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照不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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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紓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驚訝與好奇,雙手撐在小幾上往前湊了湊,如同看怪物一樣一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二哥,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次的任務了?還是說這次任務其實是你特意讓舅舅分配給我的?”夏侯紓似笑非笑的看著夏侯翊,壓低了聲音問,“你們這樣安排究竟有何意圖?是想考驗我,還是認為我能力有限,想看我的笑話?”
麵對夏侯紓突然湊近的臉和一連串的發問,夏侯翊啞然失色。他悄悄往後避了避,確保有一定安全距離,才佯裝鎮定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這件事我知不知情其實並不重要,是否有意為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如期完成任務。而且我覺得你能問出這些個問題,足以證明你不夠理智,也不適合做這件事。”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要不,還是算了吧?”
夏侯紓得不到兄長的正麵回答,還被質疑和奚落,心裏很不服氣,可她也是敢怒不敢言,隻好不悅的撇撇嘴,瞪著他不說話。
夏侯翊瞥了她一眼,笑道:“實話傷人,你這樣氣鼓鼓的看著我有什麽用?有這功夫,你不如好好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夏侯紓冷哼一聲:“知道傷人你還說?”
回想當初,夏侯翊確實是受不了她的死纏爛打才幫她偽造了一個身份混進長青門,她十分感激。可自從她通過考核成為密探後,夏侯翊突然又反悔了,隔三差五就來勸她放棄。然而她哪是那麽容易就放棄的人?她費盡心思要進長青門就不是鬧著玩的,她看中的也不是密探本身,而是長青門的情報網,她要利用它達成自己的目的。
說到底這也是他們夏侯家的一個心結。
當年長兄夏侯翖深陷敵軍埋伏,北原國隻說夏侯翖及其手下的五百騎精兵均已被伏誅,戰場慘烈,屍首無法辨認,自始至終沒有交還夏侯翊的屍身。後來夏侯淵奉命班師回朝,也隻帶回了夏侯翖常穿得銀色鎧甲和那柄紅纓銀槍,並在夏侯家的祖墳處建了衣冠塚,立了牌位供奉在祠堂裏。
也因為這個,坊間有傳言說夏侯翖其實並沒有死,隻是被敵國作為人質關起來了。更有甚者,說夏侯翖之所以被俘,是有人故意向敵軍泄露了他的行蹤,目的就是打壓風頭正盛的夏侯氏,從而消弱夏侯氏在赤羽軍中的影響力,進而牽製南祁軍隊的攻勢。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卻沒有任何消息證明夏侯翖尚在人世。
傳言歸傳言,對於夏侯氏的人來說,不論夏侯翊是生是死,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夏侯紓生得晚,出生後又去泊雲觀清修,對自己的這位大哥並沒有什麽深刻印象。但是回家後的這幾年,她沒少看到母親坐在祠堂裏望著夏侯翖的牌位發呆或者默默流淚,也常常撞見父親盯著夏侯翖年少時留下的書畫暗自神傷。甚至父親書桌上那支常年放置在筆架上卻不讓任何人碰的狼毫,也是當年夏侯翖讀書時用過的……
夏侯翖是夏侯氏同輩中最為優秀的孩子,從小就被寄予厚望,夏侯紓自然知道他在父母心中分量以及在整個夏侯氏的地位。天之驕子驟然隕落,還屍骨無存,坊間卻流言四起,即便是尋常人家,也是沒有辦法坦然接受的。所以她加入長青門的目的,與夏侯翊這些年暗中謀劃的事,都是為了追查夏侯翖的下落,也算得上是殊途同歸。
這是夏侯紓與二哥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這段回憶過於沉痛,每每提起來都叫人悲傷,夏侯紓不想舊話重提,便岔開話題,繼續問:“你不是說我這樣的身份盡量不要去接觸京官,尤其是三品以上的大員嗎?可王丞相是京官,還是文官之首,而我隻是銀戒,丞相府的事根本就不在我探查的權限範圍內,你說舅舅怎麽會讓我來查這個事呢?他會不會是故意的?”
“我覺得你想多了。”夏侯翊沒有執著於自己剛才拋出的話題,而是直接打消了她的疑惑,“舅舅至今都不知道莫真就是你。”
莫真,換個意思就是不真實,不存在。
當初為了偽造這個身份,夏侯翊還去特意結交了戶部尚書溫家的公子,這才給夏侯紓偽造了一份以假亂真的戶籍資料,然後又在密探選拔中做了手腳,是以夏侯紓能在長青門的考察中一路平安通過。
大概是他們同期通過考核的一共有十來個人,而夏侯紓化名的莫真既不是最優秀的,也不是墊底的,所以才沒有引起鍾瓚的懷疑。
如今夏侯翊自稱不清楚舅舅讓她越級查探易舞死因的用意,夏侯紓也就識趣的沒有再多問。她了解夏侯翊,隻要是他不想說的,就算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他也不會輕易吐露半個字。
不論是誰下達指令要追查易舞的死因,又或者這個易舞之死背後有什麽隱情,她作為長青門的銀戒密探,都是沒有權利質疑。
既然非查不可,那她也不會膽怯。
夏侯翊見妹妹的思緒又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突然說:“你最近在府中風頭正盛,母親對你的事也格外上心,我建議你還是收斂一點好。咱們的母親是個聰明人,若是讓她知道了這些事,隻怕我也擔不起。”
夏侯紓點點頭表示自己行事會更加謹慎的。不過經他這麽一提醒,夏侯紓還真想起了自己有事要問他,便說:“我前陣子跟母親去護國寺,遇到了一件怪事,之前一直沒想好怎麽跟你說,可今日我又突然想起了這件事,覺得還是說出來聽聽你的意見好。”
夏侯翊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是說你受傷的事?”
“你已經知道了?”夏侯紓很是詫異,馬上又換上一臉疑惑,“你的眼睛是用鶴頂紅泡過的嗎?這麽毒!”
她自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除了她本人、雲溪和裴浪,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可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夏侯翊的眼睛。
夏侯翊哭笑不得,解釋道:“我是看到你去找裴浪討藥,便猜測你受了傷,而且還不是小傷。至於你在護國寺發生了什麽,其實我也很好奇。”
難得有個人可以認認真真聽她說話,又不至於表現得太過誇張,夏侯紓立馬就有了傾訴欲。於是她把在護國寺的驚險經曆說了一遍。
說出來之後,夏侯紓終於覺得輕鬆了許多。
夏侯翊卻沒那麽輕鬆。他想著妹妹的話,沉吟了片刻,方說:“護國寺非同尋常,即便是我,也很難探聽到裏麵的消息。至於你說的那兩個人,據我所知,近一年京城裏沒有出現過類似的人物。當然,也不排除是我手裏的信息不夠多,我會多加留意的。這件事肯定沒那麽簡單,你也要多加小心,切勿再牽連進去。”
夏侯紓趕緊點頭表示認同,又心有餘悸地說:“你都不知道當日有多凶險,要不是那個青衣冷麵神,我可能真的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事後再想起來,我才覺得那兩名男子更可怕。仔細想想,那段時間隔三差五就下暴雨,我們好不容易上了山,卻沒幾個敢下山的。而他們卻在十幾個時辰裏就將現場清理的那麽幹淨,實在是匪夷所思。”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一切都有我呢。”夏侯翊說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船艙外麵。
夏侯紓順著他的指示看向外麵。
恰好雨停了,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撇下一抹光輝,暖洋洋地包裹著大地,湖麵上的濃霧慢慢散去,露出了兩岸清秀的高山以及依山而建的小鎮和亭台水閣。
夏侯紓明顯被這樣的景色感染到了,繾綣多日的愁容瞬間消散殆盡,她轉頭望著兄長,欣喜道:“二哥是怎麽找到這樣的好地方的?”
夏侯翊笑了笑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夏侯紓立刻撅了嘴,嗔道:“這個時候賣什麽關子?”
隨後他們便讓船夫尋了個渡口下船。
剛下過大雨,小鎮上人影稀少,偶爾有幾個人從家中走出來,或走向田間侍弄蔬果,開渠放水,或去檢查岸邊早早撒下的網有沒有捕到魚。
走得近了,夏侯紓才看清小鎮入口的牌匾上寫著“桃溪鎮”三個字,字跡遒勁飛揚,卻因年代久遠而滿是風雨侵蝕的痕跡。
她不由得感歎:“果然是個世外桃源!”
夏侯淵點頭說:“據說他們當初也是效仿書中桃源村的樣子修建的,因此還在後麵的山上種滿了桃樹。”
說著他指了指小鎮後麵的山上,隻不過如今已經入四月,山上的桃花早已芳華謝幕,結出了毛茸茸的綠色桃子。
雖然來得不是時候,但夏侯紓還是很高興,便拉著雲溪沿著湖邊的棧道走了半晌,才到臨水的亭子裏與夏侯翊匯合。
亭子裏有夏侯翊讓人提前準備的吃食。
夏侯紓這才明白,夏侯翊約她出來遊湖,並非僅僅隻是個幌子,原來真的早有安排。她再次好奇道:“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夏侯翊指了指湖麵說:“上回一個人租了一條船想事情,結果就飄到這裏來了。那會兒桃花還未謝,漫山如霞,是真好看。”
夏侯紓想象著那樣的景致,不由得點點頭道:“現在也不差。”
兄妹二人落座,送菜的客棧掌櫃忙不迭地介紹了一下菜品,得意中又帶著幾分世故。
出來久了,夏侯紓這會兒倒真覺得有些餓了。哪裏有工夫理會他的魚是不是當日清晨才釣上來的,蔬菜也是新采摘的,隻管用筷子嚐了嚐,發現味道確實鮮美,才讓雲溪拿了錢打賞。
掌櫃收了錢,識趣地退出了亭子,留他二人在亭子裏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