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麽難底，你講講。錢？還是人？”
    “當然是人了姑奶奶。”梁知縣歎了口氣，“五旗村之前是有學堂的，雖說隻有一個夫子，但給人開蒙以及教人識字讀書是沒有問題的，但自從村裏人染了怪病，那夫子也跑了。”
    “大梁不得誌的秀才成千上萬，梁知縣以官府的名頭請不到，難不成用銀子也請不著？”
    梁知縣頓了頓：“那也不是這麽說的，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些落魄到吃不起飯的秀才的確會看在銀子的份上過來，但來了之後會不會好好教授，會不會對五旗村的人有非分之想，我卻是不敢保證的。畢竟一個把銀子看得比名聲還重要的秀才，人品肯定不怎麽樣，若是因此讓五旗村的人涉了險，本官哪還有顏麵見她們？”
    “如果我手上有人品過硬的夫子呢？梁知縣打算出多少銀子請？”
    梁知縣想了想，說隻能一個月給半兩銀子，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啊周大夫！這學堂是你要辦的，這夫子我可以替你找來，但這錢是不是該你出啊？”
    “那日後村裏的孩子考取了功名，那培養他們的名聲也給我算了？你這個父母官什麽也不要？”
    “……一兩！本官最多能出一兩！”
    “一兩？”周慕嬌翻了個白眼，“梁知縣每個月俸祿三十兩，田莊鋪子的進項就算隻有一百兩，以你家簡單的人口，每個月還能富餘八十兩，請個夫子一兩銀子就能要你的命？”
    “周大夫您有所不知，你別看這七裏縣離帝京隻有三四日路程，跟官道也近，但除了城裏，七裏縣轄區底下十八個村，有一半以上都是揭不開鍋的，我的田莊也不大，隻有幾十畝地，佃農們著實可憐，那收成我便隻要三成，剩下的全給他們了，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吃不起飯，所以我就，就隻能常常接濟他們……”
    梁知縣羞愧地說：“本官知道我這麽做解決不了問題，也會助長那些人的惰性，但我這個人吧，就算是沒飯吃了，也見不得別人在我麵前餓著，要是見著了，恨不得大腿肉也要割一塊下去給他。”
    “梁大人倒是個聖人。”
    “本官羞愧。”
    “梁大人宅心仁厚，世間罕見，得，五旗村建學堂和請夫子的費用都包在我身上，過後會有人來找你商討學堂設立的事。梁大人現在可有空？出門的時候皇上有交待，讓我沿途多看看我們大梁的田地，給他寫信報告。”
    直接報告給皇上？
    梁知縣精神一震，正要說話，身後便傳來一道男聲：“梁大人，好久不見！”
    周慕嬌秀眉一皺，回頭一看，果然是陳公子、哦，現在應該叫安定王李長憶了。
    “原以為阿嬌你早就到了半路，不想竟然在此遇上，看來本王與阿嬌你的緣分不淺啊。”
    李長憶說話間就走到了周慕嬌跟前，笑容滿麵。
    周慕嬌淺叫了一聲‘王爺’，梁知縣反應過來也趕緊把‘陳大人’這三個字咽下，換成了‘王爺’。
    “本王剛才聽說梁大人你們要去看稻苗？正好這次出門父皇給本王下了任務，要把這一路的糧食生長情況修訂成冊供農桑司研究，這樣，本王就和你們一起去吧！”
    梁知縣自然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周慕嬌什麽想法了，周慕嬌沒有別的想法，她原本也是要去梁知縣的田莊的。
    梁知縣的田莊在十三裏橋，出了城往右一直走，策馬奔了一個時辰才抵達。
    梁知縣怕耽擱兩人的時間，提議騎馬進去，被周慕嬌否了，說是騎馬進村，走馬觀花匆匆一瞥，倒不如不來。
    為了不驚憂村民，周慕嬌還不讓人事先通報。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梁知縣還不知道周慕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那他就枉活了這大半生了——這周大夫是怕自已聯合村民們做表麵功夫來敷衍她！
    女子就是心眼多！他可是隻做實事的好官！
    很快大家就進了村。
    一群婦人在河邊洗菜，高聲聊天，因為太過投入，沒有發現路上來了人。
    “這姓趙的狀元可夫是福星啊，他一來，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瞧這話說得，我們的日子原本就好過啊！”
    “說起來我也是羨慕你們，你們東家隻讓你們上交三成的收成，剩下的都是你們自已的，不像我們東家，上交七成，剩下的三成都不夠我們吃飯，天天餓肚子！你們東家可真是大好人！”
    “什麽好人，他啊，就是心虛！平時貪得多了，怕晚上睡不著，這才施舍我們一點點的！哪個當官的家裏沒有萬兩白銀打底？這點糧食算什麽？打發叫花子來的！”
    “對啊對啊，他就是把我們當叫花子打發的！要不是怕他提高上繳的收成，我們才笑臉對著他！不然早就詛咒他了！”
    “貪那麽多才給我們一點點，簡直是沒良心！黑心肝！”
    “這種人啊，肯定有一天會被朝廷清算的！誒！等下次他來的時候，大家記得要慘一點，求他少要一點我們的糧，多囤點糧或是拿去賣掉換錢！不然等他被朝廷清算，這些田莊被別人接手的話，我們的日子才真正難過啊！”
    “就是！貪官都沒有好下場！貪官都應該死！都應該斷子絕孫！”
    路麵上的梁大人已經石化，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還以為自已是在幻聽。
    那個咒他死咒他斷子絕孫的大娘他認得，對方家裏有兩個兒子，上次哭到他跟前來的時候，她兩個兒子都跌斷了腿，他又是找大夫又是出醫藥費又是給錢，過後也是因為這件事，他決定要將他們上繳的六成減少到三成。
    他自以為自已是兼濟天下，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有尊重過他，完全是將他當冤大頭！
    “梁！梁大人！”
    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那群婦人齊齊回身，驚恐地看著梁知縣。
    “大，大人，民婦、民婦失言，求您大人大量，把我們當屁放了吧！”
    “青天大老爺，您是我們見過的最有善心的大老爺，求您原諒我們吧！我們家裏還有——”
    “你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本官家裏就沒有妻兒老小嗎？”
    梁知縣淡淡地說：“沒錯，我就是貪官，歡迎你們事實證據去揭發。張龍，你交待管家，從即日起，恢複佃戶們上繳收成的六成的標準。”
    “大人！大人我們錯了！大人——”
    “那就七成。”
    村婦們對視一眼，突然衝上來，手裏的刀直接往梁知縣肚子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