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地交談後，任明空大致把握了黎明之城的情況。

    這是一座由諸神黃昏時期幸存下來的人類建造的類似避難所一樣的城市。

    經過這麽多年的恢複與發展，黎明之城也初步具備了一定的規模，不再像諸神黃昏剛結束的那幾百年一樣時不時垂危了。

    黎明之城的社會，大致由三個階層組成，最上層是能與神明對話的高貴神侍，他們的數量很是稀少，僅有不到三十人，但這不到三十人卻控製著整個黎明之城的一切動作。

    中間階層是從事管理工作的人，他們占整個黎明之城人數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負責給神侍們提供最好的服務，並安排第三階層的人們工作。

    第三個階層，也就是弗達斯所在的階層，是世代幹體力活的一群人，沒有姓氏就是他們的特點。

    多麽畸形的一個社會。

    任明空忍不住在心中慨歎，但如果是作為避難所存在，那這樣的簡單結構確實是韌性最強的，高度服從性與高度集權讓龐雜的社會流動盡在統治者的手掌翻覆之間。

    他沒有再問更多的問題，作為神的使者，他需要保持神秘感才能讓弗達斯更好地為自己帶路。

    問太多的話會讓對的懷疑自己的能力。

    在和施元鏡發現草叢中的弗達斯時，任明空便對這個幸存的人類有了興趣，再後來聽聞他們甚至還有一座城，任明空便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頭一次在秘境裏遇到本土人類，誰能不想多了解了解呢？

    弗達斯走出邊界後並沒有走太遠，他害怕自己記不住回去的路，他帶著兩名使者走了沒多遠便來到了他出來的地方。

    “這是入口？！”任明空無比驚訝地看著弗達斯指的地方。

    那是一條巨石和大地間的縫隙，如小院般大小的巨石嵌在泥土裏，斜著向外伸出了一部分，像是一塊凸台。

    而弗達斯指的入口就在巨石遮蔽的陰影最裏麵，巨石嵌入地麵的那一條小縫。

    黎明之城……竟然是一座建立在地下的城市？任明空這時才意識到這一點，他還一直很不理解為什麽弗達斯看起來這麽的營養不良且缺乏陽光，原來這就是原因。

    諸神黃昏黃昏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米德嘉爾德的環境也早已可以生活，雖然仍然惡劣，但卻比地下要好了許多許多。

    “為什麽你們不搬出來？”任明空忍不住問道。

    “搬……出來？”弗達斯有些疑惑，似乎不是很能理解這三個的含義，“為什麽要搬出來，我們世代生活在黎明之城，黎明之城就在那裏。”

    實際上，若不是見到這外麵的景象，弗達斯甚至連“出來”是什麽意思都不能理解。

    在黎明之城的居民眼裏，泥土的穹頂和發光的螢石就是全部。

    任明空沉默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弗達斯解釋這外麵才是正常的環境，對於一個從小就在地下長大的人來說，那裏就是全部的世界。

    難怪弗達斯會將外麵當做是神庭阿斯加德，在他的想象中，這樣寬廣的世界，怎麽可能屬於人類？

    任明空若是個濟世救人的聖賢，那這會兒他就應該立馬欶欶落淚，以跑掉一隻鞋的態勢衝進黎明之城，救那裏的人民於水火之中，然後在黎明之城的曆史上流芳百世，塑像為證。

    然而他不是。

    要不是看見秘境內的人類而感到好奇，任明空甚至都不會搭理弗達斯，不管他們到底有多艱苦。

    他不是不會感慨或者同情，實際上他心裏現在就滿是沉鬱的慨歎，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要去做那個聖人，他有自知之明。

    此行跟隨弗達斯進入那地下的黎明之城，也隻是為了簡單探索一下這個地方罷了，誰知道這裏會不會有什麽驚喜。

    驚喜之所以是驚喜，就是因為它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但是……任明空比劃了一下入口處的那條縫的大小，無可奈何地發現翼板進不去，而大狼和五哥現在還在翼板上麵昏迷著。

    倒不是不能他和施元鏡一人抬一個進去，但兩人現在作為神的使者，不能幹這種掉價的事兒。

    於是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弗達斯……”

    弗達斯聽見光明之神的使者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頓時一個激靈，忙不迭地轉過來，恭敬地半躬著身子，目光依然看著地麵和腳尖：“您有什麽吩咐？”

    “你抬起頭來。”任明空道，想讓人家幫忙搬一下，總得讓人家看見。

    不過弗達斯有些為難：“可是神侍們說不能直視帶來神的旨意之人，這是對神明的褻瀆。”話是這樣說，但他其實早就想看了，作為唯一一個有膽量和頭腦跑到地麵上來的人，弗達斯絕不像那些渾渾噩噩的居民一樣隻會順從。

    任明空扶了扶額頭，祭出了老辦法：“抬頭，這是神的旨意，不算褻瀆。”

    弗達斯愣了愣，他是虔誠又不是迷信，抬不抬頭這種小事神也會降下旨意？

    任明空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於依賴“神的旨意”來哄騙弗達斯了，這樣會讓自己越來越失去可信度，於是補充解釋道：“神的信徒，你在質疑我？這不過是神規定的新法度而已，我們來此也正是為了傳授黎明之城這新法度……順便檢閱你們的信仰。”

    他差點說漏嘴，之前剛說來這兒是為了替神查看凡人的信仰狀況，這會兒可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新的法度？弗達斯被這個說法吸引了注意力。以使者們的說法，這個新的法度是讓我可以不用在麵對大人物時匍匐著，也不用低著頭……那這可真是個好法度！

    他猶豫了一秒，終於咬了咬牙抬起了頭，正麵看向了那兩名神的使者。

    其中一人是自己瞥見的身著儀祭華美長袍的男性，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全身仿佛都散發著暖意，果真是光明之神的使者！

    要是讓任明空知道弗達斯心裏在想什麽，那他一定會分外得意自己的偽裝相當成功。

    和煦的笑容是光學擬態裝的，微微的暖意是專門打開了散熱柵放出來的。

    弗達斯同時也看見了另一名使者，這是印象中聲音冰冷淡漠無情的一位女士。

    與弗達斯的猜測一樣，她的相貌和她的聲音都是那麽的沒有感情。這位一定是負責懲罰不虔誠信徒的使者……弗達斯在心裏給施元鏡打上了這樣的印象，他決定盡量不要冒犯這位使者。

    與此同時，他還看見了在兩位使者身後飄浮著的一隻猛獸，狗身上還躺著一隻小生物。。

    弗達斯眨了眨眼睛，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但仔細打量後，他確定那是真的，並且他還注意到那隻猛獸並不是自己飄浮，而是躺在一塊奇怪的板子上麵。

    弗達斯並不認識什麽是狗，什麽又是鳥，他隻看得出來那是動物。

    兩位使者帶著這兩隻動物幹什麽？弗達斯心裏冒出了疑惑。

    這時，任明空開口道：“我們想讓你幫個忙。”他指指大狼還有五哥，“把他倆搬進黎明之城。”

    弗達斯哪兒敢讓任明空說什麽“請你幫個忙”之類的話，連忙應聲，說：“能為使者提供幫助是弗達斯的榮幸！”

    他沒有好奇為什麽兩位使者不自己搬，也沒有好奇那兩隻生物是怎麽了。這不是他該打聽的事情。

    在弗達斯的幫助下，任明空和施元鏡終於進入了黎明之城的邊界。

    這是一條頗為狹窄的隧道，但看得出來有人為拓寬的痕跡，弗達斯說那是神侍們幹的，“他們為了方便帶東西進出，時不時拓寬一點隧道”。

    同時，任明空也了解到了弗達斯看見神侍們偷偷進出黎明之城的事情。

    嘖，專製統治的必然後果。

    “采水隊的工作就是來到遠離黎明之城的邊界地帶采集從泥土和石縫中滲出的水，所以我才有機會偶然看見那些事。”弗達斯向兩位使者講述著自己了解的東西。

    在隧道稍微開闊一點之後，大狼和五哥便又回到了翼板上，總不能一直麻煩弗達斯。

    沒走多久，前麵開始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對話聲，弗達斯放慢腳步聽了聽之後，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雖然以他的膚色，白不白的似乎也看不出多大區別。

    “怎麽了？”任明空沒太注意，他忙著打量這裏的環境。

    弗達斯有點走神，被任明空這麽一叫才回過神來，道：“偉大的使者，我走出黎明之城邊界的事情被發現了……”他很是害怕，離開黎明之城的邊界對每個居民來說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甚至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意識盲區”，沒人會去思考邊界外麵是什麽。

    神侍告訴他們，邊界外是惡神的領地，黎明之城必須在這裏等待諸神回歸，否則無一人能擅自出入邊界。

    信仰純潔虔誠的居民們便再也沒有動過走出邊界的念頭。

    不過在黎明之城那僅限少數人可以翻閱的曆史中，仍然記載了四個人私自走出邊界的記錄，其中三個在回來後被發現，最終視為背叛光明之神而被處死。

    隻有一個人至今也沒有回來。

    而弗達斯，他現在要成為第五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