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胡大人，我家一畝，真有十石穀子？”
    “穀子全擺在這了，還能騙你不成。來，來兩個人，給方裏正重新過稱。”
    一千斤！以前他們五畝田都沒得這麽多！
    一撮一撮的稻穀被收割下來，又即時甩掉稻杆，被放在麻袋裏扛到路邊，一畝割完，路邊整整齊齊擺了十來袋穀子，一畝就有十來袋，之前他們三畝都是沒這麽多！
    曬幹脫了殼最少也還有七百斤米，而且米糠也是有用的，災年的時候，能有糠餅吃的也算是富戶了！
    周圍人聲鼎沸，方波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顫抖著手去看胡沛然的本子，托推廣團的福，在這幾個月裏，他們這些窮苦老百姓也能勉強認幾個字了。
    這一天，整個南江城百姓都會記得。
    可是如今……
    胡全唉聲歎氣，然後一抬頭，就看到了趙雲璟和周慕嬌，他頓時像看到了救世主，精神一震，從田裏撐起跑來：“趙大人，周大夫！”
    周慕嬌瞧著他笑：“大家都唱歌，你怎麽愁眉苦臉的？怕收成比不過別人？還是怕那兩畝遲稻絕收？”
    被說穿心事，胡全就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否認：“周大夫，我這心裏不舒服。”
    明明可以跟大家一起享受豐收的喜悅，偏偏路途被幾個‘傻子’攪黃了，弄得他一個人在那患得患失，這種滋味，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放心吧，今日你看他們樂，再過一個月，且看他們怎麽羨慕你。”
    “周大夫的意思是，我那兩畝遲稻的產量會超過他們？”
    “能不能的，再過一個月就知道了。”周慕嬌淡笑，“今日過來除了給你吃一顆定心丸，同時也是跟大家作個告別，大家這一季豐收，說明我們推廣團的工作卓有成效，我們啊，得去下一站了。”
    “這麽快就要走了？”
    自然是要走的，他們的目標是會師嶺南，將向來被稱為蠻荒之地的嶺南改造成真正的魚米之鄉。
    胡全立即感到難過。
    這幾個月以來趙雲璟和他的團隊幾乎天天和百姓們泡在一起，有時還同吃同住，毫無架子，親密得就像是一家人，他就認為他們是會長期呆在南江城的，這會突然聽說他們要走，鼻子馬上就酸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明天一早，我和鄉親們來送你們。”
    “還是別掃大家的興了，這事你自已知道就行了。對了，那幾個‘傻子’，會被充軍，他的家人在過年之前會放出來。”
    “小人明白，小人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
    周慕嬌不是這個意思，但一想，好像也沒有解釋的必要，胡全是個敞亮人，他願意揭過不提，往後鄰裏之間友好共處，也沒什麽不好。
    胡全又問：“趙大人，周大夫，你們還會回來嗎？”
    “等把皇上給的任務完成，或許會來，或許不會，但不管我們會不會來，我都希望，三年之後，南江城與南華城及至整個江南，都不再有饑餓，人人都能安居樂業。”
    胡全淚灑當場，第二天天不亮就去城門口去想要送一送趙雲璟和周慕嬌，誰知道等到城門開了都沒等到人，後來守城的告訴他，趙雲璟一行人，昨晚半夜就走了。
    胡全隻能默默祝福，祝福趙雲璟和周慕嬌此行平安，萬事順利。
    方家村的尖叫聲此起彼服，幾裏外的南風村也上演著同樣的場景。
    趙雲璟和周慕嬌到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正是一天中太陽最大的時候，平時這個時候大家大多在家裏躺著或是在樹蔭下納涼，哪怕是農忙天，這個點也得歇一歇的，今天村民們就像是吃了十全大補丹，個個不知疲倦，在田裏揮汗如雨，歡聲笑語不斷，不知是誰唱起了從久遠時期傳下來的豐收小調，一調起，眾調跟。
    書上說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大抵就是眼前這幅情形吧？
    “爹！娘！我們家豐收了嗚嗚嗚……”
    方波埋首大哭，城裏的人隻道他是喜極而泣，方家村的人卻知道他是悲從中來。
    家裏不缺糧了，家中卻是一個親人都沒了？能不悲涼嗎？
    不過方波也沒哭幾聲，他很懂分寸。
    今天是個豐收的大日子，值得擺酒慶祝的好日子，這樣好的日子大家喜氣洋洋的，偏他發喪，誰見了不說一聲晦氣？
    方波瞪著眼睛將自已家的稻穀重新過秤，數也認真記，最後一合計，十石還多十來斤！
    胡沛然正好寫下數量：方家村方波，畝產十石。
    不過也有例外的，那就是胡全。
    他的稻田毀過一次，補救之後雖也是正常生長，但跟別人的穀子到底是有了時差，這會別人都在大豐收，他家還有兩畝田還是綠著的，雖說剩下的那三畝穀子收回去曬場都擺不開，但人不都爭口氣麽？隔壁家老王五畝田得了六百石，他家五畝田怎麽也得超過他半斤！
    趙雲璟和周慕嬌春風滿麵，他倆對這一季的產量是心中有數的，再加上最後這十來天周慕嬌每一個村子都巡過，村民們施的肥都是她親自兌好的——搞事業她想不靠玄學，但南江城百姓剛剛經曆天災，他們急需要一場大豐收來提神，同樣的，大梁國也需要，於是她便順水推舟，用了玄學。
    況且她這體質搞不好什麽時候就消失掉，不用白不用，用一次就少一次這是理所當然，用光了她也不可惜，但要是一次也沒用就讓它跑了，再過一百年，回想起來她那都是要拍大腿哭一場的。
    今日太陽極大，一大早就曬得人汗水直冒，聶知縣天剛亮就隨著官差們出城了，他以為自已來得夠早，沒想到趙氏夫妻和安定王竟然比他還早，一問才知道，這幾人昨晚竟然直接住在村裏。
    聶知縣心裏腹誹一句‘要不要這麽拚’，臉上倒是布滿真誠，他今日沒有穿官服，穿著常服，隨從和官差們下田幫忙，李長憶穿著一身白袍，遺世獨立似的，沒有了往日的溫和，板著一張臉站在那裏，三米之內無人敢近。
    “大人，這是方裏正家一畝的穀子，統統在這了！”
    聶知縣親自掌秤，胡沛然在旁邊記數，稱一袋記一袋，旁邊圍了一圈的城中百姓，離聶知縣得近的，胡沛然還沒記上呢，就先幫唱了，十三袋稱完，胡沛然還沒求和，就有人先撥好了算盤，大聲叫：“一千斤！畝產一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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