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錦繡江天半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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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采萍的性子後宮人盡皆知,若是李隆基稍作思考,便也能想到來龍去脈,可他偏偏不去想,或者說,他並不在乎真相是什麽。
    “不哭,朕為你做主。”他皺著眉頭,滿是心疼地為楊太真拭去眼角的淚花,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是江采萍從未見過的。
    “既無話可說,那好。”他將楊太真扶起,摟著她的肩,看也不看江采萍一眼,“江采萍忤逆貴妃,便去上陽宮思過罷。”
    上陽宮雖奢華無比,卻遠在東都洛陽,令她去上陽宮思過,不如說是徹底的冷落。
    她曾經深愛的少年越走越遠,變成了她不認識的君王。
    侍女急的哭出聲來:“娘子,你為什麽不解釋?明明是貴妃她欺人太甚!”
    “他並不在意緣由。”江采萍無奈搖頭,輕聲呢喃,不知究竟是說給那侍女還是說給自己:“他在意的是楊太真的淚。”
    許是江采萍太乖順聽話,突然間有隻漂亮的小野貓闖入懷中,也令李隆基原本乏味的生活添了些趣味。麵對楊太真偶爾的小任性,他也不惱,反倒十分受用。
    上陽宮的日子並不好過,想到往日的榮寵與二人的甜蜜,再看到如今空曠的大殿,江采萍隻覺沒由來的心痛。
    “撇卻巫山下楚雲,南宮一夜玉樓春。
    冰肌月貌誰能似,錦繡江天半為君。”
    江采萍提筆,將自己的幽怨寫於紙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暈染了字跡。她不是善妒之人,隻求能夠時而陪伴便可,可楊太真本是壽王之妻,如今又魅惑君主令他多日不早朝,此番行為如何不過分?
    “娘子……”小太監來到麵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侍女,又由侍女穿到江采萍手中。
    她連忙拆開信封,想迫不及待的想要查看隆基的回信,可展開信紙,入眼的則是一行清秀小字,上麵隻有短短一首詩:“美豔何曾減卻春,梅花雪裏減清真。
    總教借得春風草,不與凡花鬥色新。”
    笑意凝固,她跌坐在榻上,終是忍不住流下淚水。
    這是楊太真的字,在諷刺她人老珠黃,原來李隆基竟連給自己回信都不願了……
    “貴妃喜食荔枝,尤其是新鮮荔枝,陛下便下令至各地驛站,令人快馬加鞭送來,隻為博得美人一笑。”送信的小太監還在喋喋不休,似是並未看到江采萍消失的笑意,道:“不僅如此,貴妃善歌舞,尤其精通那胡旋舞,當真是美奐絕倫,令人眼花繚亂。”
    江采萍聽到此事,不由得微微一怔,手中毛筆直直落下,濺起墨痕。
    侍女驚呼,連忙訓斥這送信的小太監:“好端端的提這做什麽!不過是些雞毛蒜皮之事,也要說來惹得娘子傷心?”
    小太監聞言,知曉自己說錯了話,舉起手拍打著自己的臉頰認錯。
    “罷了!這是做什麽,平白讓人看笑話而已。”江采萍連連擺手,讓小太監下去,她雖心中苦悶,卻也不願罰人,況且那小太監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江采萍抬眼,環顧這殿中景象,想起曾經他為了自己千裏送梅,亦是如此,隻不過如今那受盡恩寵之人,卻不再是自己。
    她屏退眾人,將楊太真的那首詩看了一遍又一遍……
    江采萍在上陽宮待了莫約四年,四年間李隆基竟未曾來過一次,就連她嘔心瀝血寫出的那首《樓東賦》,也不過成了飯後的笑談。
    “空長歎而掩袂,躊躇步於樓東。”她輕聲呢喃,望著遠處的天際,卻望不到絲毫希望。
    這首淒苦婉約的詩裏,滿是江采萍的幽怨。
    字字啼血,句句相思,到最後換來的,不過是他隨手一揮賞賜而來的金銀玉器,綾羅綢緞罷了。
    許是徹底寒了心,江采萍再也不奢望得到回應,如昔日般安分守己,閑暇時刻摘花弄草倒也自由。
    又是大雪紛飛時,李隆基本在處理奏折,猛然抬頭時,卻發現窗外一株紅梅傲立風雪之中,不卑不亢,半分不為風雪所動。
    那花朵紅豔動人,如同那張被自己忘記了許久的容顏。
    李隆基一時怔住。
    兒時的夢境逐漸湧起,記憶中的江采萍也愈發清晰,他記起了她所有的好。她的溫婉大方,她的與世無爭……
    李隆基心底驟然湧起愧疚之意,以往大雪紛飛時,他向來是與江采萍一同吟詩烹茶,吹笛奏樂。
    三分愧疚兩分想念,餘下的五分不過是膩味了貴妃的嬌縱,換個感覺而已。
    李隆基立刻差人將江采萍召回長安,江采萍本欲推辭,卻想起曾經的誓言,不禁歎氣。但當看到李隆基的身影時,她還是沒來由的紅了眼眶。
    麵前人已老,看在自己眼中仍是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不等她說話,李隆基便將她拽進自己懷裏,二人相處多年,早已無需太多語言。
    “我以為,陛下這輩子再也不會見我了。”她依偎在他懷中,滿目柔情,早將先前的幽怨拋之腦後,隻求這片刻溫暖。
    李隆基聞言,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回憶起曾經那段歲月,滿腔柔情湧上心頭。
    到底是無法對他狠心,江采萍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卻聽門外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你們算什麽東西?滾開!”
    她臉色一白。
    這聲音,是楊太真?
    李隆基猛然抬起頭,下意識便將懷中的人兒推開,理了理衣裳。可這時楊太真已經闖了進來,見到二人,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冷笑道:“陛下不是身體不適?怎的出現在這翠華西閣?”
    平日裏,她向來是喚自己三郎,如今改口成了陛下,李隆基知曉她是真的生氣。可自己貴為天子,不過讓妃嬪侍寢,她卻這般咄咄逼人,一時間也有些惱怒,喝道:“出去!”
    “陛下!”楊太真仍是怒氣衝衝的站在原地,指著江采萍道,“陛下不是答應過我,隻寵我一人嗎?”
    說著,楊太真便要越過李隆基去拉扯他身後的江采萍。
    “你是真當朕太過寵你?”李隆基見她如此,怒氣更盛,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摔,楊太真險些跌倒。“滾回你娘家,不學好禮儀別來見朕!”
    話音剛落,便有宮人強勢攙扶著楊太真而去,可氣氛已被打破,他再沒了心情,拂袖而去,隻留下江采萍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李隆基逐漸走出她的視線,腳印卻停留在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