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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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賭完這一次,回家便是。
    拿定了主意,大器便在腰間摸索一番,掏出來一個骰子,放在手中拋了幾拋,故意要對麵的吳承恩看個清楚。
    “恩公,你不能這麽離開……你明白我的意思。”大器翻手,攥住了空中的骰子,收了笑臉。他知道,隻要亮出骰子,二十八宿便不可能會有人認不出自己。
    畢竟,自己與鎮邪司有著深仇大恨——說起來,雙方爭鬥已久,自己手上可是捏著上一代二十八宿的好幾條人命呢。現在,隻怕是又要多上兩條了。
    吳承恩聽完這番話,又見對方變了臉色,心下疑慮不少。青玄倒是有些見識,與吳承恩附耳了幾句。吳承恩這才恍然大悟,略微同情地看了幾眼麵前一身落魄的大器,從懷中掏出自己所有的銀子,側著身子一把塞到了大器手裏。
    沒錯,吳承恩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人啊,不拿著錢是不會走的。
    “多多少少,是個心意。隻是……這賭,以後還是戒了吧。”吳承恩拍了拍大器的手,臨末了,卻又誠懇地多補上了一句。隻是看這情景,倒是應了青玄那句話:賭徒真是不值得同情。自己此舉估計也是多餘,手裏這些銀子,他想必不日就會輸完吧。
    這一番舉動,反而是讓大器驚得動彈不得:什麽意思,這小子到底是什麽意思?瞧不起自己嗎?不過聽語氣倒還真不是挖苦。而且,此人不僅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送了銀兩,雪中送炭?難不成,此人器量之大,已經豁達到可以不計前嫌了?
    那可是二十八宿與執金吾之間好幾代的血海深仇啊!
    放眼望去,此世間能有此器量之人,隻能是……
    “敢問恩公,您與那鎮邪司管事麥芒伍是何關係?”大器略一沉思,收了銀子後開口問道。
    “他是麥芒伍的徒弟。”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青玄與吳承恩的背後傳來。倆人一回頭,卻看到麵前站著的人,正是半年未見的李晉。
    隻是李晉遠沒了之前的瀟灑,身上穿得破破爛爛勉強遮羞,臉上更是一臉怒氣。
    吳承恩一臉驚喜,隨即醒過神來,故意掛上了厭惡的表情。他剛要開口打招呼,卻被青玄悄悄拍了一下手心。
    李晉並沒理會二人,隻是走到了大器身邊。
    “原來如此……怪不得有如此器量。”大器倒是自言自語,覺得吳承恩雖然是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胸襟抱負,多少讓人覺得與那麥芒伍有幾分神似。感歎一番,大器忽然回了神,一把拉過李晉,小聲責怪道:“哎?說起來你怎麽偷跑出來了,我不是叫你在那踏實等我嗎?咱可是還欠人家銀子呢!你這,不合規矩啊!咱家的名號可不能這樣!”
    “你欠了銀子,倒拿我做人質!好,等了你整整一天!你倒是去贖我啊!人家見你不拿銀子回來,眼瞅著就要把我賣給青樓當男妓了,我能不跑嗎!哮天倒是護主,跳出來嗚嗚了半天,差點讓人家抓去燉了火鍋!”李晉聽到大器這番話,更是氣急敗壞,“哦,臨末了你籌不到銀子便起身回家複命了,是不是!?留著我一個人在那兒認殺認剮,是不是?我說你啊,做人真是……”
    “誰說的?銀,銀子……這不是到手了嗎……”大器聽完一番數落,自知不占理,便趕緊攤開手露出了裏麵的瑣碎銀子替自己爭辯。
    “就這點?”李晉的眼神裏,除了生氣,就隻剩下了鄙夷,“你不是吹牛說你手裏的金子能換個幾千兩嗎?怎麽就換了這麽點?這點錢,別說贖我了,就是贖回咱倆的衣服都夠嗆!我這回去後可是要跟小姐好好說說,你是怎麽害的我跟哮天!”
    “別,別別……小姐最疼你家的看門狗,這事咱好商量……而且,家醜不可外揚,你小點聲,你過來……”大器聽到這裏算是真著急了,趕緊摟著李晉的脖子硬拉著他走到一旁,似乎生怕後麵的話被吳承恩與青玄聽到。
    倒是青玄,卻悄聲提醒了一句吳承恩,做好過招的準備。
    吳承恩一愣,一邊興致衝衝地挽袖子一邊說:“不好吧,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真要現在揍李晉?”
    青玄輕輕搖頭——剛才一番話,青玄聽出了李晉身旁那人絕對來者不善,應該是執金吾出身。現在想來,他剛才探明了吳承恩二十八宿的身份,恐怕這一仗是在所難免了。再加上剛才他稍微用力便修好了那龍須筆,必然是個硬手。看著對麵兩人耳語了半天,青玄不免擔心。好在李晉礙於交情,即便不會幫著自己和吳承恩,卻也不會出手幫著對麵。
    “啥?放他一馬?”另一邊的李晉情不自禁推開了大器,驚呼了一聲,“不行不行!”
    青玄不禁皺了皺眉,覺得自己想簡單了:自己險些忘了,李晉向來喜歡跟吳承恩對著幹。
    大器趕緊示意李晉不要大聲喧嘩。他已經跟李晉說了剛才的來龍去脈,之後猶豫再三,跟李晉商量要不然今天就當是沒看到這個吳承恩算了。大器一再強調,自己並非心軟,或者是礙於手裏這點銀子的情麵才有此心。
    最重要的是,吳承恩乃是那麥芒伍的徒弟,而且看此人器量,不可小覷。留著他,日後必定能成長為一個可以解悶的對手。現在殺了,豈不可惜?
    大器說得在情在理,但是李晉隻是搖頭。
    難得有人能名正言順地收拾一頓吳承恩,李晉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別,他雖然弱,但好歹也是個二十八宿。咱就這麽走了,回去之後說出去不好交代啊。”
    “人家以德報怨,咱再趕盡殺絕,豈不是輸了器量?再者,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大器壓低了嗓音,凶神畢露,“要是除了你我之外還有第三個家夥不知好歹,我便將他碎屍萬段!”
    “汪嗚……”李晉身上的哮天縮了縮脖子,委屈地低聲一吠。
    大器愣了一愣,急忙寬慰哮天說道:“乖,你不算數的。還有,回去不許跟小姐嚼舌頭,不然……”
    哮天沒敢出聲,銀白色的文身點了點頭作數。
    李晉卻一臉為難,盯著大器的另一隻手,遲疑道:“但是,你的骰子都亮出來了……”
    大器一愣,這才想到骰子還在自己的另一隻手裏。思來想去,他歎了口氣,然後轉身,帶著李晉再一次走到了吳承恩麵前。
    眼看大器近身,青玄剛要有所行動,卻不知何時被李晉拍了一下肩膀,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
    而大器隻是亮出手中那枚骰子,自己閉上眼睛後向上一拋——吳承恩還沒來得及眨眼,隻聽得轟隆一聲,天空像是被什麽東西穿透了一樣,響起一聲驚雷。緊接著,有什麽東西拖著長長的火苗,從天空中猛然墜下,筆直地落在了大器的手心裏,正是剛才那枚骰子。就在吳承恩目瞪口呆的同時,大器的另一隻手猛然蓋在了骰子上,將點數捂住。
    吳承恩這才注意到,大器蓋在上麵的那隻手,隻有三根手指。
    大器抬起了頭,睜開了眼睛:“吳承恩,你我總算有緣。這一局,由天定。來,猜一猜點數吧。”
    吳承恩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正在疑惑,旁邊的李晉卻小聲插了嘴:“三點,是三點。”
    大器有些不高興,示意李晉閉嘴。李晉這才點點頭,表示自己不再多說。
    吳承恩略一思忖,瞥了一眼旁邊一臉誠懇的李晉,開口說道:“我猜一點。”
    這話一出口,李晉忍不住頓足捶胸,又是搖頭又是歎息,仿佛是自己輸了一般懊惱。大器騰開了自己的手,看到手中那枚骰子,正是中心一點碩紅。
    大器聳聳肩膀,將懷中的金塊扔在了吳承恩腳邊,然後對李晉說:“輸夠了,走吧。當鋪這個時辰應該還沒關門。”
    “那玩意你不要了?”李晉瞅了瞅地上的金塊,問了一句。
    “媽的,晦氣。”大器扔了那金子後,似乎反倒心情不錯,“平日裏手氣就夠差了,來了這裏之後一把都沒贏過!看來,都怪這玩意命裏妨我。”
    這句話,大器倒是說得歪打正著。也許平日裏大器隨便去哪家賭場,為了招攬客人,莊家也會故意讓客人贏上幾局的。正是因為大器一直懷裏揣著這麽大一塊金子,賭場的人便認定其是隻肥羊,下起手來自然是不留情麵。
    吳承恩倒是老實,看著李晉與大器並肩離去,急忙招呼道:“哎!你的金子!金子掉了!”
    “你送我八兩銀子,這東西,便算是賣你了!”那大器頭也不回,很快身影便消失在街角,隻剩下了一陣回音,“我大器從不欠別人的!你我,兩清!”
    天空中,隻傳來了李晉漸行漸遠的數落聲:“說的好聽,那你欠我的怎麽說?你……”
    青玄這才輕鬆了些許,俯身將地上的金塊撿了起來,掂掂分量。沒想到今天的經曆有驚無險,竟然是投桃報李。
    而吳承恩拿過那枚金塊之後,細細端詳,遲疑一陣,說道:“青玄,我怎麽覺得這個金疙瘩好生眼熟啊……好像之前在哪裏看到過……”
    京城另一角,當鋪門口。
    大器剛剛從店子裏出來,甩手扔給了李晉一身衣裳。兩人當即換上了統一的白色袍子,整理著穿戴。
    “剛才那把,你不是故意放水吧?”李晉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念念不忘地嘟囔了一句。
    “既然是賭,怎可能有什麽放水一說?”大器倒是直爽,大大咧咧披上袍子後開口答道,“咱啊,願賭服輸。他能贏,隻能說是兩個字。”
    夜色將至,這間偏僻的當鋪門口,卻已經圍滿了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之前翻查當鋪之際,他們便在這裏發現了執金吾的製服。錦衣衛並未聲張,通稟消息之後守株待兔,準備放長線釣大魚。
    果不其然,目標真的上鉤了。
    隻是這些錦衣衛知道來者不善,所以隻是圍困著整間當鋪,卻不上前。很快,人群中間讓開了一條路:玖的身後,領著形影不離的子囚與太歲,步出人群,走到了李晉和大器的麵前。
    “剛才你要說的那兩個字,總不會是運氣吧?”李晉借著天光,看清楚了來者的麵孔後,聳了聳肩。說到運氣,自己的運氣卻也太差了吧,偏偏來的是這個家夥……
    “不。”大器也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看到麵前三人後,隻是從腰間摸出了一枚骰子,從容地上下拋玩,卻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隻憑運氣,吳承恩便會同眼前這些人一樣,多半是要死在這裏的。
    能讓吳承恩活下去的東西,遠比運氣這種東西要更加強大,更加不可違逆。
    是的,能讓吳承恩活下去的東西,隻能說是……
    天意。
    “諸位,賭一局吧。”大器開了口,咧嘴朝著周圍的人笑了——
    “來,咱們聽天由命,願賭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