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尋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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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圓地方的後場,已經布滿了所有執金吾。
    大器悄悄從人縫中探出腦袋張望幾眼,然後興衝衝跑了回來,對著那目瞪口呆的李晉開心說道:“之前沒看出來,我恩公還真是能找樂啊。本來今天隻是宣告新任家主,這麽無聊的檔口,恩公朝猴子的位子一坐,哎喲嗬,過癮。”
    李晉想要開口說什麽,卻礙於身邊執金吾眾多,終是把話咽了下去:吳承恩啊吳承恩,你莫不是個傻子吧?即便你沒來過這水陸大會,世間的賓客坐席規矩也該有所了解才是……要是青玄願意坐下也就算了,你吳承恩算是什麽身份?充其量就是小姐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你難道心裏就沒點數嗎?為何偏偏就非要把脖子往刀口上送呢?
    可以說,在場的人裏麵,有一百個李家的人已經握緊了兵器,打算取了吳承恩的性命;而另外一百個李家請來的客人,都打算看看吳承恩是怎麽死的。
    李海隻是慵懶地瞥了一眼身旁冒失的吳承恩,以及他身後的李棠和青玄,並沒有什麽反應。
    “家主。”李海身後,伴隨著輕微的咳嗽,響起了李靖壓低的聲音:“留麽。”
    本來這個座位就是空的,坐了便坐了,李海並不介意——或者說,李海似乎不介意於天地間的任何事。但是,此情此景,李海還是笑著微微搖頭:“他坐這裏,不礙事,卻礙眼。”
    一邊說著,李海一邊微微蹙起了眉,隻是看著吳承恩身後的李棠。是的,天地間,任何人都可以隨便坐,畢竟隻是一張石椅罷了——但是,你卻偏偏在李棠身邊——這不及爬蟲的家夥,也配如此大幸?
    隻是,現在除掉吳承恩的話,自然是李靖動手。而讓執金吾大當家出手,也未免太抬舉這小子了。
    “李棠。”李海收回了目光,撒向虛空,嘴中淡淡說道:“來我身後。一會兒,要介紹家主,你不能壞了規矩。”
    李棠此時正想著如何讓吳承恩脫身,聽得李海吩咐,雖然不願,卻還是即刻離了吳承恩幾步。
    李靖明白了家主意思,隨即重新退了下去。周圍的執金吾,連同那已經氣得暴跳如雷的袁天罡,便也隻能作罷。
    李家人沒有反應,下麵的賓客們,卻都坐不住了:怎得,李家人允這小子落座了?難不成,他真的就是……
    沒人敢說出答案,也沒有人知道答案。
    說到底,這人到底是不是齊天,百妖之中大多數人都心裏沒底。畢竟吧,那齊天一直在李家深入簡出,在外麵見過齊天的人基本都是死成了灰飛煙滅;而在這百妖大會上,雖然齊天之前一直都在,卻極少有百妖敢與之當麵對視。
    萬萬不要去看齊天的雙眼——這是百妖間流傳的另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哪怕是與之平視,便也會被那暴躁的猴子其視作挑釁,容不得你半句分辯,他手中的棒子便會化作回敬的目光,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這吳承恩到底是不是李家的“齊天”,現在也隻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這位臉生的朋友,你是不是坐錯了位子。”人群之中,隻聽得一聲不慍不火的詢問。眾人移了目光,才看到發問的卻是那穩坐的白象。
    一時間眾人都是立起了耳朵,等著那吳承恩回話。隻是,吳承恩聽完之後剛有起身的動作想要讓位,卻被身後的青玄輕輕按住,示意吳承恩千萬不要亂動。
    騎虎難下,吳承恩若是此刻起了身,李家礙於顏麵,也必定要將吳承恩斬成肉泥。之所以現在李家的人沒動手,恰恰是因為吳承恩踩在了一個詭異的平衡點:百妖以為吳承恩是李家的齊天;而李家想要占得先機,又不能主動否認這一點。
    “不是他的位子,難不成是閣下的位子?”青玄替吳承恩開了口,一句話之中雖然不置可否,卻又鋒芒畢露。
    一時間,所有人嘩然,更加拿不定主意。
    沉下心來細說,要數水陸大會上眼下最緊張的人,反倒正是那一臉從容不迫、手中輕搖著白紙扇的白象了。說他看到吳承恩坐在了曾經齊天的寶座上一點都不慌,那自然是扯謊;隻是在這天圓地方裏,現在少說也有三十餘雙眼睛正在盯緊了自己,眼神之中除了不可規避的膽怯外,都是在詢問著白象這根主心骨,到底該怎麽辦。
    反李家與不反李家,現在還都有退路……如果他真的是齊天,倒不如趁著事情未起,大家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比較妥當。
    白象施計,縱然是考量得再周全,心中卻一直都默認為“齊天”一定、一定不在李家。這並非是賭博或者同上天博運氣,而是通過了種種細節,才得出了這個定論。可是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實在令人防不勝防。所幸,白象自己前日剛同坐在那裏黑白打扮的二人交手,真論起本事的話,要說這二人是齊天,那未免令人笑掉大牙。
    不過,當吳承恩一屁股坐在那個無人膽敢提及的位置上那一刻起,白象對百妖這數年的苦心經營和拉攏所積累下來的成果,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無論吳承恩是與不是齊天,都可以從其他人的眼神中看出,百妖們在水陸大會之前被獅駝國所鼓動的張狂和不羈,已經重新變回了對李家的恐懼,以及恨不得即刻再次跪地臣服。
    而且,拋開這些牆頭草不算……白象略微朝著自己身邊瞥了一眼,便忍不住想搖頭:獅駝國一大戰力青毛獅,此刻已經戰意全無,就跟一隻見了狗的貓一樣,四下無神的雙眼就連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自己這個大哥,哎,本來什麽都好,加上性子耿直,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傷、不怕死——但是獨獨就是怕那猴子,而且是怕得要死。別說與那猴子交手了,就算是聽到他的名字,大哥都會立時老虎變貓。
    李家這一招實在陰險。借著無人膽敢冒犯的“齊天”之名,不戰而屈人之兵——還未開戰,獅駝國便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主要戰力,實在算得上是高招。想到這裏,白象不禁強打精神,隻得滿懷期待地悄悄瞥了一眼身邊的老三。
    但是,此刻蘇缽剌尼隻是平日的一臉慵懶,習慣性地把玩著自己的頭發解悶,顯然沒有提起什麽性子。
    這條計策,真是下三濫中的下三濫。白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李家會來這麽一手……眼下要緊的,是如何能讓在場的所有人察覺到李家的這條爛得出奇的詭計,以便迅速重聚人心呢?自己與之動手,可能是最快速的辦法……但是,萬一這是李家設計,自己要是失了先手,恐怕這屆水陸大會就會一直被李家所把控了。
    思來想去,白象知道,哪怕隻有萬一的幾率,自己也是輸不起。
    想到這裏,白象腦袋微微一偏,朝著天圓地方的另一方向悄悄使了個眼色。對麵一個藏在人群中的身影隨即點頭。
    “諸位貴客皆已落座,咱李家的水陸大會便……”站在一旁的袁天罡得到了李靖示意,清清嗓子開了口。
    “慢!”一個沙啞的嗓音如同旱雷一般在人群中炸起:“家主,有些話咱倒要問清楚。”
    人群中說話的,卻是一個身後背著一口標誌性棺材的僧人——妖僧大銘。眾人雖然即刻議論紛紛,卻都曉得此人有些真本事,輩分也不低,所以一開口便引了所有人注意。
    蘇缽剌尼倒還好,聽得本來死在自己手上的妖僧大銘忽然張嘴,隻是抬眼看了看,便不再理會。擠在人群中的銅雀卻不禁皺眉:自己來的路上,明明和金角銀角一起見到了這老熟客妖僧大銘的屍首,怎麽眼下他又跟沒事人一樣出現在了水陸大會之上?
    李海隻是依舊端坐在自己的寶座上,一臉慵懶地笑意不乏妖豔之感;袁天罡皺皺眉頭,小聲對李海訴說了此人來曆。
    李海點點頭:“這位前輩,但說無妨。”
    “你身邊坐著的人,怎得如此麵生?坐在這個座位的該是誰,家主不會心裏沒數吧。”妖僧大銘說著,將自己身後的棺材放在了身前,並且輕輕磋開了棺材板的一角。看到這般準備,周圍的人無不退讓了幾尺遠近,生怕殃及池魚。
    二話不說,袁天罡已經帶著身邊兩個近身落在了妖僧大銘身前,用裹著真氣的手掌一把按住了那棺材的缺口,同時近距離瞪視著這無法無天的妖僧大銘:“第一天,你便找死是吧?”
    “我是為在場的各位討個說法而已。”誰想到,這妖僧大銘依舊不卑不亢,言語聲響又大了幾分:“李家諸位執金吾可能不曉;在外,我們這些人為了能夠有幸來李家瞻仰家主神威,每一屆水陸大會都會為了一張請帖拚個你死我活。可以說,來這裏坐上十天,便是要豁出自己脖子上的腦袋為代價!眼下,卻有一個來曆不清的毛頭小子,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客位上!試問,這位朋友,你何德何能!?但凡要些臉麵,便自己滾了,免得在這天下丟人!”
    一番言語,字字如刀,矛頭全部指向了那坐立不安的吳承恩身上。而周圍眾賓客隻是點頭附和,仿佛這番言語即是恭維了李家,又是頗得人心,弄得袁天罡一時不好發作。
    而會場之中的其他人,則是咂摸出了這妖僧大銘真正的意味:他是借著抨擊鳩占鵲巢這件事暗指坐在齊天位子上的並非齊天本人。
    在妖僧大銘身邊的幾位賓客,本已經退開了幾尺距離,此刻卻都是渾身冷汗地故作從容——他們已經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準備隨時跳開躲命。如果對方是猴子的話,那棍子便會在一聲冷笑結束之前落下。偏偏是這大銘挑釁猴子,自己坐在旁邊,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妖僧大銘說得慷慨激昂,其實也是暗暗咽了口吐沫,準備好了自己當場斃命的覺悟。隻是,這會場裏鴉雀無聲,對麵的吳承恩也沒有任何動作……
    本來寂靜的天圓地方裏,竊竊私語聲逐漸越來越大。
    白象搖著手裏的扇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出手,便說明你吳承恩不是猴子的脾氣。而出手,則更是讓人看清楚,你沒有猴子的本事。雖然說是搭上自己的親信一條命來賭這麽一回,但是利用一個已經死去的中立身份便輕易擺弄出這樣一個局麵。不得不說,白象這隨機應變的一步實在漂亮。
    妖僧大銘見對方久久沒有行動,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此人真身,其實乃是白象的近身——那無麵人。冒充妖僧大銘,乃是得知了蘇缽刺尼出手殺人後定下的計劃,為的就是讓李家不起疑心。沒想到今日,倒也有了些別的作用。
    “不是齊天……他不是齊天!”
    這個議論聲響,逐漸在賓客中蔓延。而每一個說出口這句話的人,音調也是越來越從容。
    場麵似乎有些失控了。李靖心急如焚,盤算著要不要現在就將執金吾調入場內維持局勢。但是李海卻依舊不大在意,轉過頭,笑著對吳承恩說道:“我乃新任李家家主,說起來,到不曾認得朋友。尊姓大名,還望通稟。”
    一番話,聽得吳承恩登時羞愧萬分,仿佛是偷偷去人家婚宴蹭酒席被抓了現行。吳承恩自然是知道李棠有一個哥哥當了李家的家主,萬沒想到卻是眼前這個和李棠有七分貌合神似的妖嬈美人。要是他不開口,說李海是李棠的姐姐,恐怕也沒人看得出破綻。
    吳承恩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朝後望去,求助於青玄。青玄紋絲不動,輕聲說道:“該怎麽說,怎麽說。”
    說著,青玄用眼神瞟了一眼吳承恩的心口,意予暗示。
    吳承恩點點頭,心領神會:青玄自然是要自己彰顯一下身份,才能壓的住場麵。但是,吳承恩何曾經曆過此般境遇,到底沒有什麽底氣,開口便胡亂說道:“我叫吳承恩,李棠的朋友……寫書的,呃,還有,我寫了《驚……”
    一番話沒說完,周圍的嘲弄聲已經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