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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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紓沒有等來確切的答複,隻聽到府中有傳言,夏侯淵非常中意一位名叫商茗川的新科舉子,常常稱讚他滿腹珠璣、才思敏捷,雖然不在三甲之列,但舉止文雅、人情達練,不愁今後在仕途上沒有大作為。
    自從聽到了府中的傳言後,夏侯紓便牢牢記住了商茗川這個名字,然後明裏暗裏多番打聽了這個人的人品和學識,順便還了解了一下他的家境和出身。得知商茗川出身書香門第,祖上都做著微不足道的地方小官,背景單純,不算大富大貴,倒也殷實。商茗川這一代共有兄弟姐妹五人,其中三男兩女,他在家排行第四,頭上兩個兄長,一個姐姐,均已成家立業,腳下還有一個妹妹待字閨中。他是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孩子,一舉便中了進士,在工部下麵掌京都衢巷、苑囿、山澤草木及百官、蕃客時蔬薪炭供頓、畋獵之事的虞部司謀了個主事的職位,俸祿也不高。
    掌握了這些基本信息之後,夏侯紓便開始了她的試探之路。
    經過夏侯紓長期觀察,她發現父親確實對那個叫商茗川的新科舉子格外關注,不僅在詩會上多次褒獎,就連在商茗川的上司麵前也多番美言,是以商茗川在京中很快有了名氣,官場上也如魚得水。
    在接下來的幾次宴會中,夏侯淵都特別邀請了商茗川,而商茗川也毫不推辭,回回都準時赴約。
    宴會上,商茗川文質彬彬,落落大方,既不喜歡出風頭,也不甘於屈居他人之下,不論是吟詩作賦還是發表政見,尺度總是把握得剛剛好,所以同行的人與他關係都不錯。同行者即便聽到了夏侯淵要將獨女許配給他的傳言,也沒有妒恨他,反倒羨慕他運氣好,大方感歎一句才子配佳人!
    商茗川既不讚同,也不辯解,更不會刻意的展示自己的才華和能力,反而沉著穩重,仿佛在等待夏侯淵表明態度。
    即便事情還沒有成既定事實,夏侯紓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傳言整日在自己耳邊轉悠。而且人言可畏,說的人多了,聽的人就會認為是真的了。
    當夏侯淵又一次在府中設宴招待那批文人時,夏侯紓瞅準了機會,換了一身丫鬟的裝扮混了進去。
    夏侯淵宴客,大家的重心都放在了前院的宴客廳裏,誰也沒注意夏侯紓在琢磨著什麽,所以她輕而易舉地便混入了給宴客廳運送菜肴酒水的丫鬟隊伍,正好遇到喝多了酒出來透氣的商茗川。
    遠遠看到商茗川快步走進了前院小花園,夏侯紓刻意放慢了腳步,趁機脫離了傳菜的隊伍,端了一壺酒跟上去。
    商茗川在宴席上被勸喝了太多酒,胃部灼燒得難受,去園子裏是想找個地方催吐。吐完之後他掏出手絹擦了擦嘴,臉上又恢複平淡和煦的笑容。
    商茗川去而複返,兩人很快就撞上了。
    夏侯紓躲閃不及,情急之夏侯紓趕緊裝作不小心摔了一跤,托盤裏的酒壺跌落在地,應聲而碎,酒水灑了一地,清香四溢。
    商茗川定了定神,看著眼前跌倒在地上的女子,又看了看地上的酒水,再看了看四處的奇花異草,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他絲毫沒有將她扶起的打算,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夏侯紓尋思著情況不對啊,是個人看到這種情況也會上來搭把手,順便追問她是否傷著了吧?可是商茗川毫無惻隱之心,更別說憐香惜玉。
    商茗川雷打不動地立在原地,神情冷漠,仿佛隻是一根柱子。
    氣氛有點尷尬,夏侯紓隻好努力想點不太高興的事情,希望自己能被情緒牽引,擠出一滴眼淚來。可是她這幾來年大體上過得順風順水,不如意之事少之又少,唯一讓她心有不甘的事也沒讓她難過到想哭。
    她想來想去也沒找到什麽可以令她一想到就淚流滿麵的事兒。最後她放棄了,馬上調整了表情,作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目光楚楚的望著商茗川,哀求道:“公子,我好像摔到腿了,勞你扶我一把。”
    商茗川依舊不為所動,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半晌,他大概也是看不過夏侯紓一直坐在地上,才走近了,半蹲著向她伸出了一隻手臂。
    不是主動扶她起來,而是伸出了一隻手臂。
    夏侯紓抬頭詫異地看著他:“公子這是何意?”
    這回商茗川總算開了金口,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男女授受不親,這裏是越國公的府邸,人多眼雜的,我等外男不敢造次,以免引起誤會。姑娘要是方便的話就自己扶著我的手站起來,如若不然,我便隻能去叫其他人來幫忙了。”
    真叫了人來,她的身份不就露餡了嗎?
    夏侯紓連忙抓住他的手臂假裝很吃力地站了起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然後她看了看地上灑了的酒,又說:“這是國公爺珍藏多年的花雕酒,今日特意拿出來宴客的,就這麽一壺,卻被我不小心給灑了,這可怎麽辦?”說著她瞄了瞄商茗川,繼續央求道,“看公子的裝扮,應該也是我家國公爺宴請的文士吧?還請公子大發慈悲,救救我!”
    商茗川戒備的掃了她一眼,眉頭微蹙,問:“你想讓我怎麽救你?”
    夏侯紓想了想說:“請公子告訴國公爺,就說這酒是你不小心撞灑的。國公爺他愛惜人才,定然不會為難公子的。”
    商茗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夏侯紓則一臉期盼。
    商茗川努力壓製住自己的震驚,不露出一點端倪來,然後睥睨著她,語氣冰冷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不同意?這人完全不按套路來啊!
    夏侯紓一邊腹誹,一邊想著這話怎麽接下去。
    “如果公子不肯相救,我就會被趕出府去的。”夏侯紓壓低了頭,語調更咽,楚楚可憐。
    商茗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破碎的酒瓶和撒了一地的酒水,道:“你剛才說這壺酒是越國公打算用來宴客的?”
    夏侯紓不知道他的用意,趕緊點點頭。
    商茗川勾了勾嘴角,然後指了指宴會廳所在的位置,道:“可是宴客廳明明在那邊,你為何要往這裏走呢?這不是南轅北轍嗎?”
    夏侯紓被這個問題噎住了。她是跟著他過來的,還真不知道怎麽解釋。
    商茗川見她沉默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越發確信自己的猜測。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回了地上芳香四溢的酒水,遲疑道:“你不會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偷偷往酒水裏下毒吧?”
    這……
    夏侯紓驚訝的望著商茗川俊朗而嚴肅的臉,恨不得把他的腦袋敲開來看看裏麵究竟裝了什麽。下毒?她為什麽要下毒?就為了這麽幾個前路未明的文人才子?犯得著嗎?
    夏侯紓皮笑肉不笑道:“公子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我就是覺得肚子不太舒服,尋思著這邊人少,特意過來歇息片刻,沒想到遇上了公子,還打翻了酒。公子不願意幫忙就算了,何必這樣誣陷我?”
    商茗川卻道:“是不是誣陷還難說,我看還是叫了人來看一下吧。”
    眼看商茗川真的就要振臂高呼,夏侯紓嚇得趕緊抓住他的手臂,緊張道:“公子,有話好商量,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商茗川突然厭惡地甩開了夏侯紓搭在他手臂的手,冷笑道:“越國公行事光明磊落、仁義無雙,沒想到家裏竟然養了你這樣趨炎附勢、諂媚耍奸、心思歹毒之人。你也不必裝了,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以後可有的苦吃。”
    他的眼睛是不是用鶴頂紅泡過的,這麽毒!
    不過他說她趨炎附勢、諂媚耍奸、心思歹毒,這她可不能忍!
    夏侯紓被商茗川的一通指責氣得眼圈都紅了,索性就借著這個機會哭喪著說:“我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麽。我不過是摔了腿,灑了酒,想請公子相助。你不幫就算了,還誣陷我,現在更是這般不顧顏麵的辱罵我,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君子處世之道嗎?”
    商茗川並不買賬,冷冷道:“實話說了吧,就你這點小伎倆,我早就見慣了,別汙了越國公的清譽,也別髒了我的耳朵和眼睛。”
    如此不留情麵的拆穿,夏侯紓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演技過於拙劣。她明明已經很用心了,摔那一跤也是真摔,小腿上和手掌現在都還微微作痛。他又是怎麽看出她是故意摔倒的?
    “你好自為之吧!”商茗川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也不想繼續與夏侯紓糾纏,便要往宴會的大廳去。
    夏侯紓直接張開雙手攔住了他的去路,挑釁道:“你既然看出我是故意摔的,那你倒是說說,你還看出了什麽?讓我也看看你到底有多聰明!”
    商茗川勾了勾嘴角,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糾纏了,一會兒被人看見,我可不敢保證你隻是被趕出府去。”
    夏侯紓嗤之以鼻,嘲諷道:“我還以為你真有多聰明呢。你喊啊,盡管把人都招過來,到時候我就說是你把我拉到這裏來的,意圖不軌!宴會上那麽多人,都看到你是獨自一人離場的,我看你怎麽說得清楚!”
    “你……”商茗川的表情很是憤怒,“你簡直是不知廉恥!”
    “廉恥?”夏侯紓笑了笑,然後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剛才假摔時微微擦傷的手掌,“現在我是主,你是客。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犯不著要害你對吧?如果讓大家看到我們在一塊兒,而且我手上還有傷,你說,他們會覺得誰更加不知廉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