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嬌無數次想像過大梁皇宮的樣子，華貴，深不可測，抑或是陰森恐怖，直到真正進了宮門，看著月色之下的幢幢迷影，前頭帶路的太監走一段又要回來看他們一眼，到拐角的地方，更是停下來作‘請’的手勢。
    如果忽略今天進宮的凶險，這大梁皇宮的景色還是很好的。
    跟著一群太監走了不知道幾條回廊，終於停了下來，領路的太監說：“趙公子，這裏是禦書房，您自已進去就行，皇上就在裏頭等您。”
    說完看了看周慕嬌：“周姑娘，皇上暫時對你還沒有特別的安置，你就在這侯著吧，皇上什麽時候叫，小的再出來傳話。”
    嘴裏一口一個‘小的’，語氣卻是高高在上的，明顯看不起周慕嬌。
    周慕嬌摸了摸臉，不以為意道：“行，那我就在這貓一會。”
    趙雲璟也停下腳步：“那草民還是在這侯著吧，等皇上忙完，想要召見我倆的時候，我倆再一起進去。”
    小公公姓王，是皇上身邊心腹太監盧公公的幹兒子，在宮裏雖說不上是一呼百應，但也是說得上話的，一般他來傳話的話，基本上代表的就是皇上的意思了，如今趙雲璟竟然公然忤逆皇上的安排，王公公差點以為自已聽錯。
    “趙公子，您還不是狀元呢，就敢抗旨不遵，您是覺得自已是有九條命的貓嗎？灑家自小便在皇上跟前侍候，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敢對小的傳的話有半點疑惑，您還是第一個這麽大膽的人呢！”王公公陰陽怪氣，“雖說您這一路頗得皇上的信任，但離成為皇上的心腹之交還有五萬裏路要走，灑家這邊建議您安分一點呢，小心拿命換來的富貴，到手了卻沒命享呀。”
    “公公金玉良言，草民記下了。”趙雲璟拱了拱手，“那就有勞王公公了。”
    兩人退了兩步，就站在樹下，低眉順額的，卻也是絲毫不退步，王公公嘖嘖幾聲，心想義父講的沒錯，跟趙雲璟這種清高的讀書人打交道，確實是不能拿對待朝堂那些大臣、宮妃以及皇子們的方式。
    王公公進去了，不一會出來，陰陽怪氣道：“趙公子，周姑娘，皇上有請，二位隨灑家進去吧！”
    從豫州府到帝京，聖駕走了一個多月，周慕嬌也曾喬裝打扮成村裏的小子跟他近距離接觸過，那時隻覺得這個皇帝挺接地氣的，這會見著他穿著明黃錦袍的樣子，周慕嬌不禁感歎。
    皇帝就是皇帝，哪怕就這麽隨意坐著，身上的霸主之氣也是掩蓋不住的。
    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位皇帝，會是一位明君。
    閑雜人等全退了下去，皇帝讓兩人坐下，繼而仔細瞧周慕嬌：“孤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勞皇上惦記，民女確實與皇上打過照麵，在思才村的王婆婆家。”
    “……你是那個黑麵小哥？！”皇帝樂了，“沒想到孤也會有看漏眼的時候，竟是沒看出你的女兒身。”
    “皇上忙著救治王婆婆，心懷百姓，沒留意民女也是正常。”
    “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皇上要治民女的欺君嗎？”
    “如果要治呢？”
    周慕嬌很鎮定：“皇上是一代明君，心裏裝的是黎民百姓，民女這種程度的‘欺君’，皇上也隻會當是笑話，一笑而過，不會揪著不放的。”
    皇上哈哈大笑，朝趙雲璟道：“雲璟啊，這周姑娘甚是有趣，宮裏若是有她，隻怕是會多不少笑聲。來人，帶周姑娘下去轉轉，若是累了，就安排她住下，今晚孤要與雲璟挑燈夜談。”
    趙雲璟臉色一頓，周慕嬌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轉身離開的時候，還撓了撓他的手心。
    手心傳來的癢意很輕，不一會就消失了，趙雲璟凝視著她離去的背影，攏起了十指，朝皇上拱了拱手：“阿嬌向來膽小，一個人進宮隻怕會害怕，皇上，請容學生先帶她出宮，再進宮與皇上探討治旱大計。”
    “在孤的皇宮，你還怕有人敢欺負她？”
    “學生——”
    “你說她膽小，孤倒是認為她膽大包天。”
    皇帝正了正色，“孤這一生一共養育了三十個兒子女兒，不常見麵的兒女見了孤都是畏畏縮縮不敢直視，便是太子等人天天在跟前晃著，對孤也是畏多於敬，這周姑娘嘛，與旁人不同，不僅敢在孤麵前整蠱作怪，到了宮裏，也絲毫不顯緊張，對孤不至於不敬，卻半點畏懼都沒有，實在是有趣。”
    趙雲璟抿了抿唇：“學生便當皇上在誇她了。”
    “如此有趣的女子，若是能常留宮中——”
    “皇上，阿嬌隻是普通的女子，姿色也隻是平庸——”
    “你一再打斷孤，是害怕孤把周姑娘強留在宮中，讓她做孤的小妾？”皇上直言不諱，“你這是把孤當成什麽小人了？”
    "學生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皇帝是真的有點不太開心了，他揮了揮手：“來人！孤頭疼，宣太醫！”
    進來的太醫早就得了提示，進來先瞪了趙雲璟一眼，心想，皇上今年五十五歲，平時身體倍棒吃得倍好，一年到頭偶爾會得兩三次小病，休息個兩三天便過去了。
    但自從讓趙雲璟伴駕開始，從豫州府到帝城這一段路，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皇帝一天要頭疼三次，每次都是被趙雲璟氣的！隨行的太醫每日戰戰兢兢，就怕出點什麽差池。
    原本以為回了宮，大家能暫時鬆一口氣，沒想到趙雲璟又把皇帝給氣頭疼了!
    趙雲璟往後退了退，本想著趁人多先溜走，沒想到他一動，皇帝便一聲斷喝：“趙雲璟，你要上哪去？孤讓你走了嗎？！”
    一群人便來攔他，皇帝又說：“你們幹嘛？孤讓你們動手了嗎？孤頭不疼了，你們都滾出去！”
    太醫甚至剛剛開始組織語言就被轟出去了，過了一會，皇上又喊頭疼了。
    這一晚上，皇帝就像個來了月事的姑娘，脾氣反複得讓人想死。
    而趙雲璟一臉淡定，任憑皇帝怎麽跳腳，他都隻是一句：“皇上，這是學生認為最行之有效、對大梁百姓最好的辦法。”
    這邊趙雲璟將皇帝氣得鼻子都歪掉，另一邊的周慕嬌，則似乎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