繚繞,開始隻是很小的一束,然似乎不遠處,同樣有一束小小火苗,左右搖曳,與之遙相呼應。

    二者兩點一線,又在最中間,有著不易察覺的小小斷點。

    “就是這裏。”李枕舟心中一振,手中五雷符起,而後雷光乍現,猶如銀蛇狂舞,分外耀眼,帶著轟鳴聲響,朝斷點處狠狠砸去。

    哢嚓。

    一聲若琉璃破碎的清脆聲響。

    李枕舟萬分欣喜,因為在這方月暗星沉,光潔堪比墨玉的夜空上,開始蔓延出細小的白色碎裂痕跡。

    然而碎裂的口子太小,並不足以與外界產生實質的聯係。

    而此刻的山鬼,已掙脫鎮靈符籙的束縛,同時腳下有無數丈高的地刺生起。

    幻境乃是其主場,其中光景輪轉,皆是自念頭中生發。

    畢竟二者實力差距太大,同樣一張符籙,因施符者的修為差距,所展現的威力會有天壤之別。

    因此哪怕專業對口,束縛片刻已是極限。

    李枕舟隻能飛身前撲,以一種不雅觀的姿態躲過這輪地刺。

    下一刹那,恢複自由身的山鬼,隻是一抬腳,便有千鈞之力,將他直接橫掃出去。

    這還是李枕舟反應迅速,以雙臂在身前十字交叉,提前做出防禦的結果。

    而在半空中倒飛數丈的李枕舟,又是一張雷符擲出。

    五鬼符他不敢輕易動用,畢竟兩者皆陰物,誰也說不準那五個萌萌的小胖子,會不會成了山鬼的大補之物。

    所以他此刻能動用的攻擊手段,隻有拳腳與雷符。

    “五雷五雷,集會黃寧,氤氳變化,吼電迅霆,聞呼即至,速發陽聲。”

    李枕舟厲聲急喝,三道雷蟒電弧閃爍,呈品字形封鎖住山鬼退路,而後雷蟒巨口大張,將其整個吞噬,在這荒郊古廟迸濺出一片銀白。

    連續施展多種符籙,迅速掏空李枕舟的身體,讓此刻的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但他心中清楚,雷法奈何不了山鬼,再多的小聰明小把戲也奈何不了山鬼。

    他必須迅速脫困,與孫王兩人匯合,才會有一線生機。

    果然,下一刻,銀白電芒中湧出大團黑氣,眨眼間,便將所有雷電之力吞噬。

    山鬼的麵目漸漸融化,已不再是黑蚺模樣,不如說他這種由陰氣匯聚成的陰物,無根無基,本就沒有固定模樣。

    隻有那雙讓人心神悚然的雙眼,才是他的唯一標誌。

    “小子,如果你現在交出丹田內的魂魄,老夫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任你離去。”山鬼開口,陰冷說道。

    “此處的賤民性命與你無關,你犯不著為了趟這趟渾水,放棄原本的大好前程。”

    對於時刻將逃命二字掛在嘴上的李枕舟,這番話實在是再有誘惑力不過了。

    李枕舟胸膛起伏,喘著粗氣問道,“此話當真。”

    山鬼點頭,“自然當真,畢竟三位修士同行,背後必有師門,我也犯不著招惹,大家橋歸橋路歸路,過了今夜,天地遼闊,想來不會在有相見之日。”

    見李枕舟神色複雜,似乎對這個提議真的動了心,山鬼又強調了一遍道。

    “當然,你小子也不要再耍心眼,否則這月黑風高殺人夜,老夫真做的手腳幹淨些,也未必會被人知曉。”

    “好,我同意。”李枕舟心中有了定論。

    “但取出魂魄,必須由我親自動手,因為老子對你是一百個不放心。”

    “可。”山鬼微頷首,他同樣怕李枕舟狗急跳牆,做出過激舉動。

    若想完全融合黑蚺軀體,三魂七魄完全,是必要條件。

    而取出魂魄,尤其是在丹田處操刀,更需要對自身妙到顛毫的操控力,期間受不得半分打擾。

    體內黑蚺見此,長歎息的認命道,“也罷,時也命也,何該老夫命絕於此,怨不得別人。”

    說幹就幹,李枕舟不再拖遝。

    他雙目緊閉,心神完全沉浸於內觀。

    隨著神識牽引,他的身體不停顫抖,如同在經曆刀割之刑。

    良久後,隨著一聲壓抑在喉中的慘叫吐出。

    李枕舟臉上迅速失去血色,變得慎人的蒼白。

    他的手上,呈著一團潔白如玉,見不到半分雜質的靈團。

    見大功告成,山鬼興奮之色溢於言表,然而他剛要上前,卻忽的勃然大怒,臉上黑霧劇烈起伏。

    “小子,你找死。”

    “嘿嘿,可小子還不想死呢。”李枕舟嘿嘿笑著,抹了把頭上冒出來的豆大的冷汗。

    因為他取出的並不是黑蚺魂魄,而是自己的,一絲魂。

    “雖然你始終在用言語引導我,讓我覺得自己是在幻境。”

    “可既然你這鬼東西最擅製造夢境,那會不會我並非身處幻境,而是在自己的夢境中呢。”

    李枕舟大笑道。

    “所以我決定放手一試,想要從夢中清醒,我能想到的最簡潔方法,便是疼痛,最大限度的疼痛。”

    山鬼咬牙道,“所以你選擇了裂魂,這種痛入骨髓,堪比酷刑的劇烈疼痛。”

    “沒錯。”李枕舟一握手掌,白色靈團又被其重新吸收進身體。

    “你就不怕一時失手,損傷了魂魄,導致後半生渾渾噩噩,成為廢人嗎?”

    “能下的去手,我自然會有起碼七分的把握。”李枕舟成竹在胸道。

    係統規定時間內的“不死。”

    賦予他的旺盛生命力,其實是肉與靈的雙重強化。

    所以論起靈魂堅韌厚重,他絕對是當前境界的佼佼者。

    沒點兒依仗,李枕舟哪裏會對自己下死手。

    “所以,鬼東西,我們外麵再見吧。”談笑間,李枕舟因為疼痛開始清醒。

    他的身體迅速虛幻,化作青氣一縷,從先前雷符破出的小孔中飄然離去。

    而在現實世界中,還處於渾渾噩噩狀態的李枕舟剛有點兒意識,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被人大力搖晃。

    他甚至懷疑若是再晚清醒一刻,真的會被這兩個憨批把骨頭搖散了架。

    李枕舟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在古廟內盤膝而坐,身旁則是一臉焦急的王孫二人。

    見李枕舟終於清醒,王胖子火急火燎的質問道,“我說你小子是不是中邪了,進入廟內不過片刻便大夢不起。”

    然而李枕舟並未回答問題,他立刻起身喝道。

    “快走。”

    因為時間緊迫,根本沒有解釋的機會。

    他並不清楚,山鬼的真實修為究竟多高,隻是從其身上自然散發的無形壓迫感推斷,恐怕要高出王胖子他們不止一籌。

    這次若運氣不好,怕是真要栽在陰溝裏了。

    說著,李枕舟率先從廟宇中疾馳了出去,身後王孫二人對望一眼,心中自是立刻做出決斷,選擇跟上。

    他們並不知道在李枕舟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二者皆相信,李枕舟並不會無的放矢。

    而李枕舟之所以如此急迫的想要離開此處,乃是體內黑蚺的魂魄告訴他,繼續呆在廟裏隻有死路一條,若是能回至村裏,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

    雖說不知這個隻剩一魂的山神哪來的底氣,可他唯有選擇相信。

    畢竟將戰場選在荒郊,勝算更低。

    就是自己這臉上,為什麽會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李枕舟摸了摸臉,不僅疼,而且腫了起來。

    “nm,這是你們倆誰幹的。”他衝著後頭怒喊道。

    身後的老實人孫三緘難為情的別過頭去,左側的王胖子則翻著白眼吹口哨。

    他們什麽都沒說,但在李枕舟心裏,他們又什麽都說了。

    “還不是為了喚醒你,馬上都是同僚了,不要那麽斤斤計較嘛,再說你那麽欠打。”王胖子嘿嘿笑著,為自己終於找回場子而小小竊喜。

    剛才他可是左右開弓,在李枕舟臉上甩了二十多個大耳光。

    “不過你放心,一個巴掌十兩銀子,咱們青陽郡的行價,回頭我就結算給你。”

    這年頭,修士爭鬥不算,其實普通人的打架成本還是很高的。

    挨打之人真要裝個頭暈嘔吐鬧到府衙裏去,對方免不了要破財免災。

    “這麽多?也是,就算前世打架,挨打之人不也能看房看車嘛。”念及於此,李枕舟有些走神。

    “你想什麽呢?”看著瞬時陷入沉思的李枕舟,王胖子不解問道。

    “我在想。”李枕舟回過神來,一本正經的嚴肅道。

    “該怎麽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欠打。”

    “……”

    “淡定,淡定。”王胖子被其腦回路驚的目瞪口呆,趕忙以手撫胸,為即將要到來的大戰調整心緒。

    而在他們三人身後,一團黑煙,匯聚著嗚咽,尖嘯,哭泣的鬼哭狼嚎,正以更快的速度從古廟中掠地而出。

    雙方的距離眨眼間便被抹平。

    好在孫三緘撚指掐訣,自口袋中飛出三物,分別附著在三人腿上。

    李枕舟立時感覺到身輕如燕。

    “神行太保符。”孫三緘口中解釋道。

    說是符,其實是甲馬。

    與李枕舟的符籙不同。

    紙馬,即俗所稱之甲馬。

    古時用紙馬以祀鬼神,即禺馬遺意。

    後世謂昔時畫神於紙,皆畫馬其上,以為乘騎之用,故稱紙馬。

    所以這巴掌大小的畫馬紙片,帶來的速度提升,總算能夠支撐他們三人逃至村中。

    就在他們踏進村子的那一瞬,呼嘯的山鬼也隨後而至。

    見三人似是將此選為最終決戰之地,山鬼猙獰笑道。

    “一個七品,兩個六品巔峰,還沒摸到五品的門,雖說差些意思,可修士魂魄向來都是大補之物,吃了你們,勝過數十年苦修。”

    塚中枯骨化作山鬼,修的自是旁門左道。

    因為缺少了黑蚺的一道魂魄,山鬼想要修補,光靠廟中凡人的靈魂之力,當然不夠。

    山鬼的打算,是將李枕舟三人連同黑蚺的靈魂完整抽取出來,再以村民們的靈魂之力為輔,進行修補儀式。

    如此充沛的滋養,定然可以直接突破桎梏,整整提升一個大境界。

    等到那時候,四品頂峰的境界,並有懷揣香火之力的軀體,放眼天下之大,又哪裏去不得。

    仿佛勝券在握的山鬼緩緩逼近,身上的壓迫之感若山巒之重,直壓的在場三人汗如雨下。

    “這便是一尊山鬼的分量嗎?”王有錢咧嘴望向身側的孫三緘,苦笑道。

    “三緘,給算一下,哥哥今兒的運勢如何,是大吉中吉還是小吉。”

    麵色同樣難看的孫三緘手指並沒有掐算,他隻是從牙冠中擠出了兩個字。

    刺痛耳膜的兩個字。

    “大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