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6章 為虎作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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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後衙院門,朱成鈞就看到黑著臉站在圓門前等候的許師爺。
朱成鈞快步上前致歉,道:“有勞許師爺久候,萬望海涵。”
要堂堂一縣師爺等你,好大的架子!
許師爺剛要發作,當看到幾個衙役捧著大包小包尾隨而至,瞬間換了一副麵孔笑著說道:“朱公子若再不來,在下怕是免不了挨張大人一頓訓斥。”
看到許師爺前倨後恭的表情變化,朱成鈞再次見識到了錢財開路的便利,看到滿滿的‘誠意’許師爺臉色轉變的功夫可比川劇變臉高明多了。
抬杠沒人會喜歡,給抬轎子卻是人人都巴不得。
朱成鈞盡可能的將身姿放低一些,歉聲道:“給許師爺添麻煩了,實在對不住。”
許師爺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站在朱成鈞身邊的徐霄,眼中閃過一縷鄙夷,當即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來人,帶這位……壯士下去休息。”
看到許師爺的臉色,朱成鈞更加意識到這次的會麵不一般,即便如此還是決定稍作試探一下,拱手對許師爺輕輕一揖,道:“這位是在下的結義兄弟,不是外人……”
“還望見諒,張大人隻召見朱公子一人。” 許師爺特別強調。
“就聽許師爺的。”朱成鈞給徐霄遞了個眼色,讓他聽從安排。
許師爺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在最前麵將朱成鈞領到後衙的會客大廳。
二人來到會客廳,除了一桌子備好的酒席,朱成鈞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依禮而言,身為主人家不該讓上門的客人等才是。
朱成鈞知道自己此次要見的主人不簡單,不能依世俗禮儀而論。
“張大人公務繁忙,許某這就前去通稟,請朱公子稍等片刻。”許師爺隨口找了個托詞,就轉身去通稟了。
會客廳雖有不少供歇腳的椅子,許師爺也沒有請落座的意思,朱成鈞隻好站著等候。
許師爺走開後許久也不見人來,當官的有多忙不得而知,朱成鈞認為這是縣太爺有意給自己一個警示,也在趁機宣示他的威嚴。
對方既然擺譜以示尊貴,滿足他一下又何妨。
朱成鈞隨便掃了一眼招待大廳,雖然不太懂得欣賞,卻覺得大廳的裝飾頗有格調,就是顯得過分浮華。朱成鈞不禁心想,這位父母官公務閑暇之餘還挺會享受。
又過了好一會,許師爺才簇擁著兩個中年男子姍姍來遲。
聽到腳步聲即將臨近大門的那一刻,朱成連忙走出來差點跟二人撞了個照麵。
“鄙人朱成鈞見過大人。”看站位就可辨尊貴,朱成鈞雖從未見過縣太爺的尊容,先對站在中位的人行禮問候總不會有錯。
站在中間的中年男子淡淡的看了一眼左手邊的張弘成,隨即對朱成鈞頷了頷首,讚許道:“朱公子果然是難得的少年俊傑,本官隻恨相見太晚。”
“承蒙大人謬讚,鄙人惶恐不已。”朱成鈞盡可能讓自己表現得恭敬一些,恭敬歸恭敬,要讓自己顯出半絲謙卑,諂媚奉上身段那是萬萬做不到。
許師爺見朱成鈞遲遲不給自己的頂頭上司行禮,連忙使眼色示意。
“見過縣尊大人。”得到師爺的暗示朱成鈞連忙作揖,心裏兀自腹誹:小小七品芝麻官,真當自己是廟裏的菩薩泥像須人人認得?
縣太爺雖說是區區七品,卻是妥妥的朝廷命官,這要放在前世就更了不得了。
張弘成見朱成鈞頗懂禮數,人也機靈,心中不由得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商人高看了那麽幾分,隨即抬手介紹道:“這位是京師來的欽差大人,陸祖安,陸大人。”
“見過欽差大人。”朱成鈞再次作揖致禮。
許師爺見三人都見過禮了,適時說道:“二位大人,酒席已經備好了。”
“陸大人請!”張弘成深深彎了個腰,隨即直起身來對朱成鈞抬手示意,淡淡的說道:“朱公子有請。”
朱成鈞看到張弘成表現得不太情願的客氣,若將他的客氣當福氣就是不懂事了,要真先他一步進去,現場氣氛立時就會變壞。
朱成鈞輕輕躬身,說道:“大人先請。”
繁瑣的禮節到這還沒完,朱成鈞又對站在一側的師爺抬手示意。
許師爺知道自己當下所處的角色,雖不至於先朱成鈞一步進去並行也不算失了禮數。
縣太爺擺的宴席,上個酒桌都禮數多多。
這一係列官場陋規走下來,朱成鈞心裏唏噓不已,到底是誰有求於誰?
陸祖安理所應當的坐上主位,朱成鈞、張弘成分列左右,許師爺居末席。
四人依照次序落座後,陸祖安看向朱成鈞寒暄道:“本官看朱公子文質彬彬,應該是個讀書人,緣何竟成了長興票號的東家?”
朱成鈞一聽,沒來由的一陣警惕,心道:這算是第二次下馬威?
有這麽一想並非朱成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曆朝大多實行的過均是重農抑商的高壓政策,讀書人對商人的鄙視幾乎都是無意識的本能反應。
朱成鈞微微一笑,臉上似是自嘲,又似遺憾的說道:“並非在下不想讀書考取功名,實在是家裏沒有文曲星庇護。”
“哈哈……朱公子講起話來……著實風趣。”張弘成心裏不由得給朱成鈞豎起了大拇指,在場中人就兩個進士及第,再不濟的許師爺也曾是舉人出身。
朱成鈞的一番自我貶低的表演,瞬間活躍了原先略顯沉悶的氣氛。
“本官提議,幹了這杯。”陸祖安舉杯示意。
聽說要喝酒,朱成鈞心裏那叫一個排斥,自己前世滴酒不沾另說,現在才十五歲的年紀若喝酒過度容易影響發育。
朱成鈞知道眼下的自己還未取得談判的主動權,隻好咬著牙跟三人幹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陸祖安起初端著的官架子也鬆懈了幾分,對朱成鈞拱手請教道:“朱公子所創的長興票號,不知是得到哪位先賢的啟示,還望明示一二。”
儒家倡導的都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何曾教人去賺取那阿堵物,偏偏這阿堵物人人都喜歡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重要。然而幾千年來都是政治搭台的國情,一朝掌權柄,財富還不是任由掌權人分配,又何須如商賈小販那般需要掏空心思去取利。
“前些時日偶讀《管子》有感,幾位大人都是飽學之士,在下就不班門弄斧了。”朱成鈞輕輕一言帶過,任由陸祖安幾人皺眉苦思。
三人都是讀書人,自然清楚《管子》一書七十六篇,饒是他們絞盡腦汁的翻了個遍都沒能找到用於解釋長興票號能在短短數天時間內賺取驚人財富的隻言片語來。
朱成鈞見三人鈞是愛‘財’之人,可惜並不是善於謀取正當財富之人。要想猜到個人讀書後是何感悟,別人不掰開了講即便大家讀的都是同一本書,沒有類似的心路曆程尋常人根本就猜不到。
三人自負飽學之士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很快便想到是朱成鈞不過是在隨便找了個先賢來糊弄他們,礙於身份三人又不好‘不恥下問’的去請教。
看三人的神色敢情是在懷疑哥們拿他們取樂呢,朱成鈞如是想道,不辦個讀《管子》有感--解析財富密碼為課題全身心投入進去研究上個幾十年,又豈能輕易解釋得了曆經幾千年才被人們係統概括出來的財經知識。
三人偷偷交換了個眼神,不拿出點實際利益來又豈能輕易從這個奸猾至極的小子手裏拿到打開財富大門的鑰匙。
然而,若輕易鬆口服軟,於談判不利。
就在幾人陷入思索之際,大廳的氣氛無聲無息間沉了下來。
朱成鈞知道自己已經初步取得了接下來談判的主動權,隻要自己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自己隻需經得起他們的威逼利誘,主導權就始終在自己這一方。
酒過三巡,陸祖安認為該入正題了,沉聲道:“本官此番奉朝廷之命采購木炭充作軍需,現下碰上了些許難處,還望朱公子能以家國為重以較為合理的價錢向朝廷供應木炭,以解燃眉之急。此恩此情,本官先記下了。”
‘燃眉之急’朱成鈞豈會信陸祖安的鬼話,真如他口中所言的那般急切,大宋朝廷幹脆下一紙詔命征集燒炭民工即可,反正製炭又不是什麽技術含量很高的活。他們之所以不那麽做,絕不是他們想不到,而是壓根就不想這麽幹。
國家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大宋文官集團仍不忘內鬥、發國難財,這個腐朽到了根的政權不滅亡簡直天理難容。
話既已挑明,朱成鈞也不打算太磨嘰,抱了抱拳說道:“陸大人,在下冒昧一問,朝廷此次采購木炭這一消息還有多少人知道。”
聽到朱成鈞此等放肆至極的言語,張弘成,許師爺的臉色唰的一下冷了下來。
陸祖安抬手示意二人放鬆些,說道:“從現在起,朱公子就不是外人了,本官也不怕明說,此番木炭采購由本官全權實際負責,知道這一消息之人都是本官信得過的朋友。”
聽了陸祖安的話,朱成鈞心裏大鬆一口氣,慶幸的是這個消息還未流傳出去。然而有了炭券的存在,巨額財富當前,秘密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了。
“再冒昧一問,陸大人的朋友手中持有多少炭券。”朱成鈞的問話愈加放肆,就差沒說陸祖安還想趁機撈取多少國難財了。
張弘成,許師爺額頭間不禁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都是手下人自作主張,有肯定是有一些,但不會很多。”陸祖安知道大同炭行的實際控製人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陸祖安從來就沒想過朱成鈞一旦與朝廷簽訂木炭供應協定會對眼下的炭券價格造成怎樣的衝擊,在他看來木炭行情一定會被推高就是了。
朱成鈞長呼一口氣,說道:“萬幸陸大人如實相告,否則就要出禍事了。”
“朝廷采購木炭這一消息一旦廣為人知,對木炭行情應該有巨大的推動作用,朱公子何以認定此事是禍事?”許師爺疑惑道。
朱成鈞默而不語,此等反固有認知的話,很難跟他們講得明白。
張弘成見朱成鈞不見兔子不撒鷹,認為是時候給他承諾點好處了,用力地拱了拱手道:“還望朱公子不吝賜教,此番恩情,事後本官必有厚報。”
朱成鈞等的就是他們表態,然而就憑區區口頭承諾的好處就想套取自己的秘密,呸!想得簡直不要太美。談判的有利因素愈加向自己靠攏,朱成鈞話鋒一轉說道:“二位大人請在下來應該不會僅僅是為了區區一塊木炭吧,有話不妨明言,在下想從二位大人這裏得到什麽,自然也不會隱瞞,做生意終究講個你情我願。”
陸祖安一拍桌子,說道:“既然朱公子是爽快人,本官就直說了!朱公子既然能利用炭券取利,那麽糧券,鐵券,銅券……想必都不在話下。本官想請朱公子將此計獻於朝廷,助皇上盡快籌集軍餉。如若朱公子願意,本官必當上奏朝廷為賢弟請功。”
有了陸祖安的表態,朱成鈞將目光看向縣太爺張弘成,在等他表示。
陸祖安都稱呼其為‘賢弟’了,張弘成搶著表現,正色承諾道:“日後朱公子有任何事都可以來尋我,在本官的權限範圍內一定盡心盡力替朱公子都解決好。”
既然是為虎作倀,朱成鈞也懶得客氣,當即將自己的需求都一一說了出來。
陸祖安,張弘成也不含糊當麵予以承諾。
陸祖安雖然應下了,但仍不放心,說道:“朱公子這幾日就留在衙門安心謀劃此大計,有什麽需要盡管跟張大人提就是了。”
朱成鈞豈會聽不出陸祖安話中的含義,不禁感慨:富貴險中求,古人誠不我欺!
交易已經達成,為了活躍氣氛,張弘成拍了拍手,一早就待命的舞蹈樂曲隨即登台。
一絕色佳人在樂聲中翩翩起舞,時而雲手輕舒,時而妙目顧盼多情,極盡挑逗誘人。
朱成鈞為了迷惑兩個老狐狸,裝出一副為佳人優美舞姿傾倒的神色。
陸祖安見朱成鈞一副癡迷表情,說道:“朱公子若看得上這位小娘子,這幾日就由她照顧你的衣食起居,不知意下如何?”
張弘成接過話茬,補充道:“蘭兒姑娘可是飄香院的花魁,還是清白之身呢。”
朱成鈞佯裝推辭,訕笑道:“小子豈敢奪陸大人所好。”
“哈哈……無妨。”陸祖安朗聲笑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