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憤怒的心慢慢沉靜了下來，他麵對方知有的辯論，已經答不出來了。

    也許，自己真的心急了。

    想了想朱由檢慢慢道：“誰都不是生下來就會當官，隻要心性純良，就有可以培養的價值。”

    方知有點了點頭，“陛下說的不錯！既然說到心性，老朽就說道說道！想我大明的讀書人，家裏不是當地有點資本的，說出來也沒人信。就算是老朽，當年家裏還有近十畝地呢，隻是最後被家父爛賭一空。”

    朱由檢輕輕一笑，“如先生這般，這心性不就很好麽！”

    方知有也跟著笑了，“陛下，老朽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早已經放下了年輕時那些光宗耀祖、達官顯貴的想法，可陛下如同耀世之晨曦，這天下的官員也應該像陛下一樣年輕！一代君王一代臣，而老朽就算有心跟隨陛下，可也沒有幾年可活！”

    朱由檢語調已經變成了溫柔，“先生，此次歸來，朕身邊可是帶了一位大醫家，以後皇莊有他，我們這些人都要多活幾年呢！先生，坐著說！”

    方知有原本的肅穆也漸漸展開，他和朱由檢平時本就沒有什麽君臣禮數講究，等到兩種對立的意見達成統一，兩個人已經和好如初了。

    方知有想了想說道：“陛下，老朽不是小人，可這句話老朽不得不說！”

    “哦？先生但說無妨！”

    方知有怔了怔說道：“陛下，依我看來，這大明的寒士，除了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鳳毛麟角，其餘的所謂讀書人，根本不配給陛下治理天下！”

    朱由檢一聽心裏一震，而滿桂卻是不幹了。

    他沉聲道：“先生這話，想必那幾個正在替陛下整頓大軍的兄弟也不愛聽吧！”

    方知有聽完大笑了道：“將軍可是把話聽岔了！我說的可是那些讀書人，在武官方麵，區區五十萬大軍根本不夠你們幾個統領！所以我們現在的境況就是文弱武強！

    有了眾位將軍和五十萬大軍，陛下手裏的實力已然可以左右天下大局，不過一手好骨牌玩脫的可是大有人在！比如說咱們眼前這位已經殺紅了眼，一心想著殺戮毀滅已經快要失去理智的咱皇爺！

    在我心裏，皇爺可是文韜武略無所不能的更古未見的絕代聖主！而現在，他做出的決定更像是急了眼的牛二壯！”

    方知有的話雖然在指出大明天子缺點的同時給足了朱由檢麵子！

    聽清楚了其中的厲害關係，朱由檢不由得一陣後怕！

    他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是犯了一個想當然的、可笑至極的低級錯誤！他以為自己有了五十萬大軍後可以為所欲為，可仔細一想，五十萬人在接近六千萬泱泱大眾麵前，你真的能殺掉他們中的一半嗎？

    就算你殺了，那個時候你就不是重振大明，而是漢族的罪人！

    就算是滿清針對漢人的大屠殺，也不過如此！

    作為一國之君，除了不得已殺掉的小部分人，大多數人都是自己的子民，他們犯了錯做皇帝的應該引導他們，而不是舍棄他們！

    還不說方知有所分析的那幾個原因，其中一個都會讓大明走向萬劫不複！

    朱由檢再也坐不住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方知有麵前，撲通一下癱坐在地，臉色蒼白的可怕：

    “要不是先生提醒，我險些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朱由檢，愧對先生！”

    方知有趕緊扶起朱由檢，顫聲道：“陛下能聽進老臣的話，老臣比什麽都高興！老臣何嚐不知道陛下心係天下的雄心！別的不說，就這眼下廢除北方軍製，陛下已經做到了帝極之境！縱觀我華夏曆史，沒有任何一個君王能有陛下這番果決透世之慧心！

    現在有了這五十萬大軍，可以說整個北方已經真正到了陛下的手裏！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投北方士紳所好，把他們吃下去的東西全部給我們吐出來！”

    朱由檢看著已經滄桑了許多的方知有，既感激又感動。

    “老滿，找點酒肉過來，我們三個今晚好好聊聊！”

    滿桂把朱由檢和方知有的談話聽在耳裏，他在敬佩方知有忠君之心的同時不得不為他的大智所折服。而大明天子朱由檢的虛心納下以及敢作敢當的大丈夫行為讓滿桂震驚的不能自已。

    在他的觀念裏，曆代君王是沒有對錯的。君命之下，他們隻有執行，就算是君王的命令錯了，也是這個天下的錯，也是做臣子的執行不妥。

    沒有能像朱由檢這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立馬改正的，畢竟君王的麵子甚至比天下蒼生的性命還有重要！

    滿桂現在對朱由檢的尊崇不是出於君臣，而是對於他的人格魅力。

    “皇爺，大晚上的我沒弄到下酒菜，隻要這幾個包子被我熱熟了，不過這酒管夠！”

    不一會，滿桂一手端著幾層蒸籠，一手拎著一大壇酒走了進來。

    朱由檢看了看方知有，“先生，包子下酒，可否？”

    方知有哈哈一笑，“既是聖上盛情，老秀才隻能舍命陪君王了！”

    朱由檢爽朗一笑，“酒來！”

    “酒來啦！”

    滿桂此時儼然成了一個店小二，隻是這店小二不僅會倒酒，更會喝酒。

    朱由檢端起碗中酒，對著方知有恭敬道：“先生，朱由檢敬你！”

    方知有一聽一看，趕緊起身道：“陛下怎能在屬下麵前直呼名諱，這可是折煞我等啊！”

    滿桂也跟著跪在了地上。

    朱由檢擺了擺手，“我們三個既是君臣，更是同誌！私下裏哪那麽多客套，難道我不自稱朕了，你們就不聽我話？就不效忠我了？”

    方知有一聽也不再拘泥，然後也拉起滿桂笑道：“咱陛下可不是一般皇帝，不用馭人之術更勝君王之術，我方知有反正要黏在陛下身邊一輩子了！陛下這碗敬酒，臣領了！”

    說畢一飲而盡。

    滿桂一看也跟道：“俺也一樣！”

    朱由檢瞪了滿桂一眼，“老滿，我可沒敬你噢！”

    滿桂憨厚一笑，“陛下，我這是敬您！”

    “哈哈哈哈哈……”

    之前還是殺氣森森，現在的議事廳卻是一片和氣。(www.101noveL.com)