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聖旨難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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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風頭,夏侯紓將戒指交給雲溪收好,安安靜靜地做她的大家閨秀。在家靜了一段日子,鍾玉卿對她的反常行為感到十分滿意,認為她是可造之材,專門請了個據說繡工在京城非常有名的繡娘來教她女紅。夏侯紓哭笑不得,又不好駁回母親的好意,隻得裝模作樣的學學。可是學了半個月愣是沒有繡出一朵花來,最後繡娘萬念俱灰,態度堅決地向鍾玉卿請辭回家。鍾玉卿無奈,轉而叫夏侯紓勤背詩書。
京城裏關於夏的不堪傳言已經漸漸平息。其實所有的流言都一樣,如同瘟疫,來的時候排山倒海,肆掠一切,一旦過了這個期限,就沒有了蔓延的價值。如今京城裏盛傳的是丞相之子王昱坤迎娶姚國舅家的二姑娘的大喜事。夏侯紓無所謂的笑了笑,很明顯這是政治聯姻。
姚國舅乃當朝太後的胞弟,大女兒入宮為妃,為了鞏固地位不擇手段,小女兒如今卻送入了王昱坤這個火坑。為了權勢而犧牲子女的終生幸福,好不叫人唏噓。
正當夏侯紓百無聊賴之際,宮裏的人帶著一道聖旨突如其來,唬得她不知所謂。天子居然宣她進宮伴公主讀書!
挑選士族女子進宮伴公主讀書的事古來就有,不過大多是才氣卓絕或文官家的女子,而非夏侯紓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將門之女。夏侯紓尋思著莫非是前段時間關於自己貌比無鹽的謠言弄得滿城風雨之際也傳到了宮裏,連宮裏的貴人都對她的相貌產生了興趣?
果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夏侯紓偷偷乜了一眼院子裏跪著的一大片人,奴仆們大多喜氣洋洋。夏侯淵夫婦的臉色卻不太好,夏侯翊也若有所思的樣子。宣旨的公公尖著嗓子叫了好幾次“夏侯紓接旨”夏侯紓才回過神來,趕緊接旨謝恩。
宣旨公公走後,周圍的人陸續起身。夏侯紓隻覺得自己接了一個天雷,怎麽也站不起來,好在雲溪扶了她一把才緩緩站起身。夏侯翊走過來拿過她手中的聖旨,展開看了看,眉頭越鎖越緊。
“難道這真是天意?”
夏侯淵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夏侯紓聽得雲裏霧裏的,一時間也琢磨不出什麽言外之意來。
“皇上已經下了旨,我們若是不遵從,那便是抗旨,按律當斬。”鍾玉卿說著神情焦慮地看向夏侯淵,“國公爺,這可如何是好?”
夏侯淵歎了口氣道:“如今看來,也隻能依旨行事了。”
“國公爺……”鍾玉卿剛想說什麽,卻被夏侯淵打住。夏侯淵側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道:“一切就看她的造化了。”
夏侯紓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便求助地看向夏侯翊。哪知他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將聖旨交給她後直接拂袖而去。夏侯紓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夏侯淵夫婦也搖著頭回房去了。
今兒個真是見鬼了,一大家子都跟著了魔似的合著不理她,究竟有什麽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夏侯紓回到房裏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爹娘的話外之音,最後決定親自去問他們。
來到母親的房間,卻見她正命人在收拾東西,一件一件的整整齊齊的把在桌麵上。夏侯紓不解地問:“娘,你這是在幹什麽?”
鍾玉卿抬頭看了看女兒,溫和地說:“你三日後便要入宮,娘得給你準備些東西,不然一個人在宮裏,又沒有熟人,舉步艱難。”
“怎麽會是一個人呢?”夏侯紓自認聰明道,“我可以帶雲溪一起去啊。”
“傻孩子,你當是出去玩呢。”鍾玉卿歎氣道,“你進宮雖說是伴公主讀書,實際上是去伺候公主的,皇上又怎麽會允許你帶雲溪去呢?”
“我不能帶雲溪去?”夏侯紓驚愕地轉頭看向站在旁邊同樣驚愕的雲溪,心想這可不行,趕緊央求道,“娘,你讓爹去跟皇上說說,就讓我帶雲溪一起去吧,這樣我跟雲溪也有個照應,您就不用這麽擔心了。”
“胡鬧!”鍾玉卿突然提高了聲調,然後對雲溪說,“雲溪,你先下去。”
“是,夫人。”雲溪紅著眼睛出去了。
夏侯紓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似的,便站在原地發呆,心裏全是惶恐。
鍾玉卿放下手中的細軟,這才說:“紓兒,你進宮不但要學會保護自己,還要避免與皇上見麵。”
“為什麽?”夏侯紓脫口而出,細想又覺得不對勁,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難道母親也知道了她女扮男裝的事,怕皇上認出我?
“宮裏是非多。”鍾玉卿正色道,“你雖是越國公的女兒,又是皇上欽點入宮伴讀的,可做一件事總有千萬雙眼睛盯著你。一旦有所差池,必然招致後患。還有你這性子跟野馬似的,娘總是不放心。”
嚇她一跳,還以為母親全都知道了。不過古來關於“一入侯門深似海,最是無情帝王家”的言論並不隻是虛傳,皇宮裏的確彌漫著是是非非,縱然如此,還是有無數女子削尖了腦袋要往那裏撲。可是她隻不過是入宮伴公主讀書,還有越國公之女的頭銜,也不會惹出什麽是非吧?於是夏侯紓微微一笑,故作輕鬆地說:“娘,你就不必擔心我了,有爹的威名和皇上的聖旨在,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鍾玉卿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然後將準備好的東西一一告知她用途,比如哪些是用來打點宮人的,哪些是自己留著防身的……所有的東西都分門別類收拾得妥妥帖帖。兒行千裏母擔憂,夏侯紓突然就熱淚盈眶。
“怎麽哭了?”鍾玉卿轉身看見女兒的樣子不由得愣住,然後摟著夏侯紓安慰道,“自從你回來後我就發誓永遠不會讓你再離開我,可是君命難違啊。好在宮裏有我們自己的人,你進宮後她會主動聯係你,若有什麽難處你就告訴她,她會想辦法把消息帶出來的。千萬記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別自己一個人擔著,娘舍不得你吃半點苦頭知道嗎?”
夏侯紓點點頭答應。
那晚夏侯紓在夏侯翊的院子裏的等了許久,看著月亮一點點移到中天,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七年前,現今的南祁陛下、當初的二皇子通過宮變登基,頑固的太子一派下場慘重。夏侯淵是新帝的擁護者,首當其衝地遭到太子一派殘餘勢力的追殺。在這之前,夏侯淵為了保護子女便將夏侯紓寄養在一間道觀裏。道觀裏也有許多小道姑,每天跟著師父讀書參道,吵吵鬧鬧,但夏侯紓從來不跟她們一起玩。每天從一睜開眼睛就一個人跑到懸崖邊的大石頭上坐著看雲卷雲舒,等著家人來接。老道姑常常看著她歎氣,說她心智太過早熟不是好事。
夏侯淵直到宮變後才派人來接夏侯紓。不料途中遭人劫殺,馬受驚後連人帶車墜落懸崖。好在接人的馬車是特製的,不至於車毀人亡。之後夏侯淵親自帶人在山崖下的河邊找到不省人事的夏侯紓,所有大夫都搖頭說回天無力,夏侯淵夫婦為此悲痛欲絕。正好一個化緣的和尚路過,看了情形之後稱不出七日必會醒過來。夏侯淵隻當他說的是胡話,惱怒地叫人將其趕走。深信佛法的鍾玉卿將信將疑,抱著隻存一絲氣息的夏侯紓晝夜不眠,未料七日後她果真醒了。
夏侯紓曾一度的不敢回想那些痛苦的記憶,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夏侯家的所有關懷與饋贈。可是今夜,她卻全都記了起來,有些事情不論過去多久都無法釋懷,隻因當初太過害怕。想著想著,她便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睡著了。
夏侯翊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他喝得酩酊大醉,由一個派出去尋找的家丁攙扶著。夏侯紓被吵鬧聲驚醒,連忙睡眼惺忪地迎上去扶住他,他卻拉著夏侯紓的手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夏侯紓隻得小聲安慰他,好不容易才在沒有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將他送回房間。
夏侯紓讓家丁先去休息,然後靜靜地守在夏侯翊的旁邊,聽他不停的囈語。他說:“紓兒,都是我不好,是我識人不真。”
“我不怪你。”夏侯紓輕輕地說,盡管她知道他現在未必就能聽得到自己在說什麽。潛意識裏,夏侯紓覺得這件事跟宇文恪沒有多大關係,反而感覺冥冥中自有定數。夏侯紓用手輕輕覆上夏侯翊的眉眼,替他撫平眉間的愁緒,自言自語道:“哥哥,你知道我有多麽感激你們嗎?如果不是你們,我不可能成為現在的夏侯紓。從前爹總是教導我們要謹言慎行,我卻不以為意,總想著有你在後麵替我收拾殘局,如今就當是我莽撞的代價吧。”
“其實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至少事情還沒有敗露,沒有禍及滿門,我已經很慶幸了。哥哥,我不在的時候就沒人整天煩著你了,你會不會不習慣呢?無論我此次進宮會發生什麽,我都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眉跟小畫,雖然我總是威脅它們要把它們燉湯喝,其實我心底還是喜歡它們的,你一定要替我解釋清楚。哥哥,等我回來。”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夏侯翊才安靜地睡去。夏侯紓給他蓋好被子,推門出去。打更人正好敲響了三更的更聲。
正值春盡夏來,夜露深重,天空中掛著幾粒寥落的星子。一陣風吹來,夏侯紓突然有些涼意,忙雙手抱肩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房裏燈火如豆,雲溪正趴在燈下打盹,圓潤的臉蛋在燈火的輝映下柔美而溫馨。夏侯紓在她旁邊坐下開始深思,時不時看她幾眼。不知過了多久,雲溪才醒來,揉了揉眼睛說:“姑娘,你何時回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天快亮了,你回去睡吧。”夏侯紓淡淡的說,實在沒心情回答她的問題。
“嗯。”雲溪乖巧的點點頭,起身點了隻燈籠往外走。正要關門時又說了句,“姑娘,你也早些睡。”
夏侯紓微笑著點點頭,看著她關門出去,才回過頭來,放下頭發,滅了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