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後半句，說得意味深長，那一聲江叔，喊得也是一語雙關，別的人沒聽出來，江霧漁卻是聽出來了。
    他就知道，周慕嬌那麽聰明，這麽多事情線索勾連起來，早就猜出他和母親的關係了，卻也不點破，不讓他們尷尬，她真的蕙質蘭心，就像他的小落一樣。
    “我什麽都沒做。”江霧漁道，“是你親自去州府請的趙大人，是你製訂了一係列的方案，包括讓我騙陳大人，說我還是六扇門的統領的主意，也是你出的。”
    “這個是自然，謝謝趙大人。”
    再一指唐老板、馬大郎、梁安杜竹升等人，以及占了半條街的人手，江霧漁感歎道：“這些人，也都是奔著你來的，我呀，頂多就是刷了一回臉。”
    “但如果沒有江叔刷的那一回臉，陳大人也不會鋌而走險，他不動，我們的計劃就沒有行動的可能與成功的可能了。”周慕嬌衝他笑笑，“江叔，謝謝，等事情了了，我帶小五去看望你家老太太。各位這次相助，我都記在心裏了，我也沒什麽好承諾的，以後就帶著大家一起賺大錢！
    “可以，不過我希望趙公子接下來能協助調查。”
    陳公子問：“周姑娘，如果有一天，在下也深陷與趙雲璟同樣的困局，你也會像今晚這樣，為我奔走嗎？”
    周慕嬌頓了一下才睜開眼，陳公子便笑了：“我問出來，隻是想讓自已死心，並不是真的想要一個答案，周姑娘，再見。”
    “誒陳公子——”
    陳公子已經拍馬離去，那身影瞧著十分蕭索。
    馬車繼續前行，周慕嬌感歎：“陳公子雖然紈絝，本性還是善良的，如果查出這一切都是陳大人做的，那陳大人就是罪臣，便是斷絕了關係，他也不可能正常參加科舉，就是被他連考五個頭名，最後也會被刷下，得不到任何功名。”
    “你也認為陳大人是無辜的？”
    “我不認為他無辜，但說他為了替自已女兒出氣而殺人，這殺人動機太過單薄，完全站不住腳。”
    趙雲璟沉吟了一會，暫時也理不出什麽頭緒來。
    另外一邊。
    朱顏追上了江霧漁，堵住了他的去路，還沒說話，眼淚就流了一臉：“師兄，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江霧漁歎息：“你這又何必？”
    “你說你心裏隻有黎落，我就想看看黎落有多好，能讓你對我不屑一顧！我見著她了，我認為她比不上我，我也認為過一段時間，你也會覺得她太過普通而退了這門婚，可她竟然不見了。”
    朱顏自嘲一笑：“原本她很快就會變成蚊子血，結果卻成了你心上的朱砂痣，而我，也因為非要找一個答案，困在這裏浪費了十幾年的生命。可是師兄，你和黎落欠我的，又豈止是十幾年生命？”
    “抱歉。”
    “除了抱歉，師兄就沒什麽話了嗎？”
    “黎落被帶到了桃花縣，嫁給了一個莊戶人家，生了一兒一女，已於七年前過世。她的女兒，便是周慕嬌。”
    朱顏一愣，臉上神色幾度變幻，眼中光亮明明滅滅，好半天她哈哈大笑，一句話不說，轉身離去。
    江霧漁徑直回家。
    屋裏亮著一盞燈，老太太正在燈下等著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抱著湯婆子，手都還是冰的。
    “事情辦好啦？”
    “辦好了。娘怎麽還不睡？”
    “今日冬至，我做了湯圓，要等你一起吃。”老太太笑眯眯的，“那孩子長得真好呀，跟我的落落一模一樣。”
    “小五的眉眼倒是跟大哥一樣。”
    “外甥多像舅，像落落大哥也不出奇。”
    江霧漁煮湯圓，兩人一邊吃著湯圓，一邊說說笑笑，老太太數了數：“得有二十年沒吃過湯圓了吧？小漁，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
    當年黎家出事，平時走得多近的人，都立即割席斷交，黎家其他姑娘的婚事也第一時間被退，隻有江霧漁，這個與自已家女兒訂了娃娃親後就沒見過麵的江家大公子，前途無量的六扇門統領，拋棄了一切，義無反顧地前來拉扶黎家。
    黎家倒台，黎家男兒盡數被流放三千裏，女眷們各找各的出路，又是他帶著一心尋死的自已，踏上了尋找黎落的路。
    這條路一走就是二十年，總算是走完了，可他的人生也跟著毀了。
    黎落對不住他，黎家也對不住他啊。
    周慕嬌回到趙家不久，朱顏也回來了，朱顏倒提著劍，將周慕嬌逼得貼了牆。
    “朱顏，你要殺我？”
    周慕嬌不想見這個人，趙雲璟卻下了馬車。
    陳公子策馬下來，看著趙雲璟，麵無表情：“雖然我爹已經下了與我斷絕父子關係的斷親書，但他始終是我父親，如果查清楚，最後確實是他害的你，我會用我的餘生去替他補償，如果不是，我與你，不共戴天。”
    “如果不是你父親害的我，你父親與我便都是受害人，同是受害人，為何要不共戴天？”趙雲璟皺眉，“陳兄，我們應該合作，找出真正在背後做局之人。”
    “主子，我有事處理，去去就回！”朱顏說著就奔著江霧漁去了。
    周慕嬌也沒想到朱顏與江霧漁認識，更沒想到朱顏會被困在牙行十幾年，也有自已母親的原因。
    朱顏因自已母親被困，如今又在自已身邊賣命，周慕嬌歎了口氣，這都是什麽斬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其餘人將周慕嬌他們送到城門口就回去了，接下來的路由馬大郎的人護送，才十來裏路，村裏的治安隊今晚也全部出動，不光在村裏巡邏，村外這條道也來回的巡，且陳大人已經被抓，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了。
    馬車行了一段，身後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馬大郎來報，說來的是陳公子。
    江霧漁掉頭就走，他怕自已再呆下去，會控製不住與她相認。
    這今年啊，我們大家都要過個好年，團圓年，江叔，你也是啊。”
    陳公子沒有解釋，而是挑起了馬車的窗簾。
    簾子裏，周慕嬌微眯著眼，月光下，可以看見她眼瞼下那一道青黑，這都是她為趙雲璟奔波的鐵證。
    從他被突然下獄到現在，十二個時辰還沒過去，她就把自已救出來了，這個女子，身上到底蘊藏著多少智慧與勇氣，他實在無法想像。
    他隻能加倍對她好。
    周慕嬌與趙雲璟出了牢房。
    已經是下半夜了，突然下起了雪，趙雲璟扭頭看身邊的女子，心底卻是暖融融的。
    江霧漁抬頭看了看天色，拱手道：“姑娘，我就不送你們回去了，客棧的事我和老杜在過年一定辦成。”
    “今晚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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