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沒有說話。

    他的腦海裏盤旋著毛文龍的一生簡介。

    此人駐軍皮島雖然擁兵自重，可他並沒有站隊。

    準確說，他依仗皮島的天然位置，對外可和朝鮮互通有無。

    對內，他是扼斷了建奴直達抵京的路線，每年向大明索要的軍餉，數以百萬計。

    他是遼東皮島的土皇帝，就連東林黨都拿他沒辦法。

    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

    都不是省油的燈。

    此人不僅會馭將，對手下士兵也極為大方。

    毛文龍是死了，可他的將士還在。

    他們在皮島經營許久，如果讓盧象升和秦翼明率軍前往，弄不好會上升成戰爭！

    而且就算盧秦順利接過皮島，對於那個得天獨厚地可成就王業的雄關……

    李自成如果偷偷跑去皮島，憑著他的反動思想，保不齊又出現下一個毛文龍。

    畢竟現在是亂世！

    人心浮躁，正統微薄。

    朱由檢不敢冒這個險。

    雖然他十分相信盧象升和秦翼明的忠誠，可到了那個地位，耳旁風就多了。

    人心，始終是天書一般的存在。

    “陛下，現在東林黨人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們應該馬上行動了！”

    方知有見朱由檢良久無言，焦急地無以複加。

    “……”

    朱由檢眉頭緊鎖，心思急轉。

    如果他沒有穿越，沒有見識過現代軍製的先進。

    方知有的提議是目前最合理的。

    可就如朱由檢所擔心的，他不敢和人心對賭。

    賭贏了大不了多花幾百萬兩銀子，買遼東幾年的穩定。

    一旦賭輸，兩萬多天雄、白杆軍就變成了一枚定時炸彈。

    他可以將建奴震懾於關外，也可以倒戈直指帝京！

    屆時，隻憑自己不到一萬的親衛軍和之對抗，勝算隻能五五開。

    不論結果怎麽樣，都不是朱由檢想要的。

    “陛下！萬望三思啊！”

    朱由檢擺了擺手，對王承恩吩咐道：

    “屆時東林黨肯定會趁機派出自己的門徒。”

    “你以自己的名義告訴崔呈秀，閹黨沒了魏忠賢還是閹黨！”

    “東林和閹黨的鬥爭，還要繼續！”

    “不過你記著，朕沒錢也沒人選！”

    “除了這兩個，他就算在金鑾殿殺人，朕也不管！”

    “陛下，這……”

    王承恩雖然心向天子，但他終究是個閹人。

    所以私下裏和崔呈秀還算友好。

    隻是朱由檢給了崔呈秀這麽大的權力，王承恩趕緊想著避嫌。

    “這什麽！”

    “你又不是閹黨，怕什麽！”

    “把朕的意思理解一下，然後按照你的意思去講！”

    “還有，他們遞上來的奏章不要送這裏來。煩！”

    “去吧！”

    王承恩嘟了嘟嘴，委屈巴巴的離開之後，方知有直接就跪下了。

    “陛下，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朱由檢淡淡看了眼方知有，都懶得去扶他。

    看方知有疑惑不解，朱由檢悠悠抿了口茶。

    “遼東的事情就讓金鑾殿的人去決定吧。”

    “現在把天雄軍和白杆軍派過去，隻有燒錢，卻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方知有想了好久還是沒想明白。

    “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檢輕吐兩字：“軍改！”

    “軍改？”

    朱由檢沒有回答而是拋出了一個問題。

    “劉徹的推恩令，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甚至是朕的太祖！”

    “先生，你說自古以來，世代君王為什麽會如此忌憚封疆大吏？”

    方知有想了想說道，“兵權！”

    朱由檢點了點頭。

    “可你知道為什麽從始皇帝起直至我家老太爺，還存在這個問題嗎？”

    方知有答不上來了。

    他知道這原因出在兵權的分配上，可究竟怎麽解決，他沒有一絲辦法。

    “臣謹聽陛下的意思！”

    “起來吧！”

    朱由檢給方知有和李若璉遞茶過去，讓二人落座，這才慢慢說道：

    “自古以來每逢戰事，君王點將的時候總會說一句。”

    “我給你多少兵馬雲雲，但這兵馬一旦交出去基本就忘了收回來。”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給將領的兵馬隻會多，不會少！”

    方知有點了點頭，“陛下所言甚是。”

    “曆代帝王之所以這麽做，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皇恩馭人，這本沒錯！”

    “沒錯嗎？”

    朱由檢輕輕一笑，“在朕看來，這簡直是大錯特錯！”

    “錯……了？”

    方知有直接迷茫了。

    在他心裏，君臣美談當如季汗皇帝劉備和武侯諸葛亮那般，君臣無猜，共建王業。

    不僅是他，這是封建王朝每個明主忠臣的向往。

    忠義便是名臣的信仰，勇將的圖騰。

    他一時不知道這究竟錯在了哪裏。

    不止是方知有，李若璉也呆若木雞。

    他之所以在訃告之前稟奏朱由檢，就是想讓他趁早委任皮島的人選。

    朱由檢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輕輕一笑。

    “朕說了兩個例子。”

    “對於漢武帝的推恩令，朕做的比他還要徹底！”

    “至於趙匡胤，你們可知我家太祖老爺子也看不上他！”

    “杯酒釋兵權是一個極為愚蠢的決定！”

    “就是因為這個決定，才將我大好河山交於蒙人之手！”

    “自秦武以來，我大漢何曾被北夷如此欺淩過！”

    方知有震驚了。

    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被一些文人雅士推為美談！

    可在這位年輕的大明天子心中，竟是這樣一番評價。

    即便如此，方知有經沒法辨別。

    熟讀史書的他知道，明太祖當年祭拜天地的時候，提到沒提及趙匡胤這個名字。

    取而代之的的柴榮。

    一時之間，他仿佛從朱由檢身上看到了朱元璋的影子。

    “懇請陛下示下！”

    朱由檢幽幽一笑。

    “對於該殺之人，朕決不手軟！”

    “對於有功之人，朕自會效仿唐太宗修淩煙閣而不讓他們心寒！”

    “不過眼下說此尚早！”

    “回到前麵那個問題，每朝每代之所以會有擁兵自重這個問題，根源還是出在軍製上。”

    “將兵不分，上限高，下限更低！”

    “如果將領如關公嶽飛，則戰力暴漲！山河可定！”

    “如果像毛文龍這般，朕難道要用真金白銀給自己培養一個對手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